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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寒食天,无雾复无烟。
暖日凝花柳,春风散管弦。
斑驳的树影在长长的白砖青石台阶上摇曳,抬头便看到漆黑的牌匾上刻着霸气的四个烫金大字,归云山庄。
傅冰为之一震,一扫那春日困乏。先前他还在担心到了这天下第一庄如何开口,哪知伍公子临走前给他一小包裹东西要他捎给子书无期,道是自己此去长远,这些东西带在身上诸多不便。想来是那些路上买的小玩意儿,傅冰每每想到这儿总是摇头一笑,不过这倒解去了上山要人的尴尬。可傅冰一抬手还未开口,那守门小童便淡淡道:“这位大侠随我来。”那眼神,那口气,竟有几分不屑,甚至鄙夷。傅冰大惑不解,可到了大厅这一看不得了,乖乖,黑压压的一群人,让这气势恢宏的大厅变得有些拥挤。
这些人各种衣着,手上揣的,腰间别的是千奇百怪的各式兵器。有几人的打扮傅冰倒识得,那边上的虎背熊腰的黑巨汉是沙河帮的帮主魏八,角落里假寐的驼背老头杨槐,正中央一副趾高气昂的瘦高个儿是河南落风寨的谈言笑。傅冰不禁心道:好啊,四小湖八大寨的人物基本都到齐了。
“看来是寒月镜的消息走漏到江湖上,这些人估计都是上门探口风的。”叶一轻声在傅冰耳边说着。可剑拔弩张的氛围,似乎不仅仅是探口风那么简单。叶一哪见过这种阵仗不禁手心直冒汗。傅冰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跟咱没关系,咱们只管接那丫头回去便好。”叶一点点头,这个师兄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两人排到人群后,刚想找个管事说下缘由,堂下突然静了下来。
一个长髯微胖的中年人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傅冰心想这难道就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聂潇河?他不是曾经是江南首富嘛,想不到身上着的只是一件款式简单的堇色长衫,只是腰间的金丝带略显奢华,不仅如此他还长得慈眉善目,让人平添好感。他后头还跟着几名身着白衣的青年,想必就是归云山庄的那几位公子了吧。傅冰开始一一仔细揣测起来。
其中看上去最年长的一人一双凤目左右打量不停转悠,唇角总是戏谑般地往上一勾,虽风度翩翩,但傅冰说实在不喜欢这种看上去太精明的人,跟这种人在一起很累,整天要猜他肚子里到底是在盘算着什么。在此人身侧站着的是个皮肤黝黑的青年,脸上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严肃神情,双唇抿紧,甚至有些像他身边的叶师弟,想到这儿他轻笑一声。这种人在一起的时候会有些无聊,但他们往往心口如一,对诚实的人,傅冰总是不讨厌的。第三位青年很高,说是青年,傅冰觉得是被他个头给欺骗了,那显然还是个少年,唇边的绒毛在阳光穿透下还透着柔软的金色,再旁边的更是一个不足十六岁的娃娃。这让傅冰迷惑了,子书无期到底是哪位?随着他们再走出来些,他才发现还有个人默默跟在最后,他皮肤出奇地白,是静逸的白,冷冷的白,黑色的长发勾勒出尖削俊秀的脸,一双眸子如深潭般毫无涟漪,让人看不出情绪,傅冰只想到了一样东西,那便是天上的月。
难道是他?排除那两个年龄不符的孩子,这三人看似都不‘可爱’,傅冰略显烦恼地轻叹一声。
“各位武林同道能庄上一聚,令弊庄蓬荜生辉。魏帮主,熊寨主,杨师傅,还有各位沙河帮的兄弟这几日多有怠慢,请大家多多见谅。”聂潇河的声音把傅冰拉回神来。作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对着这些小门小派的人物也礼貌周全,恭敬如一,傅冰不禁感叹此人的胸怀气度。
“聂庄主,这些无关痛痒的客道话不说也罢。还劳烦庄主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帮的杨二兄弟。”魏八粗哑的声音打断聂潇河的话语,但他这么一吼,底下竟然有不少人也跟着应合吵着闹着要讨回些什么人。傅冰心想:好咧,原来这些人都是上门来讨人的,看来寒月镜在此的消息一经传出,这归云山庄就没了宁日,隔三差五的有人半夜来探吧,想不到啊想不到,自家师妹也可算是这些江湖莽类中的一员。他不禁苦笑摇头,不过眼下真正犯难的应该是聂潇河吧,这些四小湖八大寨身上更多的是匪性和痞性,不知他如何处理,暂且看戏。
想不到这聂潇河从容一笑双手抱拳道:“各位寨主帮主的朋友们弟子们在下已经派弟子们分几批送回各自门派了。世崖,把这几日的出行记录说给各位帮主寨主听。”那凤目男子优雅一笑便掏出一本册子郎朗开读。果然第一个名字便是尺刀门的白露,傅冰一张老脸腾的一下通红,叶一更是头低得看不见面孔。堂下也纷纷有人议论说这最不江湖的江湖门派都出来闹腾,看来这寒月镜流落江湖应该属实诸如此类的云云。不过听到自家师妹已经被送回师门,这两人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接下来这聂潇河竟然也毫不避嫌地坚称寒月镜不在他手里,什么皇宫的东西他怎么能拿到,肯定有人栽赃陷害,惟恐天下不乱之类的言语,上头底下你一言我一句的,傅冰心想:反正师妹下落也已经知晓,这些个孰是孰非,是真是假也与他无关,当下思绪早已飘到那扬州亭兰小厨的桂花酿上头去了。
“那请各位帮主,寨主随在下在弊庄多休息几日,世崖去准备好酒好菜招待各位。”说罢一群人随着他向内堂而去。傅冰这才想起来怀里还有一包东西要交给子书无期。
“在下尺刀门傅冰,请问哪位是四公子。”郎朗一声,引得众人驻足回望。
“我是。”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那月白的人挤过人群走到傅冰跟前。
“劳烦公子借一步说话。”傅冰作了个请字,其他人也就不管他们接着跟着庄主走进内堂。看着子书无期拒人千里之外的寒目,傅冰只得就当交差,毫无颜色地道:“在下在来此途中与伍公子不期而遇,这是他要在下稍给你的东西。”说罢从怀里掏出那小包袱递给他,他接过去的时候,触碰到那人的手指,冰凉冰凉,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他打开包袱粗略地看了眼便面无表情的收了起来。傅冰瞟见这些小玩意儿当中似乎还有本破旧的册子,具体是什么他没看仔细,但那人的态度让他十分不满,别说那人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可怜伍兄弟的这些心思似乎都浪费了,人家根本不令情。眼见那人转身就要离去,傅冰又道:“麻烦四公子在伍公子回来的时候告知一声,傅冰七月在骆驼山凉铺备着上好的桂花酿等他来。”哪知说完只见子书无期脸上飘过若有若无的一丝阴郁,快得让他不禁觉是不是看错了。他清冷的嗓音划破青空悠远地传来:“他不会回来了。”傅冰先是一愣随之上前一步竟不自觉地抓住他的手厉声问道:“什么意思?!”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子书无期冷冷地掰开他的手,他低垂着黑眸,看不出一丝波澜,“他此去天山逸仙宫讨圣物,事不成,人不归。”
天山逸仙宫存不存在还是迷,更何况几百年来,天山圣地只叫人有去无回。傅冰一下子心空了,被甩开的手竟不知该放何处,只是腾空搁着,想着那共饮的几日,那人的笑,那人盛满阳光的酒窝,心里阵阵苦涩。但很快他回了神,唇角一勾。
“他会回来的!”那种坚定,让子书无期的黑潭荡起一圈涟漪。那可是天山,这个人凭什么! 他驻足回头看了眼傅冰脸上笑,一丝恍惚。很快他又恢复那副面无表情的冷峻,往内堂走去。傅冰发誓,这个人与‘可爱’八杆子打不到一起,而是十二万分的讨厌,知道自家兄弟将去及其凶险的地方,竟然一丝担忧和忧伤也没有,连他带回来的东西都不好好瞧上一瞧。他突然明白那些时日伍兄弟为什么常常在月色下一个人长吁短叹,他笑着说出的过往的一幕幕一件件像是诀别,但是傅冰心中还是毅然坚信他总有一天会回来,回到这个他万分挂心的兄弟身边。他突然有些羡慕,有些嫉妒这个四公子。
翌日,傅冰和叶一一早便准备回去,可不仅是侍者,还是其他门派的弟子都不怎么见到人影。这不,又两个沙河帮的弟子交头接耳地快步往庄园另一边跑去。傅冰好不容易逮住一名家丁道:“劳烦兄台通报聂庄主一声,尺刀门傅冰和叶一就此告辞。”
“好,我这就去通报。”傅冰又一步拦住他笑问:“冒昧问一句,这一大清早那头什么事情那么热闹。”
“哦,不知怎么回事,各大帮主要和几位公子切磋下武艺,大伙都去凑个热闹吧,毕竟几大公子出手连我们这些庄内的下人都不常见呢。”说着一脸的骄傲自傲。傅冰心想:小伍兄弟的身法虽然自己见过几次,却都是小打小闹,见不到真章,可今日他们对上好歹是些一帮之主,心下不禁痒痒起来。叶一见状收起笑悠然道:“师兄,我们也去开开眼界吧!”说着拉着傅冰也往那头跑,傅冰心中一暖,这小子跟白露混了几日心思也变得活络起来。
走近练武场一看,场中央魏八手中的断石刀正耍得霍霍生风,而对战的正是那子书无期。
魏八吼道:“还不快点亮出兵器!”那清癯的身影兀自走到一棵柳树下,随手摘取了一片叶子。傅冰见他连手指都那么纤若白杨,不禁担心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如何抵挡那沉重万分的断石刀。他悠然回到场中央作了请的动作。连傅冰都不禁小声嘟哝,装腔作势,目中无人,更别提魏八这火爆脾气,整张脸憋成猪肝色大吼:“找死!”足下一点,蹭地窜了过去,手中大刀向眼前的子书无期头部颈部肩部霍霍地三刀,刚猛无比,迅捷非凡。只听见砰的巨响,尘土飞扬。大家的眼光都落在熊天霸的刀上,断石刀把练武场砸出个一尺大的坑,而只见一抹白在魏八的后方,左手持着的那片柳叶抵在魏八的脖子上,淡淡的血丝从他粗黑的皮肤中慢慢渗出。而子书无期的右手甚至连动都没动。众人都愣在当场,半晌才发出阵阵惊呼。
“师兄,我都不知道他怎么闪过的。”别说叶一没看清,傅冰他也没看清。
“失敬。”依旧清冷的嗓音,收回左手站回到场中。魏八胡乱的发早已被冷汗浸透,身子僵了半天才缓缓收起断石刀。
“好了,接下来。”姜世崖话还没说完,一驼背老者站了出来:“四公子好身手,老夫杨槐不才来讨教下。”说罢便扬起手中铁拐直指子书无期的脚下,疾如风,“公子似乎对自己的轻功很自负。”,铁拐指得更快了,子书无期依旧是面无表情,忽得右脚微微屈膝,左脚竟一下踏住铁拐。杨槐先是一怔,但见眼前白影拂动,不等那片细柳叶探入面门,身子一矮,背部一弓,手中铁拐猛得一抬一抽。只见子书无期轻薄的身子被弹飞起来。就当他白袍翩飞间,空中划过条粗黑,一块粗圆的钝器扯着一条碗口粗的黑链子缠住他的一条腿。原来是杨槐的铁拐藏有玄机,拐头连着链条飞了出去。老头蔑笑两声,驼曲的身子往后一扭吼道:“收!”黑粗锁链极快得缩了回去。
铿锵一声巨响,银光一闪,断了的粗黑铁链嘣的一声竟砸在杨槐自己身上,老头闷哼一声仰面倒下,一口鲜血喷在白玉围栏上。子书无期则手持一把不知何来的细剑稳稳地站在场中间。此剑宽不过二寸,薄如柳叶。
“杨老头都输了,天下第一庄果然名不虚传呐!你看他都没出汗。”一下子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姜世崖干忙差人扶起杨槐,双手抱拳笑着道:“杨先生,失礼了。”随即转向众人,“今日便到此为止。”话音未落,场中又站上一人。
场下的叶一埋怨念一句,这师兄要出手怎么也不跟他交待一声啊。
傅冰从衣衫中抽出尺刀双手抱拳道:“请!”。
顷刻间场中央火光四溅,铿锵作响。几招下来傅冰心想:此人看似孱弱,可手中筋道不弱,看来内功底子不差,不可硬拼需用巧劲。于是腕抖刀斜直刺对方颈项。子书无期身子朝旁一倾躲过直刺,重心偏移,傅冰身子一矮脚下马上来了个横扫千军。子书无期剑尖点地,剑身弯成一轮弦月,顺势跃起身来躲过那狠狠一扫。细剑还未还原已抬手刺出一剑。傅冰见状忙单手撑地向旁跳开,冰冷的剑锋贴着自己皮肉穿过。衣衫被扯出一个大洞。
叶一破口而出一声惊呼,但见傅冰腰间皮肉完好无损,顿时放下心来。傅冰暗暗运劲,刀锋偏斜,倏的跃至子书跟前朝他刷刷刷得砍去,另一只手则伸出两指朝对方的曲泽,涌泉,印堂,天池穴点去,混夹在犀利的刀风中,出手之快非肉眼所及。这是尺刀门的成名绝技刀影幻穴手。子书无期的细剑竟锵锵锵得悉数挡下来刀,另一只手或推,或让,或抵。傅冰最后一运气,拍出一掌。眼看子书无期无处可躲,也来不及运气抵挡这一掌。哪见他轻薄身子向后跃出数尺脚尖点上那白玉围栏,又轻盈踏上场边柳树枝叶上,颤得晶莹的露珠撒下作小雨声,忽见他收剑揽住点点露珠于剑锋之上,猛得手一抖,悉数射向傅冰。来不及诧异,也来不及挪动,只听见耳边嗖嗖嗖的声响及皮肤生疼的刮蹭感。
“这莫非是叶老先生的飞花摘叶?”。
众人惊呼之际,叶一早已翻身跃入场中查看起傅冰伤势来。水珠竟仅仅贴着他的皮肉破衣而出,而傅冰背后的地面被砸出了点点坑洞。他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破烂不堪的衣襟竟挠起头大笑起来:“好剑法!好剑法!叶老先生二十年前退隐江湖的时候曾说今生不收弟子,真不知道子书公子如何尽得他老先生的真传!”子书无期还礼遂慢步走下比武场,对傅冰的话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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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重新整理了脑中的线~~终于明朗了。哈哈,源源不断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