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人记

　　扬州亭台水榭的别致茶楼里，翠衫小姑娘轻倚小窗边，氤氲朦胧了眉黛，说不出的如诗如画。啪得一声，一灰衣青年把配刀拍在桌面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叶师兄，可曾打探什么？”
　　那青年摘下头上斗笠，抿着薄唇摇了摇头道：“我们来这扬州城也近半月，可一点消息都没打探到。”
　　“这还不简单！”白露哼笑一声，“只要我们往那山庄内探一探不就好了。”
　　“你疯啦！”叶一尽量克制住滚出喉咙的吼声，“那可是天下第一庄，哪容你说探就探的！”
　　“那也好过我们在这里傻等，傻找的好！”白露拿蘸着茶水的筷子一戳叶一光洁的脑门道，“你不去我一个人去，要是出什么事，看你怎么回去交待。要是你拦着我不让我去，我回去就告诉大师兄我俩夜闯归云山庄可惜啥都没探得！”她促狭一笑，“如果我们探得消息呢，那可是大功一件，否则嘛，你就等着挨骂被罚吧。”说罢臻首微抬笑得甚是得意。
　　“你！”叶一这个你字你了四五声只得重重叹气沉声道，“那等今日夤夜再作打算。”
　　“诸位望天阁的仙子这边请！”两人闻声探去，小二迎着几位白衣素缟的女子轻轻盈盈地步了进来。一袭微风袭过，吹开少许其中一位女子的面纱，白露嬉笑着挨近叶一耳边道：“人人都道那望天阁的仙子个个人间绝色，如那天仙下凡，却不料如此平凡，嘁，皆是江湖讹传。”
　　这几人中一个高挑的女子忽得转身怒斥道：“哪来的丫头在人背后指指点点！”白露已故意压低自己声音，而又隔了好几张桌子，显然这几位女子功力都不弱。
　　天下哪个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更何况是整日被江湖人士捧上天的望天阁。叶一心想：完了完了，尺刀门本来就无意江湖纷争，数年才下山一次，这遭怎么就把望天阁个大门派给得罪了。忙起身横在白露身前道：“在下尺刀门叶一，师妹白露年幼无知，无心之说。在下给各位仙子赔罪，请各位海涵。”
　　“我说的又不是你，你若不服把那面纱揭下给本姑娘瞧上一瞧，本姑娘再做定论。”白露夹起一粒瓜子竟指着那女子。
　　“师妹！你！”叶一直觉头疼欲裂。
　　“欠教训！”那女子一双美目迸射出凶光，身形一晃已到白露跟前，抬手便是一掌。眼看白露不免要被打得仰面朝天，但见一道白影插入二人之间，截住了这一掌。正是那个被风吹起面纱的女子。
　　“师姐，尺刀门与我派为此事而大大出手伤两家和气，这传出去可不太好。”糯糯的声音传来说到最后竟声如蚊呐。她臻首低垂，眼睫闪烁。高挑女子哼了声，甩头便走。
　　“这位小姑娘没伤到你吧。霜雪相貌确实普通，有负盛名，但单以霜雪相貌而论其他确实欠妥，望天阁其他诸位师姐师妹都面容姣好，美若天仙。”句末仿佛习惯似的轻了下去，她欠了欠身转身欲走，哪料白露跳到她跟前道：“霜雪姐姐好肚量！漂亮又如何？小鸡肚肠！以后姐姐来我们尺刀门我请你吃果子。”霜雪苦笑点头。
　　叶一刚欲道谢，门前传来一声唤，霜雪一阵小跑跟了上去。
　　哪知白露和叶一这才刚坐下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娇喝：“韩老蝎，我们还没寻你，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我们今日就要为惨死在你们手上的姐妹们报仇！”接下来就是一阵叮叮当当兵器碰撞声。
　　“韩老蝎？！”白露转头就问，“师兄，这韩老蝎是何人？”
　　“千足毒虫韩老蝎，是那无恶不作的恶少花骢龙的手下。擅使暗器，且都喂了毒，见血封喉。阴险毒辣的很！”叶一抓起桌上尺刀，两人对视一同跳出店门。
　　果然出了门就望见拐角处这几名女子白衣若影般缠斗着一身着黑衣大汉。虽然被剑网团团围住，但见那大汉厉掌生风，招招千钧之势，逼得众女子不敢贸然激进，只得将他团团圈住。忽得他一猫腰，掌风一收一握。
　　“小心暗器！”那高挑女子率先跳出圈来，剑横胸前。那大汉双臂一震，顿时满天银光。
　　“师妹小心！”一把将白露拖过躲进一旁的棚子里。叶一小心拔下订在木柱上的一枚透骨钉，果然通体碧绿。白露一凛道：“好生厉害！不过就算如此我们也要出手帮上一帮！”。叶一即刻伸手可还是没捞到那一缕翠衫，只得重重一叹一同跳入战圈。忽得噗嗤一声，霜雪一剑刺中韩老蝎的肩头，他矮了身子捂着肩膀便顿足疾退。
　　“追！”白露也跟着她们追了上去。叶一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道：“师妹！你看他受了伤怎么没流血？”白露也随着他往地上瞧，转首看着渐行渐远的韩老蝎他们，一蹙眉道：“叶师兄！你就喜欢疑神疑鬼的，你没看到他穿那么厚实的衣衫啊！再不追就找不到他们了！杀了他可是大功一件啊！”说罢玉臂一甩提气疾追了去。
　　“师妹！”叶一银牙暗咬便也跟了上去。
　　追到城外山坡上，朵朵白影呼呼从韩老蝎头顶上掠过。那高挑女子凤目一眯，笑道：“韩老蝎，看你还往哪里跑。现在我们就拿你的血祭奠姐妹的芳魂！纳命来！”语罢，众女子皆翠眉倒竖，剑气长虹。哪料那韩老蝎非但没有骸色，却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原本捂着肩膀的手也垂了下来。原来霜雪那剑只是挑破了他厚重的外衣。
　　“只怕今日你们都得下地府与她们作伴了！”韩老蝎手一扬，一团紫雾随风直扑众女子面门。见纤纤柔体一个个悠然倒地，他笑得越发张狂，“跟我韩老蝎斗都敢站上风处，你们还嫩了点。”说话间，树丛中跳出一黑衣男子拱手道：“韩老大，属下已探得清楚，这是地图。”说罢递上一张薄纸。
　　“很好。你先回去禀告龙少，明日我就将大还丹奉上。”那黑衣人瞟了瞟地上的这些女子问，“该如何处置这些娘们？”
　　“她们吸入了我的离魂散，若三日内没解药，浑身溃烂而亡。”韩老蝎踢了踢脚下之人，“不过为免夜长梦多，点把火烧个干净。”
　　“是！”那黑衣人一记口哨，又冒出来两个黑衣人，他一摆手，那两人忙开始把地上的女子拖进荒地一边的破茅屋内。为首的那人又朝韩老蝎点了下首便往树丛里一跳，没了踪影。
　　不一会儿所有人就被拖进屋内，韩老蝎迟迟不见火光，便快步走到屋前喝道：“怎么还不点火？”一小个子黑衣人拱手回道：“属下这就点火。”一张口却是脆嫩嫩的女娃娃声。韩老蝎一惊：“你是谁？！”那人一抬首娇嫩圆润的脸上堆满了笑，她一扬手，一蓬白粉撒了下来。韩老蝎忙屏气袖管一卷往后一跃，怒道：“面粉？！”还没等他回身，背后的草垛里又窜出一人尺刀刷刷刷的刺了过来。韩老蝎不愧久经江湖，一个鹞子翻身，便轻松躲过来势汹汹的一刀，抬腿一脚把来人踢得老远。
　　“叶师兄！”白露一双美目瞪得滚圆，拔刀就劈砍过去。韩老蝎鼻中哼笑，一闪便绕到白露身后，一把扭住那白玉腕子，尺刀哐当掉在地上。粗粝大掌掐上那粉白的脖颈，瞟了眼散乱的草垛中显露出被拔了衣服的两人，哼笑一声道：“想得倒不错，可惜想要暗算老子这功夫还得练上几年。”白露又急又怒双腿乱蹬，纤纤十指扣拔着这像铁箍般紧紧扣住自己喉咙的大手。突然韩老蝎手背一疼随即一阵闪电般痛感席卷全身，手掌便是一松，只瞧见自己手背上扎着先前射出去的透骨钉，大骸，忙探入怀中。而一边的白露一脱开牵制忙纤指飞点，取了他周身八处大穴，韩老蝎霎时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白露揉了揉被捏红的脖颈道：“这就是所谓的自食其果！”忙飞身跃到门外青年身边，柔声一唤：“叶师兄，你没事吧。”缓缓把他扶了起来。那青年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晃了晃脑袋道：“还好他出招匆忙没用全力，不碍事。”两人奔走至韩老蝎身旁，白露一把尺刀抵上他的喉管娇斥道：“快点把解药拿出来。”哪知他头高高仰起，只是一脸嘲笑。
　　“你自己也中了毒，竟端得不怕死？”他鼻中一哼：“老子若是明日不出现，龙少必派人来寻，到时候连你们两个也一样跑不了！”言罢哈哈大笑。白露咬得一双红唇透血，抵在喉头上的刀又紧了紧，浅浅的一条血丝显了出来。叶一走过来往他脊背上一点，只见他眉头只是皱了皱，扯出一笑道：“小子，你还是省省吧，以你的功力，这点疼老子我还是受得住。还不如考虑挑手筋脚筋，或是腕眼珠！”
　　“韩老蝎，你当我们皆如你们这般狠毒残忍！”叶一收了功力，却也只得如无头苍蝇般在屋中来回快走。白露忽然嫣然一笑喜道：“有了！师兄，你快把他怀中事物全都掏出来。”
　　“小姑娘，老子身上带了少说数十种毒药和解药，你若能找出来老子叫你姑奶奶。”
　　“别别别，我可不想要你那么丑陋的侄孙。”一脸嫌弃，韩老蝎顿时青筋暴凸，咬肌凸显。不一会儿叶一就把他怀中事物掏个干净，瓶瓶罐罐铺了一地。叶一拾起那张纸片展开问道：“这是什么？”
　　“先别管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先收起来。”白露随便捡起一只小瓷瓶，屏气拔了塞子阴恻恻笑道：“师兄，你帮我把他牙关好好撑开，我们要给他来个毒物大杂烩！”韩老蝎一惊，浑身竟似一颤。
　　“这些害人的东西皆是你自己练得，现在我‘物归原主’，也算是使得其所，没有违背江湖道义。我倒要看看这点东西入了肚肠，你撑不撑得到明日的救兵！”说罢抬手便倒。
　　“别别别！我说我说！”韩老蝎心想：别说那几十味毒药了，若是两味相克的解药进了肚也定让人疼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下便死咬牙关含糊道：“那紫色瓷瓶红色塞子的便是离魂散的解药。”白露盈盈一笑，拾了起来便奔向倒在地上的女子们。
　　“师妹，等等！”叶一却一把抢过药瓶，拔出塞子一倒，七八颗乌黑的小丸子滚了出来，他捏起一颗，双指一弹，还没等韩老蝎闭紧牙口，那丸子已滑入他的肚肠，他嗤笑道：“还怕老子骗你不成！”
　　“你个老毒虫，阴险狡猾，谁知道有没有诈。”白露耸鼻哼了一声抓住叶一的袖管轻摇起来，“还好叶师兄心细如尘。”过了半个时辰，天渐渐黑了下来，端望着那韩老蝎更无他恙，他们便给那些女子服了这些药丸。
　　霜雪只觉身子很沉，耳边传来脆嫩嫩的唤声，一双乌溜大眼越发清晰：“白姑娘？”
　　“霜雪姐姐，太好了！”白露笑眯了眼。
　　“师姐？！”霜雪转头看下旁边，身边倒地的师姐妹们也都悠悠转醒，莞尔一笑柔声道：“是妹子救了我们？”白露臻首轻点，她忽然望见霜雪一脸惊悚，疾呼道：“小心背后！”大伙转头回望，只见那韩老蝎头冒青烟，噗得一声，口中洒下一蓬血雨，他伸手往地上一捞，便闪身晃入如漆如墨的夜色中。
　　眼看白露起身就追，叶一横在她跟前道：“你这般追得去，他若再唤来帮手，我们如何能敌。他此番强行冲开穴道，怕是也伤得不轻。随他去吧，我们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好让几位仙子好好养伤。”众人皆轻轻点头。
　　叶一立于这如墨的夜中，心绪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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