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鱼]Endless Summer

　　时间越靠近正午，湄公河水的颜色就展现得越真切。尽管眼前的河水还带着潮绿，远方的河面呈现出黄沙似的混浊。水中的腥气蒸发，愈加浓重。
　　啖了一口手中的苹果酒，撒加侧倚在栏杆上。那对姐弟就坐在不远处靠近河面的一张小圆桌旁，阳光分外不舍地萦绕在他们身旁。费依和莱昂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说什么天气太潮湿雨水太多不能上学在家几乎要闷疯了。维罗拉的举止看起来比在场的年轻人要显得成熟一点，约莫是20岁出头。不寻常的美貌让姐弟二人格外惹人注目。她带绿色的眸子如同树木的新芽一样温润，略显羞涩地不断打量着自己。在她身旁的两个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却勉强地按捺着自己的不悦，若无其事地继续交谈。橡胶庄园的少主对她颇有点志在必得的想法，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屏开其他的竞争者。而事实上拉格洛夫姐弟也对他青眼有加。撒加望向维罗拉，故意与她交流了一个暧昧的眼神。看见维罗拉顿时再次红起来的脸和旁边两个人的表情，他觉得有趣极了。

　　午宴的时候，冷盘换了几次以后，那群贵族们总算现身。一轮豪赌过后，他们饥肠辘辘，几乎连形象都顾不得就开始吃东西。那位兰斯洛特上校和庄园主拉法克姗姗来迟。他们算是其中比较有事业心的人，所以到场的时候依然在争论着应当如何剿灭匿藏于山区与政府为敌且不开化的刁民。
　　“您只要把土地让点出来安置他们，事情就自然可以解决。”
　　“您怎么不说马上带军队沿香河直上把他们一窝端了？他们想要的可不只是我的那么一点土地。”
　　“这不是没有试过。可是您知道这代价有多大吗？”
　　“您是想说统督府缺乏这个预算吧？我就不知道每年交的那么一大笔税到底都去哪里了？”
　　一提到税款就脸红耳热的拉法克一眼就看见了撒加，讽刺的笑马上挂在他嘴角：“是全部都给运回了本土吗？所以才派了些闲人来看看能不能再分一杯羹？”
　　“统督府毕竟是本土政府的所属，他们派人来也无可非议。”
　　“哼！这么多年了，他们何曾支援过一分一毫？钱都是我们投资的，路是我们修的，城市是我们建设的，连人命都是我们出的。他们凭什么来指手画脚？”
　　“虽然法国本土对我们帮助有限，奈何我们还是法国公民。只要我还在一天，就要保证印度□□仍然处于法国的杯中，绝不可以被其他国家或势力乘虚而入。”
　　兰斯洛特上校常驻越南多年，但论到爱国，在法属印度□□是无人可及。
　　“两位尊敬的先生，何必为了这样无谓的争论坏了你们的胃口呢？”
　　撒加挥手示意仆人将果酒送到他们面前，继而也走了过去。
　　“两位都觉得法国本土政府不应该插手越南事务。其实我也有同感，毕竟谁愿意分出自己的权力呢？假使我有一百亩地，我恨不得有两百亩；假使我不需带兵就可消受百万军饷，我希望可以有上千万。如果吸了鸦片就能让人福寿安康，那我才不在乎到底是吸入了谁的肺里……”
　　这针锋相对的三个人从容不迫地碰了杯。
　　“撒加先生，请您三思。在座的可没有谁是你指控的那种贪婪的鸦片商和政客。这里都是上流社会的人。”
　　撒加并没有反驳面带讥讽的拉法克，反正全部都是老生常谈。
　　“法国政府的意愿是能与本地的越南政府结成同盟，而不只是统督府。这也是史昂阁下前来越南的目的所在。”
　　“我们的政府里也有越南人的代表啊？”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三个人的争论吸引住。撒加远远瞟过去，还是一眼就看到那两姐弟还是坐在水色山光之中。维罗拉淡淡地微笑，使春光涌动。面无表情的费依托着腮，专注地望着自己。
　　撒加听到自己几乎是恶意地说：“但是质量和数量远远不够。”
　　果然将那两人激得够呛，拉法克已经举起了双手。
　　“那怎么样才够？难道要把那些暴力份子都招进来才算是有质量和数量吗？”
　　“史昂阁下从来不是这个意思。法国本土政府只要求你们开放贸易，容许竞争，共同监管。”
　　“荒谬！我们有不让别人做生意吗？那账本还不是随传随到？”
　　“那账目上的事有多少人看得明白，大家心知肚明。”
　　“好了，爸爸。”
　　眼看父亲无法下台，莱昂也从小圆桌旁走了出来，“您知道洁敏耐先生不是为了破坏这个宴会而来的。”
　　“没错，事情并不急于在一时就得出个结论。”
　　撒加摇了摇高脚杯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在场的人总算舒了一口气，也看清楚原来这个英俊的陌生人并不是他们的同路人。
　　史昂的嘱咐到此时也终于功亏一篑。
　　维罗拉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弟弟。

　　在午餐过后，撒加就准备离开。因为今天是场硬仗，地方也偏僻，他特地开了车。
　　当他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将要踏上浮桥，有人就在身后叫他。回头一看，是维罗拉，她的弟弟在不远处悠闲地看着水鸟在捕食，正慢慢地踱步过来。
　　“今天很高兴认识您。我能直接称呼你的名字吗？”
　　她挽着长发，显然股足了勇气前来与他攀谈，撒加不由得笑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温软起来。
　　“我的荣幸，维罗拉。”
　　“太好了，撒加。我还顾忌着你是一个讲究称谓的人。我们姐弟都不是法国人，在身份方面总是有点敏感。”
　　“如果让你这样美丽的女士觉得拘谨，那就是我们男士不够尊重的罪过了。”
　　“哪里。你是一个很得体的人。对吧，费依？”
　　已经来到她身边，同样美丽的弟弟不情愿地嗯了一下。
　　“如果费依先前有所冒犯，我作姐姐的是要替他道歉的。对吗，费依？”
　　费依温顺地回答是的，他不得不就范的表情让撒加心里因为先前争执而产生的阴翳减退了一点。
　　“没有这个必要。估计令弟也是因为对我有不好的印象才出言不逊，只怪我不够圆滑。”
　　“世上还有比撒加更不圆滑的人吗？”
　　不知不觉间，在场的人都察觉到这三个人在交谈。
　　她说着用手拍了拍费依的手臂。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印有拉格洛夫大宅地址的卡片。姐姐从他手上把卡片拿过来双手递给了撒加，撒加连忙也在西服的内衬里翻出了自己的名片。
　　“欢迎到我们家来作客。”
　　费依紧接着说：“万一有什么身体上的毛病，也欢迎到我们家来看病。”
　　“费依……”维罗拉很无奈的样子让费依表情无辜地单了单眼。
　　“我认真的，这里的天气的确很容易让人得病。何况撒加他刚来，水土不服呢。”
　　没有人可以跟这样带点顽皮的青年过不去，尤其当两姐弟站得这么近时，就像倒影的两面一样令人目不暇给。
　　“我们的父亲是位医生。”
　　“我知道，大名鼎鼎的拉格洛夫医生。谢谢。我会谨记的。告辞了。”
　　“记得给我们打电话。”维罗拉不安地叮嘱着。
　　撒加扬了扬手中的名片，转身离去。
　　当他渐渐走远，费依回过头来，看到了并肩而立的姐姐目光惆怅，依然在目送这个初相识的陌生人。

　　四周一片寂静，天地间只有宴会里的人声，河水湍急流动的水声，掠过树林摇撼枝叶的风声。浮游在附近的水鸟因为争相博取投食而喧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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