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的施舍

　　丘比特的施舍09

　　我本善良

　　晚会那天，到小礼堂观礼的人多的远远超出申梦蓝的想象。宽阔空荡的舞台，她安静的呆坐在幕前，像是一只伤到无法移动的白鼠。她不敢抬头看一眼台下，怕一抬眼，就被怯弱打败，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僵硬的抚筝，僵硬的笑。
　　所有的音符都没有了之前练习时有的流畅和灵气。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声音微颤，不管她怎样给自己打气说要镇静都遏制不住不断蔓延开来的紧张。渐渐地，她的手也开始颤抖，好几次都差点按不准琴弦。
　　这样的恐惧是从什么时候结束的呢？好像是当她念到“ 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的时候，清新缠绵的箫声响起。亦旸踱着看似悠闲地步子到她面前，倏尔扬起的乐调成功的将她的目光引到了他的身上。
　　他一刻，他的眼神清冽，温柔。她的心绪毫无悬念的被他攫住，一句话突兀的在她脑海中攻城略地“生活在这个世界，太阳强烈，水波温柔……”他在那一刻就是她的太阳和水源。然后，忽略了所有的紧张和不安。
　　之后是此起彼伏的掌声。
　　“幸好有他。”梦蓝暗想。嘴角却蓦地下压，她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她还是做不好。
　　依旧，她不敢望向台下。只是机械的抱着陪她已久的古筝，孤落的走下去。所有的喧嚣与她无关，统统不需要她的参加。她曾经无数次的以身试法，最终不过证明了世界的现实与凉薄。现在，她已没有了转过头的勇气，那东西早被透支，她在这里已是一贫如洗。
　　突然，一个拥抱迎上来。“梦蓝，你真强！”热烈如火的声音，不消说就是佩霜。
　　“霜，今天不忙吗？”按照邢佩霜以前的生活安排，她此时出现在校园里无疑是让人讶异的。其实，何止是这一会儿，整整一场晚会，邢佩霜都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只是申梦蓝过于沉溺于自己的情绪中，才没有发现。
　　邢佩霜把挂在申梦蓝脖子上的手拿下来，然后拉着她避过后台操作室中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门外。边走边笑着大声地对她说要来看你表演再忙也得是不忙啊！
　　梦蓝霎时低下了头，既是感动也是惭愧。“终究是辜负了。辜负了自己，更辜负了她。”她低下的头，掩饰了她所有的情绪，邢佩霜自是不知。“之前，我和他们已经约好了，说今天晚上出去放松一下，梦蓝，和我们一起去吧！”
　　“去哪里？干什么？”
　　“别那么紧张，应该就是吃饭，K歌之类的。去吧，好不好？”她问的真诚，眼睛盯住她的，不肯松开一秒，生怕有一个拒绝的字眼吐出口。可是，申梦蓝心里却是燥得很，实在是没心思出去玩。“我……”
　　“刑姐——”
　　突兀的高音，打断了梦蓝本欲说出口的推辞。
　　“哦，他们已经来了。走，咱们也过去吧！”说着，佩霜已经拉着梦蓝开始向他们迎上去。
　　“霜——”被握在她手中的柔荑挣扎了几下，想要使她明了她的想法。
　　“怎么了？”佩霜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回头问她。这时两拨人已是接近。
　　“我，我想先回去了。今天晚上就不去了。”梦蓝极力把这话说的自然，掩饰了心中难解的结。
　　“嗬！亦旸，有人不给你面子哟！”景垚像只猴子似的突然蹦到梦蓝面前，“小美女，今天好不容易亦旸请客，干嘛不去呀！”
　　梦蓝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男子，月夜中，微风轻扬，显得他越发的清拔、疏朗。不可避免的，刚刚在舞台上的一幕便又在脑中清晰毕现，于是强盛的自卑和自责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请客我干嘛就一定要去呢！”她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丢人，整个一水壶煮饺子。这种感觉像是魔怔，勾画她以前种种难堪的画面，似乎总是自己让自己孤立无援的。为什么会这么笨呢？连“与己为善”都学不会。
　　“出去放松一下心情吧，这些也都是兄弟，没什么不好的。”
　　亦旸的话字字入耳，暂时逼走了那些恣意妄为的消极想法。
　　“对呀，梦蓝。你看，我都刻意腾出时间看你演出了。还有北野，那家伙平时可比我还忙呢！怎么着，你也得慰劳慰劳我们吧？”顺着佩霜眼神示意的地方，梦蓝终于看清了那个在夜色中依旧傲的不可方物的北野。他不像景垚那么温暖，也不像亦旸那么温润，似乎冷硬和苍灰就是他的保护色。这样的他，是不是连夜色也对其格外的青睐呢？这样想着，她的嘴角就不由得漾出笑容，不过转瞬即逝，她可没忘记两天前他是怎样对待自己的。
　　“臭屁呀！”申梦蓝在心里默默的讽刺了一句。完了还向四周瞅了一眼，好像怕心里话被人听去了似的。却是在抬头的时候对上佩霜的眼神，娇嗔的、期待的，提醒着她给她答案。梦蓝心动不由一阵轻快。
　　梦蓝点头之后一群人便在邢佩霜和景垚的欢呼中向目的地开拔。

　　明明灭灭的灯光落在每个人的脸上，人兀自的变得斑驳。梦蓝静坐在房间尽头的长沙发上看着错落的剪影虚幻了整个屋子的景，虚幻了那一时一世的心境。
　　当亦旸抱着饮料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申梦蓝挂满微笑的脸，柔柔的，裹挟着一种让人趋向平静的力量。这个女孩子，就像是一汪湖水，所有的汹涌都被她倔强的锁在水底，浮在水面上的永远都是近乎神圣的优雅。“明明是很悲伤的呀。”难道他之前的感觉错了吗？那浓的近乎固化的哀伤和无措以及难以掩饰的颤抖这会儿统统都不见了。
　　亦旸眉心一敛，把饮料放在茶几上。还真是厉害，同化了他的情绪之后，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笑得这般自然。
　　“亦旸，过来点几首歌吧。”
　　“嗯。”他应着，目光却射向申梦蓝。一向为自己隐藏情绪的能力而宽心的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安静的丫头似乎更胜一筹。或许，有些人全身的感官都为了敏感而生。申梦蓝当即躲开了亦旸的视线，瞥向一边正在斗嘴的景垚和北野。
　　原来，有些美好的景致不是此生不再，只因为你不在可以欣赏他美好的行列之内。
　　“嗨，看什么呢？”点唱机旁换了人，佩霜得以移到梦蓝旁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又不小心看见她颓意顿生的侧脸。“怎么这表情？”
　　“原来他也不总是那么冷！”是的，他的冷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羽翼渐满。而自己，是外人。
　　有时坚强冷漠的像个超人，有时调皮玩闹的像个娃娃。
　　她只怕是又感觉被孤立了吧！只有全力付出了才会被这种不等价的对待中伤。
　　“既然你给了我温暖，那我就试着给你我的全世界。”梦蓝的话，历久弥新。
　　“梦蓝，不要悲伤。我来带你进入我的世界。”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心底浮现。
　　“闷骚男。”佩霜低声说了一句，似调侃、似嘲讽。“能不能消停会儿？从进门你们就吵吵个不停。”佩霜一只胳膊揽在梦蓝的肩膀上。
　　北野朝佩霜冷哼一声，拿出抄在裤袋里的手，走到茶几边打开一罐啤酒。拇指和中指默契的配合，喉结上下一阵摆动 ，一罐啤酒消失在迭起的音乐里。
　　“小美女，怎么样？这地方还行吧？”景垚一屁股坐在梦蓝的另一侧，胳膊肘放在梦蓝的另一个肩膀上。
　　不经意的动作，羞红了梦蓝的脸，连同身体也有些微微的僵硬。
　　“滚你！把你的猪蹄给我拿走！”佩霜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在景垚的胳膊上。
　　结果“梦蓝，以后见着这个大色狼要躲着，知道不？”在景垚杀猪般的惨叫声中若隐若现。
　　“上帝作证，邢佩霜你谋财害命啊！”
　　“上帝没见着，对吧，梦蓝？”
　　申梦蓝抿嘴一笑，视线转向前方。“看昨天的我们走远了，在命运广场中央等待……”安静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传荡，在渺远的下一个时空中旋着波纹消逝。
　　以为的未来，从不曾在预定的轨迹中存在。那么，是不是我们拥有的权利，只是等待，等待命运形形色色的安排？
　　中途，邢佩霜先行离场。
　　散场时已近将近十一点了。
　　“那个……亦旸送梦蓝回去吧。”北野支吾着说。
　　“你想送还不给你送呢！冻死人了这大夏天的！”景垚一秒钟不带落的回了北野的话。北野直翻白眼，却也终是无话。
　　申梦蓝默然。这样也好，亦旸终究看起来温和些。不至于有难以控制的尴尬。

　　“怎么会愿意和我做朋友呢？”路上的行人已少的可怜。亦旸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梦蓝聊着。终于，申梦蓝鼓起勇气问出了这困扰她依旧的问题。在心里，她是早已把他们当做朋友的，只是没有勇气也不擅长把那些感觉表达出来而已。
　　亦旸猛地看向她，像是看外星人一样。“没什么，大概是觉得你比较善良吧！”只是一霎，他就恢复了正常。然后，又不经意的回答。不经意到连他的嘴角都懒得多一分的上扬。
　　风轻云淡的答语却足以让申梦蓝泪雨磅礴。
　　曾经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孤单的犹如独自一人闯入幽山峡谷的她在苍白的纸上无力的勾勒下“谁能告诉我，我本善良？”
　　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已经被物化，人们都被冷傲和肤浅包裹，“善良”成了最无用、最软弱、最令人鄙视和可笑到无以复加的代名词。所以她才会被人疏离和排斥。
　　只是此时，它这般旗帜鲜明的意外到达，申梦蓝有些不争气的无力招架。
　　“你怎么了？”不小心瞅见她凄然欲泫的表情，亦旸眉头皱在了一起。“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就变了脸，，这女生也太多变吧！”他嘴里低语，心中却是不由得担忧。
　　“我的怪脾气，他应该受不了的吧！”这个时候应该对他笑的，这才叫：给幸福公平。她一直坚持的信仰。
　　“谢谢你，亦旸。”她扭头冲他笑，来不及擦掉欲滴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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