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摄旧事

　　“罢了，这名字不提也好……她也未必希望被人记住吧。”听得捷儿淡淡说着，夜愈静了，我怔了怔，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想来那夜之后，日子一日日难过起来，还要留神不给人知道过往，心里不觉怅怅然。我看着捷儿瞧着火盆正出神，她还在想那夜的大火吗？想来，似乎确实是有些年头了，那名字真的，不提也好……

　　其实我更愿意回忆的，是三岁那年的火光，那时候正是我的姐姐大婚，火光跳跃在那夜的高烛、庭燎之上，延绵着白日里合卺的疯狂。那时年幼，捷儿的母亲开明都还没有进我父亲安汉公王莽的府邸，但我也清晰的知道，这位比我大十岁的嫡出姐姐，给我们家带来了无上的荣耀，王氏一门又出了一位皇后，或许暗暗生气的，只有父亲的侍妾吧，那天虽然母亲增秩看着我显得有些怨愤，可我还是玩的很开心，甚至暗暗想未来自己也会如此吧。
　　悄悄溜到姐姐的窗前，看副笄六珈渐次梳上发间，突然姐姐察觉了，转头看向我，或许是见我一时慌乱，便笑了起来，抬手让我过去，姐姐身边的仆妇想要阻拦，却碍着姐姐今非昔比却也只是拿眼淡漠并不友好的瞧我。
　　“到时我让娘带你进宫来玩儿，也穿得这样好，还有很多好吃的！”“嗯!姐姐真好！”我情绪瞬间高涨，却被周围人紧张着训道“可不能再叫姐姐了！”我正羞赧间，姐姐劝道“她才三岁，不做准的。”随后宫里来了迎亲的大臣甄丰，带走了姐姐。
　　但到底，那一年中我也只进了一次宫，是冬天的时候，姐姐做皇后的第一个新年，虽然说起来姐姐还没有及笄，过了年，满14岁，也差不多了，那次进宫，虽隔得不算久，但姐姐俨然是一国之母的样子了，我恍惚间想起史上的贤后，觉着姐姐一定会是那样子的，进而又觉得自己应该也是那样子，脚下步子不由得就稳了，头也抬得高了。
　　年还没有算过完，勉强算得上是第二年的时候，我又进宫了，姐姐已然是落寞满眼，因为皇帝刘箕子过世了，姐姐突然成了年仅十四岁的皇太后，那曾经贤后的绮丽梦想瞬间波谲云诡起来。我进得内室，姐姐泪在眼眶不曾落下，手拽着曲裾的袖子，看着我狠狠地低声轻道“是爹……是……安汉公弑君……！安汉公弑君……”我不懂为何姐姐把爹叫成安汉公，或许是君臣礼仪吧，可那弑君的话，我听了只是惊吓，看着姐姐的眼睛却不敢哭，回来后病了一场，好起来的时候捷儿的母亲开明进府了，我知道母亲增秩看见开明的时候是嫉妒愤恨的，但却永不知道姐姐看见刘婴坐在自己丈夫曾经的宝座上是什么滋味。我想我大约是再也难见到姐姐了，因为姐姐已经是太后了，会像父亲的姑妈王政君太皇太后那样，一直居住深宫的。王家如今权势倾天，太皇太后、皇太后都有，王妃贵妇不可计量，即便是我这个庶出女儿，偶尔出门也是显贵无比，虽然想想姐姐，有时候还是觉着有些遗憾不能和她一起玩了，但家中日子却也过得挺不错的，那年正是居摄年间。
　　原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原以为姐姐终有一天会像王政君太皇太后那样子，但却不想，在捷儿三岁的时候，在位四年的刘婴皇帝被父亲封为定安公，姐姐成了定安太后而皇帝居然是父亲。那年6岁的我像个大姐姐一样，还骄傲着带着唯一的妹妹捷儿入住了父亲的皇宫。而我也没想到我三岁得见姐姐出嫁，捷儿三岁得见姐姐回家，姐妹三人都各有了公主封号，我封睦脩任，捷儿封睦逮任，姐姐封黄皇室主，虽然我一直没能明白这三个封号的意思，只知道差不多就是公主了，但姐姐却并不见得开心，她已经不再如以前的任何一个时候，每日里温温婉婉过日子，我们姐妹的感情就在这时候变得好起来。
　　我听到后宫里流言说姐姐还会再嫁的，心里有些不愿意，不希望姐姐再离开，问姐姐的时候，她只是笑，再嫁的公主有很多，我得不到姐姐的答复，只是和捷儿默默担心。没想着担心有天也要成真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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