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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落落琼花
宴席过后,纳兰睿派了一队羽林卫引着明德前往文鸢轩。进了贞顺门,过了御街从夹道往西转,两边高大的朱壁宫墙如赤色巨龙,蜿蜒望不见底,期间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
等到文鸢轩时,夜幕已经降临,庭院里的琼花开得异常繁盛,大朵的花瓣缀于叶间,花开似雪、香气怡人,在澹澹的月光下散出洁白的光芒,明德的心止不住颤栗起来,因得此情此景,竟如她离开时一般模样。
院里规规矩矩地跪了一群内监宫女,皆是陌生面孔,年龄稍长的一位则带着众人领头请安:“奴婢(才)们参见汗妃,愿汗妃万福金安。”
明德不顾跪在地上的众人,问道:“这院中的琼花,可是新移植的?”
宫女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明德了然令众人起身,又朝领头宫女问道:“你们都是从哪个宫里调来的?”
“回汗妃,奴婢是凤仪宫的涵玉,这些宫人都是太后特意为汗妃安排的。”
“你且回太后,多谢她苦心,只是明德素来喜静,只需一两个照顾起居即可,其余人等还请返回各宫,各司其职。”
“这……”涵玉似有为难,明德微微一笑,“你权且照我的话去回太后,太后知我脾气,定不会为难于你。”
涵玉带人走后,文鸢轩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明德立于琼花树下,遥望着重叠如山峦的殿宇飞檐,心绪难平。伯格温岚一直安静地守在她身边,也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满树琼花,这就是娘亲口中念念不忘的琼花吗,当真是美得出奇。
一大一小背影相似的两个女子就这么站在琼花树下默默发呆,流苏朝玲珑眨眨眼,转身回屋取了两件外衣。忽觉身上一暖,明德回过神,夜风吹过身上不由得漫起一层寒意,才惊觉手心里握着得那只小手竟比自己的还要冰凉。
于是连忙执起这双小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揉搓,伯格温岚撅起小嘴,不满地说道:“娘亲总算想起孩儿了。”恰巧玲珑递来手炉,伯格温岚接过来暖手,明德抱歉地摸摸她的头,朝玲珑点头以示谢意。
玲珑和流苏是涵玉留下来照顾明德起居的宫女,俩人二十上下,皮肤白净,双目黑亮颇有神采,年纪虽轻,但看起来很是稳重端厚,明德一眼见了喜欢,等她俩参拜完毕,便率先带着伯格温岚进了正间。
文鸢轩正间,迎面是地平台,紫檀木雕刺绣屏风前,设了蟠龙宝座、香几、宫扇和香亭,上悬先皇御书的“福惠文鸢”匾额。等进了后堂,流苏端来安神茶,玲珑打来热水,伺候二人净面更衣之后,才掩了门退出去。
一夜无话。
次日天未亮,伯格温岚便悄悄起身穿衣,因着昨夜里娘亲睡得并不安稳,所以她的动作很是轻柔生怕吵醒她,穿好衣又站在床边默默瞧了她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有戎和大元多有不同,尤其是在继承人选方面,有着天壤之别。在大元,皇位的继承人永远都只会是皇室男子;而在有戎,自草原统一之后,第一任大汗便定下汗规,汗王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皆是下一任继承人,且男子能做的事情女子照样能做,除非汗王子嗣皆无,才会轮到其同辈兄弟。
伯格温岚原非伯格彦炎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她出生不久,唯一的兄长就在一次狩猎中不幸夭折,而因着明德的关系,她的继承人身份一度遭到质疑,明德也曾不止一次要求伯格彦炎取消女儿的继承权,可是伯格彦炎却不顾众人反对,坚持己见一意孤行,所以自伯格温岚记事起,伯格彦炎便已下一任女王的身份处处严格要求她,而事后她的出众才能以及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也让那些曾经反对她的人生生折服。
简单洗漱过后,伯格温岚照例在庭院中打了几趟拳,出了一身汗,睡意早跑得干干净净,此刻,迎着扑面吹来的晨风,清清凉凉的,顿觉心情安静了许多。
不远处的琼花,开得盛意恣肆,洁白似雪的花瓣晶莹剔透、清丽傲骨,远远的便能闻得一阵清香,萦萦绕绕似有似无,只淡淡地引人靠近,且越近越是沁人心肺。
伯格温岚喜爱得紧,情不自禁地走近两步,清冽的香气似乎要把人的骨髓都化为一片冰清玉洁,站在琼花树下,看着犹如飞雪般的落落花瓣,一时出神,半响才觉出一丝诧异,偏头正好对上一道灼热的视线,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谁?”
女孩似是没听见,一双乌黑的眼睛正一瞬不顺地盯着自己,伯格温岚眉头微蹙,起身走向她,直到站在她面前,女孩才傻乎乎地有了反应,惊诧的神色一闪而逝,尔后眨眨眼,朝她微微一笑,女孩长得很漂亮,微扬的嘴角边更是锦上添花地嵌了两个深深的小酒窝,使得她的笑容看起来很甜很甜。
伯格温岚细细地打量女孩,只见她颈上带着璎珞圈,身着素色紧身衣裤干净利落,脚踏云纹靴,身形和年龄看起来和自己相仿,一时难以从衣着上辨识她的身份,见她不应自己不禁又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来这里偷窥?”
女孩不解反问:“缘何说我是来偷窥的?”
女孩音质清灵,听进耳里不禁让人无端生出一丝好感,伯格温岚抿了薄唇,回道:“主人不请自来且站在门外鬼鬼祟祟,不是偷窥是来做什么的?”
女孩的确是尾随他人而至,虽说无心偷窥却也一时难以说清自己的来意,顿时被问得哑然,正思索着如何作答时,余光瞥见院中落落琼花,心思一转,挺直脊背回道:“我当然不是来偷窥的,只是惦念这院中盛开的琼花,过来赏花而已。”
伯格温岚自是不信她所言,只是方才瞧她举止傻乎乎的,原是觉着有些憨厚,不想扯起慌来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心里刚刚萌生的那一丝好感顿时烟消云散,便下了逐客令:“既然如此,那你可以走了。”
女孩一愣,原本驻足停留不过是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熟知不但被人误解,还被当成了苍蝇似地惹人厌,不免有些恼火,火气一上来,全无往日的平和,于是反唇相讥:“你又是谁?我花还没赏完,为何要走?”
伯格温岚眯起眼,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女孩也不示弱,睁着乌溜溜地大眼瞪着她,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怕是已将对方凌迟了。
明德怀揣心事一夜未眠,直到清晨才浅浅入睡,此刻被殿外细微的声响吵醒,起身出来时,正巧看到两个女孩彼此对立,像两只好斗的公鸡。
“岚儿”,明德唤着自己女儿,一边走近一边打量另一个女孩,女孩皮肤白皙,身形修长,不但长相出众,且眼中尽是灵气,小小年纪既有如此容貌,将来长成必定也是沉鱼落雁之姿。
“娘,吵醒你了?”伯格温岚瞥了女孩一眼,转身来到明德身边,关切地问道。
明德摇摇头,目光未曾转移,蹲下身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明德的声音很轻柔,像是一阵轻风吹进女孩心坎,她的声音也似有着魔力一般,让女孩无从拒绝,只好启齿倾吐自己的名姓:“纳兰濯云”,一个姓氏足以代表了一切。
“你呢?”纳兰濯云心跳有些加速,探寻的目光紧紧锁着明德的眉眼,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不寻常的光。
明德并未看出异样,只微微一笑:“我本名纳兰晴,明德是我的封号,我原是七王爷的女儿。”
“纳兰晴?七王爷?”纳兰濯云小声嘟囔,转转眼珠又问:“如此说来,你可是我姑姑?”
明德点点头。
“那姑姑可是这文鸢轩旧主?缘何我从未在宫里见过你呢?”
伯格温岚抿抿唇,瞧见娘亲神色一黯,不待她回答便插话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纳兰濯云满腹狐疑,此时也顾不得和伯格温岚较劲,只朝她吐吐舌,然后又扭回头满含期待地看着明德。
明德拍拍她的肩站起身,看了眼满树琼花,缓缓道:“十年前,我和亲去了有戎,看你年纪该是我离开后才降生的,自是没见过我了。”
和亲?纳兰濯云好似明白了些,方想再问,顿觉一道凛冽的目光射向自己,脖颈处登时冒出一股寒气,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瞥眼间瞧见伯格温岚怒发冲冠的样子,只得把到了嘴边的问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心里想想不服,纳兰濯云眸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坏笑,又问明德:“晴儿姑姑,她叫什么名字?”
伯格温岚紧握拳头,很想冲上去凑她两拳,方才问她名姓死活不说,现在却像娘亲打听自己,刚想阻止,不料晚了一步。
“她是我女儿温岚。”
伯格温岚头顶黑线,不明白娘亲为何会对一个小姑娘言听计从。
纳兰濯云捂嘴偷笑,样子端的是欠扁,她嘴角挂着笑,朝伯格温岚眨眨眼,发出挑衅,转而又甜腻腻地问明德:“晴儿姑姑,温岚几岁?”
伯格温岚闻言差点昏过去,这次她学乖了,生怕娘亲一个不慎又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泄露出去,连忙抢先回道:“比你年长。”
纳兰濯云疑惑道:“你都不晓得我年岁,怎知比我年长?”
伯格温岚直接无视这个问题,走到她近前扬起脸自上而下睨着她,那高傲的姿态犹如女王驾临一般,混合着她身体散发出的独特的幽幽浅浅的冷香,直接把纳兰濯云摄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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