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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安得双全法
三选之前,苏匀接了雍正的旨意,连收拾准备都不曾,便坐了皇贵妃的仪辇出了宫门,一路向北而去。
原本雍正是想陪着苏匀一道回去省亲,一来苏匀因着年羹尧的事情一直心有嫌隙,此番省亲多多少少或许可以缓解一下;二来不日三选就要结束,雍正想着借此机会,也好大白于天下,苏匀在雍正心中无法撼动的地位,就算是年羹尧倒台,依然影响不到苏匀,无论是对朝廷也好,对后宫也好,都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苏匀早先从雍正那里听说过省亲之事,左右不过选秀前后。
心中一直不愿意与雍正一道,在她看来,雍正此举颇有些雨后送伞之嫌,或者是打你一巴掌然后再送你一块糖。
但是苏匀总觉得年羹尧之死,不仅仅是雍正让她淋个雨,打了她一巴掌那么轻易。
那么就不难想象,在苏匀的意识里,这番省亲远远不是送把伞,赏块糖就能弥补了的。
失去的是人命,受伤的是人心,区区一次省亲,苏匀只当是出宫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罢了。
在旁人看来这天大的恩典,无上的荣耀,在苏匀这里统统化作了可有可无,甚至于连谢恩都是勉勉强强。
打心眼里就是不屑,无谓,所以雍正陪伴与不陪伴更是显得无关紧要。
坐在仪辇里,苏匀不许温莹和如华为雍正说好话,温莹和如华是从藩邸就伺候苏匀的,因此也更甚至苏匀的脾性,都沉默不语。
苏匀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烦闷,时不时的卷了帘子望向外面,眼前总是浮现雍正似笑非笑的神情,久久的挥之不去。
苏匀本就心中烦闷,眼下更添气结,摔了帘子去取画扇,才一打开,雍正那几乎完美的董体书法却又映入苏匀眼帘---苏匀又摔了画扇,再次卷了帘子----
那画扇所提诗句,自是多年前,雍正偶然看到苏匀在纳兰词扉页上写下的诗句。
时隔多年,雍正闲暇时特意为苏匀做了一扇画,漫天雪地里,一株寒梅傲然盛开。梅似血,滴滴刻骨;血映梅,朵朵惊心。
旁侧书“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温莹躬身拾起展开的画扇,用自个儿的衣裙反复擦拭,合好后双手呈到苏匀面前,迟疑着还未开口,只听外边传来齐齐的洪亮的跪地请安之声,料知已然来到了年府。
那画扇,却只能硬生生藏到衣袖里。
苏匀在温莹、如华的搀扶下,下了车,站在门口一通观赏,就连门前的一草一木都是当年的模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苏匀一边念诵着,一边进了府,身后跟着温莹、如华,次之是年遐龄、沈氏,再后就是族中众人。
苏匀免了众人的请安,就遣散了众人,偌大的屋里只留下包括苏匀在内的五个人。
被年遐龄和沈氏请到上座,苏匀也没有过多推辞就坐下了,她知道自从她嫁进雍亲王府,她与年家、与年遐龄和沈氏,所有的关系都变了。
不再只是亲密无间的父女关系、母女关系,在这层世间最美好亲切的关系上,笼罩的是主奴关系,现如今更是泾渭分明。
她,再也摆脱不掉皇贵妃的耀眼光环,年遐龄和沈氏,生养她的父母,在她面前,也只是与旁人无异的下人奴才。
年遐龄和沈氏给苏匀请了安,温莹和如华搀扶着年遐龄和沈氏坐下。
年遐龄对着温莹和如华不断点头,客客气气的说道“辛苦两位姑娘了,把娘娘照顾的这么好---”
正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与沈氏递了个眼神,沈氏匆匆走进里屋,又匆匆走出来,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个褐色长盒子。
温莹和如华当然不肯去接,后来苏匀把玩着茶碗,极为平淡的说了句“收了吧。你们两个到厢房去歇歇。”
温莹和如华难为情的收下了沈氏的褐色长盒子,极为利落的出了屋。
年遐龄看着温莹和如华从外边关好大门,才放心的站起身,沈氏随着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跪倒苏匀身前。
苏匀也不去扶,依旧眼神空洞的看着手上的茶碗,许久见年遐龄和沈氏都不开口,才缓缓说道“阿玛、额娘这是要女儿折寿吗?”
沈氏取了丝帕,掩面嘤嘤哭泣,年遐龄自顾自的叹着气,一声哀过一声。
苏匀拗不过年遐龄和沈氏,同他们一起跪在地上。
年遐龄又惊又吓,不住的磕头,沈氏呜咽着去扶苏匀,苏匀不动,只能到回头去拉年遐龄“老爷,这是做什么,娘娘身子金贵,怎么能长跪再此?老爷快些搀扶娘娘起身---”
“奥,奥---”年遐龄好似在茫茫大海上找到的正确的方向,赶紧的的站起身,与沈氏一左一右,连扶带拉把苏匀弄起身,把她按到上座上坐稳。
颤颤巍巍的与沈氏相携着坐到下手。年遐龄颤抖的身影落入苏匀眼中,心中一颤,屈指一算,年遐龄已有八十高龄了。
“皇上圣恩浩荡,圣恩浩荡啊---”年遐龄老泪纵横,苏匀极为不忍看他这样,扭过头不想面对苍老年迈的年遐龄,却正对上沈氏凄凄哀哀的目光。
苏匀躲闪不及,只能低下头去,拿着温莹安慰自己话去安慰年遐龄和沈氏“皇上原本是要随我一道,同来看望阿玛额娘,只是近来手头上政务繁多,委实脱不开身----”
年遐龄从座位上,双膝滑跪在地,呐喊着“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这几声皇恩浩荡,说的苏匀心里就如同被掀了老底儿一般,难受。
倒还不如直截了当的,说教也好,打骂也罢,心里至少会舒坦些。
倒过头来想想,这全天底下,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说教、打骂当今圣眷正隆的皇贵妃?
说教的话,年遐龄和沈氏在苏匀未出阁前也经常说教,只是后来,他们畏惧着,再不敢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打骂的话,怕是只有雍正有这个权利,但是雍正怎么会?又怎么舍得?
当日,年遐龄、沈氏、苏匀也只是静静的坐着,待到苏匀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回宫时,年遐龄和沈氏慌乱中,才将一肚子推心置腹的话语说给苏匀听。
没有过多的留恋,用过午膳后,苏匀就在温莹和如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启程回宫。
车轮吱吱嘎嘎碾过路面,也吱吱嘎嘎碾过苏匀的内心,耳边依稀还回荡着年遐龄和沈氏的话语“苏匀啊,就是寻常人家也万万没有女人与丈夫制气的---”
“何况是皇上,你三哥的事情咱们全家没有不感激涕零的,你是还要怎样?”
“娘娘万万不可任由自个儿的性子,伤了天子颜面---”
“娘娘,女人这一辈子,最大的依靠便是丈夫和孩子----”
巍峨耸立的宫门就在不远处,苏匀总觉得这一路竟是如此遥远漫长,苏匀执意要走着回到永寿宫。
温莹和如华忙上前搀扶着,苏匀也一个一个推掉了,温莹和如华只好作罢,跟在苏匀身后慢慢走着。
仿佛是从今日,又仿佛是从眼下,这皇宫中红墙黄瓦,红花绿草都让苏匀有了一种突然的又是久违的亲切感觉,那种感觉叫家。
这种亲切的感觉一直延续到了永寿门。
才进永寿门,温莹就急着问“主子,怕是累了吧。奴才伺候主子沐浴后睡上一觉歇歇神儿可好?”
苏匀略一点头,温莹冲身边的小宫女打了个手势,小宫女会意,福了身便走开了。
永寿宫耳房,苏匀泡在木桶中,温莹一边给苏匀梳理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小心翼翼的说着“主子,今年选秀,您-----总要挑几个可心儿顺意的----将来也好为咱们所用---”
“就是就是,叫奴才看啊这后宫里不去算计不去争宠的,估计也就只有咱永寿宫了---”
如华端着花篮,神色黯然的走近木桶,见苏匀不驳斥她,索性就大着胆子将心理埋藏许久的话语一股脑全都说出来“这三年一次的选秀,您可不能大意了。奴才听说今年的选秀,八旗人家的闺秀们可都是卯足了劲儿呢。您是没见那些小主们,还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主子呢,都趾高气扬的,恨不能把眼睛放到头顶上去呢。”
苏匀是既不言又不语,如华也不知道话既然说道这个份上下面要如何说下去,好在温莹顺着话头接下去“主子,您想想咱们阿哥,为了阿哥您也该重新振作,别和皇上怄气了。这次的选秀,皇上还不是怕您吃味,所以才完完全全放手交给主子,尽着您的心意去挑去选---”
苏匀嘴上不说,心里面确实没有闲下来去思想:温莹,如华也都是为了自己好---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年羹尧的事情依然再无法挽回。
九十二款大罪,款款都足以株连九族,可他---总归还是网开一面,众目睽睽之下,顶着徇私枉法的骂名,还是保全了年氏一族。至于自己,反倒是更加的关心爱护。
曾经,苏匀也曾极度厌恶,极度伤心。
雍正的铁面无私,一丝一毫的情面都是不讲不留,她只记得无论自己怎样哭喊哀号,到头来年羹尧还是狱中自尽---
苏匀看不到雍正眼眸深处满是心疼与无奈,更看不到雍正心底深处暗藏的挣扎与纠结。她看到的认识到的只有雍正不容置疑的强硬与冷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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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素年:时间啊,拜托你再快点,好让咱年妹妹赶紧打开心结,要不公主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