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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如梦亦如烟
连日来的阴雨天搅得苏匀心中颇不宁静,想要窗前临书,怎奈阵阵雨滴之声传入耳中,始觉嘈杂烦闷,顿时没了诗情画意的兴致;携一册《饮水》在手,随意翻看两页,入眼的只是白纸黑字,丝毫意境联想不起,一时也觉了无生趣。正在心中烦闷不知如何排遣之时,忽听得窗下传来苏培盛焦虑之声,赶快推开窗,只见苏培盛淋着雨立在廊下,正左右徘徊为难。
看见苏匀推窗,苏培盛赶紧上前打千儿请安“给主子请安。”苏匀见他神色惶惶,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但是猜想定是和四爷相关,心里更添几分不安,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四爷?”
“四爷在府中,和李侧福晋、大格格大动肝火,主子能否过府里一趟?”苏培盛小心谨慎的道出自己的目的,却又怕苏匀拒绝,他知道苏匀的性子极为淡薄,定是不想搀和府中杂七杂八的琐事。
苏匀有些迟疑,她本不想搀和四爷其他女人的事情,只是听苏培盛说四爷大动肝火,心里有些担心四爷,不知道是不是该回府一趟。
苏培盛见苏匀犹豫不言语,也不便多说话。正拿不定主意,却见一个小太监跑来禀告,说是四爷过园子里来了。四爷的出现,倒是让苏匀不再为难,只是苦了苏培盛,四爷必定会给苏培盛扣上个乱嚼舌根的罪名。
苏匀远见一袭石墨身影走近,四爷脸色极为凝重,剑眉紧蹙。走到苏培盛身边,却不理睬苏培盛跪地请罪,直走进寝殿,倒头躺在床榻上。苏匀静静走上前,给四爷褪下朝靴,从床里侧拉过一床锦被盖到四爷身上,四爷还是不言不语。
苏匀知道四爷想要安静,因此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许久。最后还是四爷沉不住气了,凉着音询问苏匀“你就不问问出了什么事儿吗?”
“您若是想说自然会说,若是不想说,我问了也无意。”苏匀盯着四爷的背影一阵沉思,关于李氏,关于思雪,苏匀心中的阴影依稀还在。
“皇阿玛封了思雪多罗郡主,要她九月里下嫁蒙古。”从四爷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反倒更叫苏匀心中怅惘。
想想自己当年,对于远嫁蒙古,不也是抱着必死之心吗?将心比心,自己当年有多不愿,而现下李氏和思雪就有多不愿。想到这些,苏匀反倒有些同情李氏和思雪,毕竟自己当年有四爷奋力抗争,而李氏和思雪呢?她们又靠什么什么同命运抗争呢?四爷对于思雪远嫁蒙古又是什么反应?
“李姐姐和思雪心里不痛快吧。”苏匀淡淡道,换做是谁,谁心里也痛快不起来。从小娇生惯养在王府中,毫无预警的就要远离家人远离故乡,嫁去千里之外的荒凉之地,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像王昭君那样大义凛然?
“不痛快又能怎样?哭哭啼啼,胡搅蛮缠难道说就能让皇阿玛收回成命不成?简直是不可理喻---”四爷不知不觉中加重了语调,“生在皇家,打一出生就注定了要为江山社稷牺牲小我,成全大家,天家的女儿谁人能躲得过远嫁蒙古的宿命?”
“难道这件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苏匀小声问道,她知道四爷胸中满是怒气。
“转圜?”四爷转身坐起,苦笑道“那就只有死命一条,就算死也是八抬大轿抬回蒙古葬到纳喇氏祖坟里。”
思雪远嫁蒙古之事,并没有因着思雪和李氏的哭闹而有任何改变,雍亲王府中,从端阳五月到孟秋七月,每一日都是不得安宁。闹到最后,四爷再也不管不顾了,索性收拾衣物和苏匀搬去圆明园再也不回雍亲王府里,至于李氏和思雪,完完全全由着她们去闹腾,四爷是既不闻也不问。
李氏和思雪当然不会因着四爷搬去圆明园而就此善罢甘休,母女俩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雍亲王府闹到圆明园中。
这一日,四爷下了朝,闲来无事,拥了苏匀一同临摹《兰亭序》。苏匀戏语“四爷白衣飘袂,若是席地弹奏一曲《广陵散》,真倒是有几分魏晋风骨。”
四爷笑着说“这有何难。”不多时苏培盛就真像变戏法似的抱来一柄古琴,四爷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几下,顿时抑扬顿挫的清雅之乐绕梁不去。
苏匀听着听着,宛若走进梦幻之中,身临其境地感受四爷给她带来的无尽惊喜。苏匀心中涌起一丝遗憾,若是自己能略懂些音律歌舞,就能随着四爷天籁琴音翩翩起舞,岂不快哉。
苏匀笑盈盈走到书桌前,一手拂袖,一手沾墨,提笔写下几行字“草色青青忽自怜,
浮生如梦亦如烟。乌啼月落知多少,只记花开不记年。”
“求四爷为臣妾母女做主啊----若是思雪远嫁蒙古,臣妾宁愿带着思雪一起去死。”四爷和苏匀沉浸在诗情画意中正怡然自得,瞬间被李氏和思雪搅乱了心绪,四爷没想到李氏和思雪居然能既豁出脸面还能豁出性命,仿若一盆寒透彻骨的冰水从头至尾灌下,五脏六腑恨不能冻结成冰。
四爷摔了古琴,拂袖而去,李氏和思雪穷追不舍,四爷被逼无路可去,忍无可忍才抛出一句“若是不想整个雍亲王府跟着你们娘俩陪葬,你大可跑去皇阿玛跟前告御状。五年前你不是就想去告御状来么?今儿个爷成全你。”
思雪听闻,也不再嚎啕大哭,跪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直勾勾瞪着苏匀。苏匀上前,想要扶起思雪,思雪却不领情,哭着骂着撕扯着,“年苏匀,是你,是你撺掇着阿玛把我远嫁蒙古。现下你称心如意了,你总算出去一个眼中钉肉中刺了----”
思雪远嫁蒙古,平心而论并不是苏匀所乐见的,只是苏匀没有想到思雪竟然如此这般信誓旦旦一口咬定此事是自己主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难受更是心酸,还隐隐掺杂些难以名状的委屈。眼眶红肿着,泪水不期然落下,滴滴不止。“我没有,我没有---”苏匀的千种委屈万般无奈顿时却又无言,哽咽在喉,就是说不出来。
思雪咄咄逼人“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你以为你的几滴眼泪能骗过我阿玛,也能骗过我吗?天申是怎么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对,没错,天申就是被你克死的。你这个不详的女人,我恨你---你不得好死。”
思雪的话深深烙在苏匀的心中,她不明白着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李氏和思雪对她恨之入骨,为什么德妃对她恨之入骨?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害人之心,为什么自从她来到雍亲王府,宋氏的小格格以及天申会一个接一个早殇?
头痛,心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身上的每一处神经每一个细胞都疼痛难捱。就像是刹那间从悬崖边掉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的疼痛又能有多痛?能比自己现在还要痛吗?她太痛又太累,不想去想李氏,不想去想思雪,不想去想德妃,不想去想小格格,不想去想天申,不想去想十二爷,不想去想一切的一切,只想就这样结束一切。
苏匀昏迷了几日,醒来后只是定定的质问四爷“若是我生了女儿,您也会眼睁睁的把她嫁去蒙古吗?”
四爷不知如何作答,皇室的格格,生来就是要为了安抚团结边疆而下嫁栓婚,哪里有自主自愿之说?苏匀的话回荡在四爷脑海中,四爷在心中反复质问自己,若是将来自己和苏匀的亲生女儿也要面对远嫁蒙古的难题,自己是否也像现在对待思雪这样,不去争取,听命认命呢?
不,绝对不会。单单苏匀一个哀求的眼神,一滴伤心的泪水,自己就难以自已,那么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亲生女儿远嫁蒙古呢?
苏匀看着四爷哀伤的眼眸,幽幽道“若是真有那样的一天,我会应高彩烈的送她上花轿。”
七月里,思雪受封和硕怀恪郡主,九月里下嫁蒙古纳喇氏星德。思雪下嫁这一天,苏匀还在病中,一直迷迷糊糊,时而清醒时而高烧。四爷一直陪在苏匀身边,他知道她有心结,他知道她需要他的陪伴。
李氏因着伤心绝望,一直躲在自己的小跨院不肯走出半步,就连思雪走出雍亲王府,上了花轿,李氏都没有出门看一眼。京城大街上百姓们争相观望,世人都道雍亲王嫁格格如此大手笔,却没有一人知晓思雪的丰厚嫁妆全都出自苏匀大婚时的嫁妆。
思雪嫁到蒙古,一直心中郁郁寡欢,三年后猝然离世。得到消息的李氏居然没有一点悲痛之情流露于外,四爷怕苏匀得知此事心中难过,严令府中上下封锁消息,因此苏匀对思雪之事毫不知情。
时间可以冲淡记忆,只是有些记忆会随着时间的走远而沉入心底深处,没有人去提醒,她就会沉睡,无论是对李氏还是对苏匀,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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