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飘渺

作者:落夏青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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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祀


      苗历正月初五,是每年苗寨祭祀神魔的日子。苗寨的天空总是低沉阴霾的让人透不过气,尤其是日暮时,如血的残红笼罩着这古老的部族,映衬着那些古老的人们脸上的神秘,老者深邃的黑眸,脸上纵横的沟壑,让人说不出的战栗。
      也是这样一个傍晚,天边似脓稠的鲜血浸泡过的愁云一片片似乎不满的重重压下来,仿佛要吞噬这残破的大地,苗寨里传来古老而怪异的祭歌,一缕一缕在湿闷的空气中飘远,冲天的火光与原本就血红的天空连在一起,那火舌似贪婪的蛇信子,肆意的试探这片大地,随时想要把它吞噬。
      今晚又有一个女童将要献给神明,那火舌就是黑暗里恶魔的血盆大口,急切的等待着自己的美食。
      "母亲,救救我,母亲!"
      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身披如血染的大红嫁衣,头发被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在一众碎碎念着古老咒语的神婆的簇拥下,往火架上挪动。女孩声嘶力竭的哭声掺杂在那神秘而幽怨的吟唱中,让这个画面更加诡异。
      "母亲!"女孩用尽全力挣脱束缚,冲向了一个女子,扯住了她的衣角,女孩近似绝望的哀求母亲能够救她。
      可这位母亲,把身边稍大一点的女儿往身后藏了藏,面无表情的拨开女儿的手,任她哭嚎着被神婆拽走。挣扎间,簪子滑落,乌黑的头发凌乱的披下来,她只最后看了自己的母亲和姐姐一眼。铜色的眸子里隐隐略过一丝寒冷的仇恨。本该被祭祀的应该是姐姐,只因为母亲疼爱姐姐,就硬是拿她顶替了么?她心里最后浮现的依旧是不甘。凭什么?
      为什么她从小乖乖听话却不能得到母亲的一丝关爱,最后还要变成替死的羔羊。
      终于,那个姐姐忍不住,挣脱了母亲的手冲向妹妹,她胡乱的挥舞着双拳,只为了再抱一抱妹妹,当她终于冲破阻挠,冲到妹妹身边时,却呆呆的愣住了。她看见她的妹妹铜色的眸里渗出的可怕光影,被晕染的殷红的嘴唇弯起一个深不可测的弧度,低声说了句什么,她便一下昏坐在地上。她永远忘不了妹妹的那句话。
      记忆似乎到这里就中断了。那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孩被绑在火架上,烈焰无情的信子已经开始贪婪的迫切的想要吞噬这个无辜的女孩,遥远而空灵的吟唱还在回响,神秘的如同老人深不见底的眼幕。可这场祭祀,始终还是毁了。神明没有享用到他的祭品,于是神明发怒了。它用它欲望的烈焰卷席了整个村落。
      一夜之间,这个苗寨众多的古老村落之一,就完完全全的消失在夜幕中。飘扬的灰烬是它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据。也随着南方那湿潮的风化为乌有。苗彊依旧神秘而平静的毫无波澜,仿佛这个村子从来不曾存在过。
      ————————————————————————————————————————————————
      "尘儿,你怎么又赤脚,过会儿庄主来了,又要生气了。"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脸上带着一丝宠溺的责备,眼神里灌满了春日的和煦清风,面容虽清冷,却亲切。
      女孩并不回答。她似乎又在努力的回忆自己五岁之前的事情,虽用力想,却始终一片空白。父亲告诉她,她五岁时发了一场高烧,随之记忆就没有了。
      "她又在回忆了么?"身后一个红衣少年问。这少年不过十二三,眼眸里却透着刚毅坚定,虽有绝美的容貌,但却还是让人肃然生畏。
      "凌风,庄主这样做,对尘儿真的好么?"白衣少年望着不远处那女孩儿认真思索的小脸,有些犹豫。
      "沐清哥,不要再烦恼了。师傅的决定是对的。尘儿只是孩子,她不能想起那样噩梦。"凌风的嘴角悄悄颤抖,使得他坚毅的面容更加冰冷,这样的稳重,本不该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是啊。噩梦。那件事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噩梦。沐清脸上的温和一扫而空,转而变得扭曲。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残忍的民族,那些苗人的心里只有巫毒和狠辣。沐清低头看看手腕上那被挑断筋脉的旧伤,依然不后悔自己的所做——那一场毁了整个村落的火,是他而一次杀人,那时候他只有十二岁。
      两个少年的视线汇集在一点,那个少女约八九岁,一身残红如血的宽大长沙裙红的诡异凌乱,但却映衬出她惊世的美貌,虽只是孩童,那一汪铜色如清冽的泉水的眼眸就足以迷倒众生。她的头发长而凌乱,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乌黑的拒绝着太阳不自量力的拥吻,衬得她的肌肤苍白却美丽。
      虽说用银针封住了她的记忆,但是那个傍晚还是给她留下了不可抹去的伤害了吧。
      不然为什么她只爱这诡异的血红?为什么每当婢女想给她挽起发髻时她都会莫名的恐惧?还有她乖戾难以捉摸的性格,她对巫毒和武学的无限渴望……
      仿佛暮色里那女童的带着一抹讥讽的微笑,又浮现出来。
      如果那个姐姐还在,她会不会整日活在妹妹的梦魇里。
      "姐姐,你永远不会忘了我替你被烧焦的样子。你每晚都会梦到我扭曲的脸,到死都不能解脱。"

      女孩抬起头,看见了不远处的两个哥哥,嘴角扬起一个明媚的微笑,似春天里一抹日辉夺目。"凌风哥哥!‘"她朝他飞奔,长长的红裙在风中摇曳着,纤细的脚踝在那残红中若隐若现,白皙而纤弱。
      红衣少年伸开双臂,接住了冲他奔来的女孩儿,任她环住自己的脖颈,往身上攀,两抹不同的红色交集着,一个似血般刺眼,一个却似朝阳生机。
      凌风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但深黑色眼眸里却溢出满满的疼爱。
      "又在这里瞎想,不去练功?"凌风语气故作冰冷
      "练功?整个山庄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连凌风哥哥都只与我平手,我为何还要练功?"墨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骄傲。
      凌风脸上一闪而过了一丝尴尬。的确,尘儿才八岁,整个山庄居然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就连自己,三岁习武,十岁就已经夺得中原第一的称号,拥有世上三大瑰宝之首的烈焰刀的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
      一旁的白衣少年脸上还是一抹春风,从凌风身上提起了那小小的红色的人儿,放在自己的臂弯里,眼带笑意"那是因为尘儿每次都耍赖用毒,你师兄才不跟你计较。"
      "兵不厌诈,输赢就是那么分明。"墨尘嘴角上扬,稚嫩的脸上略带一丝骄傲。
      "我看就是庄主太惯着你,弄得你谁也不放在眼里。"沐清脸上依旧宠溺。
      墨尘笑起来,这笑容美艳的如同沙漠里艳红的曼陀罗,又明丽的如同雪山顶的雪莲花,两种不同的风格完美的融汇,纵然每□□夕相处,每每看见这样的笑容,沐清还是不由的震惊。凌风已经是世间少有的美,可是比之墨尘,就如萤火比之明月。
      不愧是烈焰山庄庄主的女儿。那么,那个女人也是如此美艳么?可是一个拥有这样容貌的人,怎么会有一颗比石还硬,比碳还黑的心……
      远处急急走来一个小厮,见着那三人忙忙行了一个礼,看见墨尘不由的怔了怔,有这样一张脸,墨尘从小就习惯了别人不自然的眼神。
      小厮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两位师兄,庄主在内堂,请师兄门带上少庄主去一趟,似乎有要紧事。"
      凌风沐清微微点头,便转身往內堂去,墨尘还攀着沐清的脖子,不肯下地,沐清脸上清风般的笑容已经把宠溺表达的淋漓尽致,任由墨尘黏腻在自己身上耍赖。
      身后那小厮看着那殷红的一抹残影发愣,心里暗暗的嫉妒着。在这个山庄里,少庄主只与三个人说话,两个师兄和她父亲。所有人都渴望与她关系能亲密一点,起初有人跃跃欲试的去接近,运气好的只是被凉在一边吃闭门羹,运气不好的,那女孩一捻手指就使他们痛不欲生。这个女孩的性格太诡异,可是这样只应天上有的容貌,纵使她再乖戾,人们还是愿意原谅,然后继续尝试。

      內堂,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白衣男子凭窗而立,一半的面庞笼罩在透过纸窗洒进来的柔光里,那比女人还秀美的容貌更多的是英气跟豪放。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七彩琉璃酒樽,静静的等待自己视乎瑰宝的女儿的到来。这样的冷寂的表情,是他冷寂的心的映射,仿佛只有看到自己的女儿,他空荡的心才有些充实。
      "父亲!"这一声,如同冬日窗上冰凌融化的水滴滴落,融化了他冰雪覆盖的心尖。继而一个暖人心脾的笑容绽放。
      "尘儿,来",只轻轻一拖,墨尘就稳稳的坐在父亲怀里了,脸上挂着一丝可爱的绯红,往父亲已经伸出的脸上亲了一下。
      "今天练功没有?"男子笑着问。
      墨尘脸上漾开一个笑,"练了练了,父亲,我努力的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想不起,你跟我说的过去,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男子脸上一闪而过了一丝欣慰,又略带心疼"既然想不起就不要想了,你从小跟你的两个师兄一起长大,有什么事想知道就问他们。"
      墨尘努了努嘴,冲两个少年投去一个不大满意的眼神,"他俩就会呆在练功房,一带就是一天,根本不理尘儿。"
      "是你自己贪玩不练功,两个师兄勤奋,你应该跟他们学。"庄主唇边一丝淡淡的笑,似乎对两个徒弟的勤奋很是赞许。
      "尘儿才不要呢。尘儿已经比两个师兄都厉害咯,若是再练,等哪一天比天下第一的父亲还要厉害怎么办?"
      "那尘儿就是天下第一了,为什么不要呢?"
      墨尘又往父亲脸上亲了一下,笑意盈盈,"因为父亲永远都是天下第一才行,谁敢比父亲厉害,他就得死。"她脸上的笑很真诚,但这个"死"字却咬的很重,透着森森的寒冷,铜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凶狠。
      庄主一愣,但还是摸了摸墨尘的额,这孩子,跟年轻的自己一模一样。
      凌风微微一笑,道"不知庄主师父喊我们前来有什么要紧事?"
      庄主这才想起,确实是有要紧事的,把墨尘放在地上,看见她赤着脚,眉头间略略一紧,淡淡一句掠过"下次叫她穿鞋。"语气里的疼惜肆意。
      转而,他又看向两个少年,碧泉一样的眼里既有慈爱又有威严。"下月初三就是上林节,这一次众多豪杰决定不再扎野台了,而是改为去某个门派中办。作为江湖上最有名望的烈焰山庄必然得揽下这个担子,到时候祭祀的大礼就在山庄里举行。"
      听到祭祀二字,旁边的墨尘瞳孔一收,莫名的恐惧起来,细密的汗珠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庄主并没有发现,沐清却一把抱起墨尘,脸上尽是心疼的惊恐。
      大家都一惊,难道这个词让她想起什么?"尘儿,你怎么了!"庄主从沐清怀里接过墨尘,看着她煞白的脸,焦急万分。
      "父亲,我不要,祭祀是什么意思?我不要祭祀……"她呢喃着,铜色的瞳仁里有一股恐惧。
      庄主脸上蒙上一层深深的歉意,还在自责多年前那场噩梦是因为自己无能保护最爱的女儿。
      墨尘把头埋进父亲的胸膛,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什么是祭祀?"
      "祭祀就是许多疼爱尘儿的叔叔伯伯一起在院子里吃饭喝酒。"沐清如和煦春风的笑容总是让人心里一暖,他伸手擦了擦墨尘额前的汗珠。
      "是了,到时候还会有尘儿最爱的茉莉清肉松和甜牛乳。"庄主勉强挤出一个笑,尽量让自己说的平静真实。
      墨尘怯怯的昂起头,那另众生颠倒的铜色眸子里透出一丝隐隐的不安,但随后就变为了对父亲和师兄们的信任。
      "凌风,你先带尘儿回去,清留下,我的意思会让清告诉你。"庄主把墨尘往凌风怀里送去,凌风抱着墨尘小心的退出去,墨尘的眼睛还心有余悸的落在父亲身上,但凌风哥哥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还是让她很舒心。

      看到墨尘走远了,庄主才缓缓的开口"这孩子就算被封住了记忆,也还是不能真正忘记。"
      沐清紧抿双唇,脸上原本的和煦被清冷代替,也只有面对那孩子,才能真正的放开笑容吧?
      "这是上林节第一次在门派内举行。我们要重视。祭祀大典要完美,不能有任何疏漏,我不想在许多武林同仁面前有一丁点错漏。这件事你跟凌风办好。"庄主脸上透出一抹威严,语气不容质疑。
      "庄主师父放心。只是……尘儿她……"沐清脸上挂着犹豫,眼眸里似有一点心疼。
      "那么血祭的典礼就不要带她出来了,宴会开始再出来吧。虽然没有火,也只是洒牛羊的血,但也小心为妙。"他顿了顿,眼神一闪而过的坚毅,"任何有可能伤害她的事或者人,都要死。"
      沐清微微一怔,但马上回过神,对面前的男子点点头。
      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庄主唇边扯出一抹笑容,无意一瞥,看到沐清右腕上的旧伤,眼神里又充满慈爱和歉意。
      "左手练剑是有些辛苦,你要更勤奋。当初我也是失去理智了,就像当初的你一样。"
      沐清眼神坚毅,挽起一个真心的笑容,"徒儿知道。"
      ——————————————————————————————————————————————
      那场大火烧死了他最爱的女人。所以他愤怒的挑断了纵火者的右手筋脉。但是那个他曾深深爱着的女人,那个有天下最美的容貌的女人,却有着世上最狠毒的心肠。她竟然最后也不肯原谅他,竟然还要烧死他跟她的孩子……
      高冶,他在心里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苦笑着,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能救回自己的女儿,就是有这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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