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

　　七年过去了，我又来到了这个叫玉环的海边小镇，坐在公交巴士上，穿过长长的陈屿隧道，从黑暗中结束旅程，再一次见到亮光的时候，我侧过脸，透过车窗，那座教堂还是原来的样子。从教堂旁边会经过一条小小的野路，这条路会游到山上去，在丘陵上绕了一圈后再下山，连接着另一边鲜迭的海边，那里有海堤，还有一片小小的沙滩，还有很多的记忆。
　　我在巴士停靠点下了车，走了一会儿，停住，掏出手机来再次确定了一下地址。我抬头看了看门牌号，九峰路49号，我到了。那个门牌现在变得非常的不起眼，因为那块叫“欧林雅”的signboard的缘故。欧林雅，林雅，那家伙存心跟我过不去吗？不过，我猜那家伙肯定会说，“你回来不就是为了回忆吗？”
　　那家伙叫叶兰意，一个很女人的名字，他的女人叫董昕，男孩子气的名字，所以总得说来他们搭档的天衣无缝。自从那年夏天以后，我再也没来过他们家，还错过了他们在教堂的婚礼，当然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卖起毛巾来了。不过我希望他们卖的毛巾不要超过围巾的长度，要不然我又要伤感上一段时间了。
　　一个俊俏的小女孩站在门口，盯着我，她的脖子上围着一条长长的米黄色围巾，看上去相当的夸张。接着我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雅儿，快进来，不要待在外头，里面有空调，暖和。快进来，不然等下流汗了，你得自己洗澡哦……”
　　雅儿，叶雅儿，那还不如叫叶芽儿呢，这两口子行事往往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幽默效果，这么多年来完全都没有变。这就是小雅啊，都这么大了……毕竟已经八岁了啊，我记得，那时候她还那么的小。
　　“妈妈，有个肮脏的怪大叔在偷窥我！”小雅大声地叫起来的时候却并不回头，直直地盯着我。真快啊，都这么大的，而且还学会了不少奇怪的用词。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个小女孩的口吻那么得像她，生生地把我往记忆中拽。

　　记得那年夏天，那么灿烂，连空气都是金黄色的。
　　“我比较喜欢米黄色，空气应该是米黄色的！”林雅生气地说。
　　“我知道你最喜欢米黄色，所以我故意的。真是的，一点文学修养都没有，空气可能是金黄色的，粉红色的，或者透明无色的，谁听过空气是米黄色的啊！白痴！”
　　“你敢反抗我，不识抬举！”她说着扑过来要捏我的耳朵，我顺势把她搂在怀里，轻轻亲吻着她的耳朵，细声说，“好吧，空气就是米黄色的！”
　　“不要往我的耳朵上吹气啊……”她说着，原先苍白的脸涨成了漂亮的粉红色。看来，我比医生还厉害。

　　首先冲出来的是叶兰意，他以为他的女儿会有什么危险。他刚要发火赶我走，看到我，然后愣住了。然后董昕也出来了。
　　“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啊，好让我去接你，让你找对路了还真是奇迹！”好半晌他才说。
　　我晃了晃手机，“手机快没电了，我想我我还记得路，所以就自己摸索着过来了。”

　　“你这路痴，每次过来都迷路，你等着，我现在比较忙，我让表妹去接你，你在友谊超市那儿等着。先就这样了！”叶兰意说完迫不急待地挂了电话。靠，要派他们家的罗莉来接我吗，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派个小鬼过来，还不怕我把她拐卖了买糖吃吗？那家伙，一点谨慎心都没有。不过，还好，我不是坏人。
　　我等了很久，并没见什么小罗莉过来，到是有个御姐模样的帅气女孩向我走来，大热天的竟然还在左手手臂上缠了一条米黄色的围巾，不过也许那只是一种装饰。她径直地朝我走来，“喂，你，找兰意？”
　　“表妹？围巾！夏天！！”我看着她，指了指她手臂上的米黄色围巾，然后抬头看了看青空，太阳很耀眼。
　　她就是林雅了。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简洁的可以PK掉所有的文言文。那短短的对话只是一个起点，这个起点揭开了那个夏天我们所有快乐日子的序幕，那个夏天每天空气都是向日葵的颜色，米黄色的，温暖的。

　　“你们还愣着干吗？快进来快进来，这么冷的天……”董昕招呼道，“雅儿乖，也进来。”
　　“要他进来吗？那个大叔可是很脏的啊！”我听见小雅小声地跟她说，国；回过头来毫不胆怯地瞅我一眼。
　　“雅儿不许没礼貌！”
　　“我说真的吗，事实都摆在眼前了。”
　　小家伙真是铜牙铁齿，一点也不输给当然的林雅。

　　“oh captain,my captain~”为了培养林雅的文学修养，我特意找了本《草叶集》念给她听。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我也会，我跟着造一句给你听听‘oh 林雅，my 林雅~’，乖，快，跟着我念一遍！”
　　她说着像往常那样爽朗地笑起来，然后接着咳嗽起来，因为惯性几乎没停下来，等我发现事态的严重性的时候，上前拍着她的时候念得是“oh my god,take easy！”

　　我冲了个澡，也刮了胡子，然后再次上到了四楼的房间里。
　　“这回看上去有点姿色了。”小雅拉着董昕的手，指着我说。
　　董昕瞪了一下小雅，小雅对董昕吐了吐舌头。
　　叶兰意对小雅说，“爸爸要跟这位大叔叙叙旧，你跟妈妈去楼下看店好吗？”
　　“嗯，好，妈妈也可以留下来叙旧，我一个人也看得住场子。”
　　这小鬼！完全是男孩子的口气，长大了看她怎么嫁得出去！

　　四楼在顶层，只有两个房间，分布在楼梯左右，右边的房间还通向一个小小的天台。冬天的时候这里冷了点，夏天的时候这里热了点，所以叶家通常拿这层楼来晒衣服。不过现在楼梯左边的那个稍大一点的房间已经被人占走了，而现在，我要占走楼梯右边那个通往小天台的房间。我估计他们家洗完衣服后就只好穿在身上晒了。
　　林雅砰地关上她的门，直到晚饭的时候才第三次见到她。难得的一个美人只是冷了点。
　　叶兰意和董昕蹬蹬地从楼下跑上来。叶兰意一见到我就劈头盖脸地问，“怎么样怎么样，看到我表妹了吧，那，不要说我没给你机会！”
　　“长得挺帅的，但是因为是女的，所以就冷了点。”我如实说，然后发现他在套我的话，“……喂，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又要说我有色心没色胆了是吧！你们两口倒好，一旁亲热去了，派个非亲非故的人来接我，老实交待，你们刚才在忙什么了？”
　　“你这人真奇怪，怎么可以用帅来形容女生呢！”董昕红着脸把那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晃悠了过去。
　　“我就喜欢帅气的女生啊！”我叫得很大声，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我肯定是故意的，然后又降下声来，“所以，这个兰意就不会对我有防备心，因为我不会跟他抢一个温柔贤淑型的女人……”
　　叶兰意在旁边听的目瞪口呆。这时候，林雅的门突然开了，她伸出她那颗帅气的脑袋，然后对我说，“freak, r u gay!”接着她突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忙伸手去贴嘴唇，好像要把那些西洋文收回去似的。我们寂静一片地站在楼梯口，静得都可以听见乌鸦飞过的声音了，她努力地想了一阵如何圆场子，然后丢下一句“不可以在我门前聊那些猥琐的话题哦！”，然后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门。
　　这让我一直郁闷到晚饭的时候。而叶兰意跟董昕则一直笑到那个时候。

　　“七年了。”叶兰意说。
　　“是啊，七年了。”我说。
　　我打开原先住着林雅的那个房间的门，朝里面看了一眼。房间里挂满了她留下来的围巾，像时光那样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布满了空气。这个房间现在充满了她的记忆，所有她遇见我之后的记忆。我看了看，没有看见那条她最喜欢的米黄色围巾，然后我突然记起来，那条围巾现在正围在小雅的脖子上。
　　然后我合上那扇们，那些记忆已经不属于她了，那么也应该不属于我了。我穿过另一个小房间，走到小天吧上，叶兰意紧跟在我后面。
　　“这七年都去哪儿了，做了些什么？”
　　“随便走走，走走停停，”我说，盯着天台对面小山丘上的铁塔，“你知道，像原来那样，拍拍照片，拍风景，拍各种各样的人……还有各地的那些‘刺向天空的铁塔。’”

　　晚饭后，我们在楼顶的小天台上喝啤酒，林雅依然躲进她的小楼成一统。晚饭的时候，她一声不吭地吃饭，吃完就上房间去了。
　　酒过三巡之后。
　　“你表妹，有交流障碍症啊？”我小声地问叶兰意。
　　“她比较害羞而已，特别是当有你这个闲杂人等在的时候！”叶兰意很认真地说。
　　“切，怎么会，明明是这么帅的人！”
　　“这跟帅有什么关系！”董昕帮腔道。
　　“那不如，你请她出来喝啤酒，看看她是不是会害羞的拒绝你。”叶兰意纵勇我。
　　“去就去！”我提了两罐啤酒过去，然后不久后，我提着一个空罐子回来。
　　“怎么了？”叶兰意问。
　　“她说外面太热不出来，要待在空调房间里，不过啤酒她拿走了。”我这么说着的时候，从小山丘上刮过来一阵微风，这风肯定是从山丘那头的海边公路刮过来的，温柔的让人难以至信。
　　“好吧！”我说，“我没有告诉她，其实现在很凉快。”
　　“你这白痴！快再去一次！”
　　于是，我只好再去了一次，这次回来，我对他们重复了一遍林雅对我说的话，“空调房间里可以围围巾，外面是夏天，不可以。”
　　“我靠！你这超级笨蛋，你如果请不出我的表妹的话，你就等着晚上睡天台喂影蚊子好了！”
　　“这里有很多蚊子！？”我十分吃惊。
　　“我跟你开玩笑啊！”
　　我只好带着叶兰意的恐吓去三请林雅。
　　“咚咚咚……咚咚咚……”我双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嘟囔着。
　　那门终于开了，林雅皱着眉头，“你开门怎么用嘴的！”
　　“我还可以用嘴喝啤酒呢！”我说。
　　“傻冒！”她说着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她板着脸不露表情的时候冷若冰霜，冷美人，很帅；笑得时候，那么清新，还是很帅。
　　“真帅气！”我不禁脱口而出。
　　“说我吗？”她停下笑，问我。
　　“这里没有其他人啊！”
　　“那你看上我了？”
　　“Bingo！”我说完，便栽倒了，我以为栽到地上的，说不定还会滚下楼梯去，一直从四楼滚到一楼。但，想不到林雅迎上来，让我栽到她的怀里去了。天知道，那天我喝了多少啤酒，以后我时刻牢记着，就算是为了壮胆也不应该喝那么多的啤酒。
　　“你他妈的酒品怎么这么差的，才五罐啤酒就醉的不醒人事了！”第二天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叶兰意在一旁不停地教悔，“我真怕带你出去喝酒会让你失身。”

　　“不要想太多了，”叶兰意拍了拍我的肩膀，“要不是有你，我表妹最后的那段时间会一直躲在房间里的吧，因为你她才走出那个房间的！”
　　“不要想太多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晚上我们去天台喝酒去，旧时光啊……”
　　“我已经很久没喝酒了。”我说。
　　“那就喝茶，朋友送了几罐上好的铁观音给我。”他说。

　　宿醉后的那天清早，大家在天台打牌，把林雅也拉出来了，“三缺一！”我对她说。
　　“外面热！”她隔着门说。
　　“我把风扇搬到外头去了。”我对她说。
　　她打开门，看着我，“那不能把空调搬出去吗？”
　　我听完后，差点没冲动冲上去K她一顿。
　　这样，好歹把女王请出来了。
　　“可是我心爱的围巾……”她指着肚子上的围巾。
　　“你知道不知道夏天戴围巾是一件让人非常毛骨悚然的事情啊！”我对她说。
　　“我喜欢！我愿意！怎么着了！”她生气了。
　　“好吧好吧！”我把她的围巾从她脖子上取下来。
　　“你干什么？”她拽着自己的围巾。
　　“放手！”
　　“我不放！”
　　“放手啦，我又不是跟你抢！”我的催眠终于起效果，她放开手。
　　我拿着她这条米黄色的围巾在她的手臂上绕了几圈，打了个结，“完工！”我说。
　　“这原本是我的主意！”她终于想起来了。
　　“是的，当然是你的，但我也记住了。”我笑起来。
　　“切，傻冒！”她也笑起来。
　　林雅总是说，我是一个能让她变得鲜活起来的男人，也许吧，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不知廉耻不择手段犯贱地去计她的欢心，让她快乐。每个爱上另外一个人的人都会这样，即便我用了那么多的贬义词，也不能改变这件事的神圣性。爱就要让他们快乐，这是非常神圣的一件事情。

　　“记得那段时间，白天你大部分时间都背着相机去海港那边拍照，而表妹就会不时地开门去看偷偷看你房里有没有人，有时还有跑到天台上去看铁塔。他也对你说过吧，她就喜欢这些‘刺向天空的铁塔’，它们那么的生机勃勃，时时刻刻地都在寻找着天空，寻找着希望。”
　　晚上虽然倍感清冷，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坐在天台上喝着茶，董昕和小雅也在。
　　“爸爸，叔叔和你表妹是恋人？”小雅突然问。
　　现在的小鬼还真是会察言观色。

　　我往往一出去就是一整天，跑到海港那边，或轮码头和火电厂那边拍照，有时还会去隧道口附近拍些教堂的照片。每天晚上回来，大家依旧在天台上喝啤酒，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后打照例打半个小时纸牌，然后我告别他们，背上相机出去继续转悠。这样忙碌着过了六天之后，剩下的我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那天早晨打完牌后，林雅突然拉住我，“带我一起走。”
　　我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好，我带你一起私奔！”
　　我被她狂K了一顿，然后叶兰意和董昕洒着泪水目送我们离去，那场景相当宏大，相当夸张。
　　“我记得有一个地方还没拍过。”我说。
　　“哪里？”
　　“鲜迭的那边小沙滩。”
　　“那边……是不是远了点啊？”她有些犹豫。
　　“那你回去好了……”我瞧了瞧她。
　　“好好，我去我去！”她迫不急待地说，好像我会反悔似的，不过她适时地补充道，“打的去，车钱你付。”
　　我原先就是准备打的去的，既然现在两个人去，起不是说明我赚到了一半路费。
　　去鲜迭的上山路经过陈屿的大教堂，她看着教堂直到消失在视野中后才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以后会在这里举行婚礼的！”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为什么，你是基督教徒吗？”
　　“不是，只是觉得教堂比较神圣，还有由牧师主持婚礼，宣誓是个很好玩的过程。”
　　“你还真爱玩呐，要不如果有机会，下个夏天我再过来的时候，那七天你都跟我出来玩好了，我也爱玩，呵呵”
　　“下个夏天啊……这个夏天还没过完呢！”她说着眼神有些落寞，我扯了扯她系在胳膊上的米黄色围由，她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还是那么帅，不过还是有些落寞。不过一到了那条海堤和那片沙滩，所有的落寞就被海潮冲走了，洗得一干二净。那天下午我们玩得非常的开心，本来是来拍海堤，沙滩和海的，结果把胶卷都浪费在了林雅的身上。
　　“你要补偿我！”我对她说。
　　“没问题！”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喘着气。我们真是玩疯了。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我记得临走的时候叶兰意对我说，“不要让我表妹累到，要不然我要你的命”，我吓到了，于是对她说，“不如我们去海堤上坐坐休息一下吧？”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时间也不早了，待会我们就可以找车子回去。”
　　“真想永远这样啊！”我们坐在海堤上的时候，林雅突然说。
　　“怎么可以永远这样呢，快乐的事情不能常常去做的啊，不然快乐就没味道了。”我说。
　　“可是我想啊！”她回过头来对我笑笑，那么帅气的一张脸，却还是那么苍白，“我想剩下的生命里每时每刻都充满快乐！”
　　“你还真贪心!”
　　　“去喜欢啊！”她说。
　　我们就那么坐着，看着太阳慢慢沉到海里，天空的蓝色从一种很浅的颜色变成一种深深的蓝色，夜游的蝙蝠开始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睡了好长一段时间，林雅则靠着我正睡得香。
　　蝙蝠们只飞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因为突然开始下起雨来又误了最后一班公交，那一晚我们只好被迫在当地小渔村里过了一夜。被雨淋得湿渌渌得我们只得到一个空房间，被雨水浇了，就算是盛夏的雨水，也会感到彻骨的寒冷的吧，但是我们那两颗燥热的心，在这样特定环境的感招下，还是不可避免地把各自的身体燃烧了起来。我们听着雷声，沐浴在闪电的电光下，热烈地抚摸着对方身上的每一处肌肤，疯狂地亲吻着对方，轻啮着对方的耳朵，脖子，在盛夏我们进入自己的盛夏……

　　“你们真像是疯了一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她得的是白血病的，可是我不想这影响到你对她的眼光；而且她也不让我告诉你。”叶兰意说。
　　“你是怪我们那天疯狂的□□，我让她累到了吗？”我哭笑着。
　　“原来你们那天就……”他笑了笑，“不是，我倒是觉得那天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在她脸上看到了满足，快乐，还有其他一些我以前看都没看过的正面表情；虽然那天我们不得不把她送到医院去。如果我真得要怪你的话，我大概只会怪你们看日落看到睡着了，然后下雨的时候你又不脱下衣服为女士遮风挡雨。”
　　“我是打算那么做的，可是，她说要淋最后一次雨，要不然，以后就都没有机会了。”我感到一阵心痛。
　　“那时候拍的照片呢？”
　　“胶卷被雨淋湿了，什么都没留下。”我笑笑，“这样也好，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拿着照片和别人一起分享那段记忆了，那段记忆就让我一个人霸占了……”
　　但是，为什么，心痛的感觉一点也没减轻，那段记忆越是生机勃勃地展现在我脑海里我就感觉到越痛，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可以霸占那段记忆了——兰意，我这样想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是啊，你太自私了！”他说。
　　我的眼泪不能控制地流下来。

　　那年夏天，我尽心思买了好几打的围巾，把它们费力地搬到天台对面的那座小山丘上去，爬上那座作为电视信号发射塔而早已被废弃不用的铁塔，把那些长长的围巾一条条如数系到上面，让它们迎风招展，让它们像鱼儿一样游荡在最后的盛夏米黄色的空气中。我站在上面，向将要做第一次化疗而剃光了头发的林雅大声地喝，“表妹！林雅！小雅！雅儿！阿雅！我爱你！嫁给我吧！”
　　然后，我用最快的速度跑下山去，留下那些围巾继续在风中飘扬。它们就让叶兰意和董昕慢慢收拾吧，我和林雅要去教堂宣誓去！

　　“我想把林雅房间里的围巾系到小山丘的铁塔上去。”我对叶兰意说。
　　“那可能是犯法的哦！”他说。
　　“我喜欢。”我笑起来。

　　“要怎么宣誓？没有牧师可以吗？不用按着圣经？我这样看着脑袋，像野和尚一样，来这里是不是太不神圣了？我这样很丑吧！”她问了很多的问题。
　　“不，你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很美丽，但是，你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的帅！你是我遇见的最帅气最勇敢的女孩！我爱你，我说真的！”我对她说。
　　“那好吧！”她也很认真，她拿出了我送给她的《草叶集》，“既然没有圣经，那么就按着这个对我说，‘oh,林雅，my 林雅！’快！给你一秒钟时间。”
　　我等不及她倒数计时，我怕她反悔，我迫不及待地重复了一遍：“oh,林雅，my 林雅！”我看着她的眼睛，“嫁给我吧！”
　　“好吧！”她露齿而笑。
　　虽然一切都不可避免，因为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的，一年后夏至未至的时候她生下了小雅，我们唯一的记忆，然后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去了很远很远的天国。但是我不能独自面对这唯一留给我的记忆，我把她留给我最信任的两个朋友，然后开始了到处漂泊的生活。

　　我站在铁塔上，再一次，虽然盛夏还那么的遥远，但海风足够让所有丝丝缕缕的记忆碎片再次迎风起舞，我大声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天台喊着，“表妹！林雅！小雅！雅儿！阿雅！我爱你！嫁给我吧！”
　　最后的最后，我默默地念着那句誓言，“oh,林雅，my 林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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