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众

　　守着他慢慢入睡后，我又静静凝视了他半晌才悄然走出宫殿。秦武已经漠然守在外面了，“今日教我暗器吧。”我想了想对他说道，他愣了一下点点头，依旧面无表情。
　　三天后便是卓家兄弟的生辰，这三天里我一直守在苏禹身边，对他细心呵护，有求必应，并时不时带了小鱼儿来陪苏禹。苏禹的伤慢慢好了起来，人也开朗了些，不再总是忧郁地蹙着眉。而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缓和，让我心中甚是高兴总是忍不住亲吻她，看他半是恼怒半是羞涩地脸色泛红，只想把人带在身边一刻也不分离。
　　卓家兄弟生辰这天，我提前将小鱼儿带来陪苏禹，告诉他我会晚些回来。他一怔，并不问为什么，只是淡笑着说知道了。看他并不在意的模样，我强忍住心中的一丝失落，只带好了东西向卓千沉的寝宫里面走去。
　　宫里仍是清清静静，早些时候派遣的一堆宫人们被卓千沉打发了一些，说是人多了烦，我也一笑而过任他自己安排。命十三在外面守着，我自己提了食盒径直走进门。屋里面很是昏暗，烛火悠悠晃晃，闪烁不明。
　　卓家两兄弟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秀丽的脸庞隐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怎地烛火如此昏暗？”我笑着走进去，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卓千央撑着下巴笑眯眯道：“这样才有氛围嘛，阿尧，你带了什么给我们？”
　　“过生辰怎么也不让宫人做些吃的，冷冷清清，不孤单吗？”我心蓦地一软，这么小的年纪在深宫中不得关心，没有朋友，本该在父母的怀抱里无忧无虑，却因为这皇权而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我打开食盒，“还好我早有准备，今日是你们生辰，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便做了些吃的与你们，且尝尝吧。”卓千央惊道：“阿尧，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我温和地点点头，一一端出来摆在桌子上，菜还温热，是我刚在小厨房里做的。“也不知你们喜爱什么口味，我便都做了一种。快些吃吧，一会就凉了。”
　　卓千央怔怔盯了我半晌，缓缓笑了，“阿尧有心了。”
　　卓千沉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唇，瞳孔漆黑却死气沉沉。
　　我以为他生了什么病，下意识摸上他的额头，“看你脸色不大好，哪里不舒服吗？”卓千沉愣愣地昂着头看我，眸色哀伤。我不明所以，皱眉沉声道：“千沉，告诉我怎么了。”卓千央一把搂住他笑得开怀，“千沉是在宫里待得久了，突然要离开有些舍不得。”我好笑得揉揉他的头，无奈道：“这深宫是非多，何必要留在这里？”
　　三人寥寥几句后开始用膳，卓千沉依旧不说话，只闷头吃饭。卓千央与我笑着聊天，性格活泼，朝气蓬勃，我也乐于同他说话。
　　“阿尧，这些都是你做的吗？”“嗯，好吃吗？”“很好吃欸，阿尧原来竟也会这些炊事。”“只会一点而已。”……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我看看天色，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阿尧，”卓千央拽住我的袖子，眼神里满是期待，“你今晚能留下来吗？”“留下来？”我一愣，“对，留下来，陪我们，好吗？”卓千央微微一笑，很是倾城。
　　我一软，面上沉默半晌，末了唤十三，让他告诉苏禹我今晚不回去了。十三一愣，我淡淡扫他一眼。“晚上你也不用过来了，明早再来吧。”
　　和卓千央卓千沉又闲闲聊了一会儿，感觉有些乏意。卓千沉递给我一杯茶，我随手接过来，看他低垂的黑发露出白皙的面容，猫咪一样乖巧可爱。我怜爱地摸摸他的头，低声笑道：“等出了宫之后你便可肆意飞扬了，不必再受这宫规的约束。”
　　他一震，惶惶然抬头看着我，目光却极其复杂。我只当他年纪太小，一笑了之。
　　卓千央笑嘻嘻地挽住我的胳膊，讨巧道：“阿尧困了吧，我们就寝吧。”我点点头，有些晕眩地在他们的搀扶下躺在床上，眼前人影憧憧，我顾不得脱衣服便已然昏睡过去。
　　“千央，我们非要这么做吗？”我听见卓千沉哀伤地问，随即一个冷酷的声音漠然道：“千沉，这不是早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吗，何必多问。”
　　我有些心寒，意识却渐渐模糊，只能听到一些破碎的音节。哥哥，杀死，命令，走。我昏昏沉沉，胸口却缓缓地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像一把刀子没入我的心脏。呼吸都变得奢侈，我止不住地痉挛，牙齿都在打颤，我感受到鲜血从我的身体里慢慢流失，生命都在一点一点消逝。
　　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我脸上，隐隐约约的哽咽声像被揉碎的月光。我已顾不得安慰，陷在巨大痛楚的泥潭中无人拯救。庆幸的是这疼痛维持不久我便彻底地昏迷了，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死了，然而我并不觉得遗憾，与常人相比，我已经有了更多的生命。我多活了这样久，我已经觉得足够了。
　　宛如沉睡了一个世纪般，我在疼痛中失声醒来，目视一切都是昏暗的烛光和坚硬的铁锈，鼻间充斥着腐烂的气味。
　　我挣扎着勉强坐起身已经是气喘吁吁，胸口的伤口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爬，瘙痒难耐。我强忍住不去碰它，靠着黑漆漆的墙壁喘着气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烛火幽幽地闪烁，隐隐还听得见莫名的鬼一样凄惨的嚎叫。我捂着胸口，眼前发昏，我不愿去想是卓家两兄弟伤了我，关了我，不知这是哪里，我唯独挂念的是宫中的苏禹和小鱼儿，只怕十三可是要急疯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却牵扯着窒息般的疼痛。我苦笑着低头看着被包扎好的伤口，一时之间心境悲凉。恍惚地默然昏睡又醒来，我被疼痛折腾得困乏难耐，中途有人送来饭菜，对我的态度还算客气，但我连动一下都会冒出冷汗，只能盯着放在不远处地面上的饭菜发呆，饥肠辘辘。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幻觉般的脚步不疾不徐地向这里逼近。我勉强睁开眼睛，又颓然闭上。脚步在门口停下的声音，锁链被打开的声音，牢狱谄媚的声音，以及最后回归寂静的声音。我懒懒地睁开眼，看着眼前身材修长，面容隐在阴影里的人，心中疑惑。
　　“你是谁？”我吃力地吐出几个字。
　　眼前人并不说话，只微微弯下腰来凑近我。
　　他的面容一点一点暴露在淡淡的月光下，面容和卓家二兄弟极为相似，却布满病弱的阴寒之气。
　　“言，你终究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他轻佻地捏住我的下巴，目如寒星，笑得却温柔。
　　我偏头想要躲开却无力反抗，只喘着气缓慢道：“你是谁？千央和千沉呢？”
　　“啪”一声，我猛地倒在一旁，剧烈地咳出一口血，面上火辣辣得疼。“怎么，不过让他们进宫了几天，就这么勾住你的心了？”病弱青年嗤笑着一脚踩在我的伤口上，我疼得冷汗直流，牙齿直打颤。
　　“混…蛋…”我咬着牙憎恨开口，他一滞，面容有些恍惚。“言，你记得吗，第一次见面时你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第一次？我迷迷糊糊地努力回想，却从未记得有这个人存在，该死，一定是之前这具身体惹下的祸。
　　衣襟被猝然撕裂，空气的冰凉让我悚然一抖。我奋力扭头想要去看他，却被自后环抱住。他亲昵地亲吻我的脖颈，我的伤口被压得极痛，浑身抖冷得战栗不止。“滚开！滚！…”我狠狠咬着唇，微弱地反抗。
　　噩梦一样来临，身下隐秘的部位被粗暴地肆意玩弄侵犯，绷带下的伤口已经重新裂了开，如此混浊而浓烈的血腥味让这场情事变得分外灼痛与深刻。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薄弱，断断续续而痛苦不堪，恨不得下一秒就自刎而亡。
　　我想发疯一样狂笑。
　　这就是我抢占了别人的生命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吗？我记住了。
　　就让我在疼痛中慢慢死去吧，本该就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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