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裔

　　保持人形态久了，他极少意识到自己是一头龙。

　　totti来回翻弄着手指，观察到细小的伤痕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消失，而那些较大的、卷着边的伤口却不行，捏动附近的皮肉，就有一股一股鲜血涌出，血珠呈现红宝石一样闪亮的色泽，又隐约浮现出古莱克山脊中的青草腥味，让他想起几天前遇上的小毛头猎人和他憧憬的眼神。

　　长弓“红龙女王之瞳”安静地躺在他的单人床上，丝毫没有显示出上古神器的深不可测，它甚至没有被附魔的淡淡光芒笼罩，像是一根随手寻得的枯枝。totti忍着全身的疼痛缓缓坐到床边，伸出手去摸了摸弓弦，粗糙冰凉。

　　“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啊……老子分明是出来玩的。”他长呼一口气，忍不住瘫软到床上，木色屋顶在他眼前打着旋，逼仄地压上来，totti心烦意乱，想要好好睡一觉，又懒得卸下锁甲，很是天人交战了一番，半梦半醒，直到圣骑士推开他的门。

　　“怎么不上锁？”nesta略为吃惊，进门掩上，见到totti半卧在床上，双脚还懒懒地踩着地板，不由好笑，“你在干嘛呢？”

　　“我在等这身衣服自己消失，然后睡觉。”

　　totti还记恨着坠树之仇，随口敷衍几句，没想到圣骑士三两步走过来动手解开他胸口的甲胄，动作不算轻柔却很细致，也竭力避开了他身上的几片淤青。totti被这态度吓得不轻，竟然任由他拆卸了数片护甲之后才很尴尬地开口，“你……”

　　nesta打断他，“我来道歉。”

　　totti的蓝色眼珠转了转，把刚才的句子说完，“……脱别人衣服的技巧很纯熟嘛。”

　　nesta本来在门外自我暗示了五分钟，确定自己态度温和可亲无懈可击这才准备来慰问totti，没想到这金毛惹人发怒的本事愈加长进，三两句又激起他想下死手的冲动。

　　圣骑士冷笑一声，“我床上技巧更好，要试试吗？”

　　佣兵之间这种针对性暗示的调侃像喝白开水一样稀松平常，当年狮王之傲的伙伴之间也常常你来我往占个嘴上便宜。nesta很久没开这种玩笑，索性就本色出演了一次，自己却先被逗笑了，没想到totti却全身僵硬着瑟缩了一下，瞪大眼睛盯住他瞧，努力分辨nesta的语气成分。

　　“你没混过佣兵圈？那些家伙整天都把操来操去挂在嘴边。”nesta不知为何心情大好，脱卸他甲胄的动作也一直没停，他施力拍了拍totti的腰，示意他坐起身来好把上半身的衣服脱掉，金毛猎人迟疑地举起手臂，nesta感觉他在发抖。

　　“你怎么了？”

　　totti过了几秒才回答。

　　“不要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在尽力控制自己不把你绞死。”

　　totti没有说谎，他向来独来独往，也很少受伤，像这样脱去甲胄，双臂高举，完全把胸口暴露给别人的情况从未发生。他当然知道nesta不会趁机捅一刀，却说服不了自己的身体自然排斥。

　　nesta怔了怔，没说什么，又继续解开totti手腕上的护甲，这一次他更加当心，因为猎人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遍布着刮痕和淤青，右臂更是有些发肿，手掌自然地半握着，隐隐可见到一些血痕。圣骑士估量一下伤口处理难度，继而将手掌覆盖上totti的手腕，几句祷词后，一股金色的、涌满热度的光芒笼着在猎人的手臂上，totti难以置信地爬起来。

　　“你会治愈法术？”

　　“简单的处理，或者心情好的时候。”nesta缓缓加深圣光的疗愈力量，但受特长所限，这种治愈力仅仅是聊胜于无，“割断喉咙或者捅穿内脏的那种程度，我搞不来。”

　　或许稍微有那么一点管用，在圣光的温柔抚慰下，痛觉下降了，肌肤破碎之处逐渐平整。totti好奇地观察着圣骑士施放疗愈法术的进程，就像几周之前他俯瞰赞加沼泽中第一批萤火虫飞舞的节奏、更久之前他飞向世界之树上去偷巨龙守护的力量果实、或在那十分久远的日子里，躺在夜空下聆听暗夜精灵们换岗的絮语声时那样专注，nesta偶尔向他瞥去几眼，他看到猎人的眼中充满了细碎的光芒。

　　他和所有人都不同。

　　nesta谨慎地取用对totti的定义，褪去那尚显稚嫩的行为方式，他的内心像是住着一个小精灵，对，像那些暗夜精灵的灵魂凝聚起来的发光体一样，灵巧又好奇地穿梭在天穹之下，四处游移。

　　“所以呢，你是有求于我吗？”totti托着腮，毫不客气并且没有教养地盯着他瞧。

　　nesta准备好的一些腹稿统统被扼杀在这种下层阶级的粗鲁上面，圣骑士面有愠色，“你会不会聊天？”

　　“你们这些家伙——alex也是——一定要把交易装饰得像新年的彩色糖果球一样吗？当年我救了他之后，每次见我都重复着他欠我一个人情，还想把他表妹嫁给我。”totti摊了摊手，堆出古怪的眉眼表情，“养着你们这些无聊到骨子里的下属，那个国王应该也过着相当无趣的人生啊。”

　　这句话隐含的信息量太过庞大，nesta消化了两三秒钟才捕捉到终点，“你救过alex？”

　　totti点了点头，他的蓝色眼珠向右侧转了转，标准的说谎性动作，但圣骑士并没有戳穿他，反而一本正经地等待回答。

　　“你听说过鹰巢山吗？靠近古莱克镇，就是daniele家乡那边，我当时在探险。”猎人回忆起当年见到奄奄一息的piero的场面，竭力筛掉会暴露自己物种的信息，“alex好像也独自一人在那里遇险了，他摔到一块非常陡峭的山涧里，我发现了他，给他做了一些简单的护理，幸运的是我当时还带着刚偷来的帕奇多果，你知道帕奇多果吧？止血效果比丝瓜还要好，我有两个，给他吃了一个。”

　　totti说到这里很不开心的样子，他下意识咬着自己的拇指盖，小声补充了一句，“那个果子特别好吃，我可只偷来两个。”

　　nesta本来想笑，但却忍住了，他发现自己难以分辨totti的话是真是假，他脸上的懊恼表情过于真实，圣骑士几乎能看到当年他把果实分给piero时是怎样一副悲伤憔悴的模样。这小子如果不是个演技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蛋——但是比较可爱的那种。

　　“咳咳，那么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和你，”圣骑士坐直身体，摆正脸庞，他的眼角流露出十足把握，“我给你去弄更多的帕奇多果，你陪我去屠龙，我需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弓箭手。”

　　猎人茫然地看着他，而后nesta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不，你疯了。”totti的喉咙又抽动了一下，“这还不如让我娶alex的妹妹来得痛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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