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声·三世

作者:左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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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世·墨浅


      墨浅醒来的时候再诧异不过了,她明明记得她遭遇负心人,大惊大悲之下难产,该是死了才对……可是现在这是……
      “九儿……”墨浅揉着发疼的穴位,这样叫道……不对,九儿是谁?她叫墨浅,独生子女,家境一般,自小也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交好的也只是兴趣上相同的……并不曾记得有一个这么亲近的玩伴啊……不是啊,她记得她是车祸死掉的,难产这……
      这算是三生?嗤,没想到第三世倒是记起了第一世的事儿,要是上辈子也记得起来也不至于被宠得一点儿打击都受不得。
      “阿浅,你还好罢?还难受吗?”叫九儿的姑娘面色有些担忧,温声问道。
      “我这是怎么了?”墨浅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印象中上辈子自改了墨浅的名字以后并没有遭遇过大病大灾。
      “谁知道呢。好好的回来就倒了,说只是睡着了却是一睡好几天,后来又仿佛有些低烧。”九儿有些埋怨,一面却又将手背贴上墨浅的额,才松了口气,慢慢道,“现在总算是好了,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怎么了?不是说去见容珩了么?”
      啊,原来是这儿,她去见容珩,好巧不巧遇着了容珩和他表妹谈笑晏晏、亲亲热热的样子。哦,之前她一直以为他们俩不算两小无猜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况且已差不多半开了心扉,谁知这么当头一棒,她也就不管不顾地疏远了对方,后来年纪到了,就顺势嫁了处的不错的镇南将军赵元琅。婚后……啧,今儿是怎么了,悲春感秋的,难不成真被上一世养的这么柔弱易伤了?
      “九儿你怎么也啰嗦起来了?”墨浅笑嘻嘻的,皱皱鼻子,“莫不是跟周姑姑处久了,也爱上唠叨了?”
      “别给我瞎说!我唠叨还不是担心你。还叫你没心没肺的说道。”九儿微微翘着嘴,不满地扭了头,提高声音招呼着,“公主醒了,还不端些饭菜上来。”
      墨浅坐起,半抱了九儿,“好九儿,是我不对,别生气嘛。”说到一半倒是自己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九儿,我从来没觉得这么松快过。”得回了没心没肺的性子,才知道这日子过得有多好,她上一辈子多傻啊,差点以为所有人都对不起她了。无心则不伤,这话说得还真不错。
      九儿偏着头看她,眼神怪怪的,你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墨浅却没有注意到,自顾自地东看西看,好久不见这屋子,还真是有些怀念,唔,还有九儿。上辈子后来都没顾上打听九儿的境遇,也不知最后嫁了哪家公子,这点上倒是冷心冷肺了,说起来上辈子那姑娘真是我么,怎么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穿着青衣的宫女无声地走进的殿门,直到走到床边才轻声道:“公主,喝些粥吧。”
      “怎么是你亲自端来?摆着罢。”墨浅笑吟吟地指着身前。
      宫女把桌案摆好,却俏生生地立在一边,也不走。
      “银翘,怎么了?”自九儿来了以后一概都不要他们侍着了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墨浅想着便拧了眉。
      “公主,容公子在外边,您要不要见一见。”银翘用的倒是问句,语气却笃定的很,显然早就习惯了两人亲密的关系。
      “……不必了,”墨浅自己拿了碗,浅尝一口,味道有些淡,不过病中也是难免的,“就跟他说,墨浅不会插入有情人中,请他放心。”上一辈子传遍了整个京都的恩爱夫妻,可不能因自己给拆散了。
      咦?银翘实在很惊讶的很,瞪大了眼直愣愣地看着墨浅,墨浅被逗笑了,“就算你在这磨得再久我也没东西赏你,去的快些,容大公子到说不定一高兴还能赏你点什么……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银翘懵懵懂懂地,福了一福,便转身出去了。
      墨浅看一眼脚步略略不稳的银翘,细细地吹了吹,带着笑意喝下了粥糜。
      “阿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哟,九姑娘也忍不住八卦了?”墨浅继续慢吞吞地咽了一口粥,打定主意要勾起她的好奇心。
      只见九儿瞪大了杏仁眼,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墨浅。
      墨浅快速地又咽了几口粥,对付个半饱,才笑眯眯道,“你不知道了吧。容珩可是有一个钟情的表妹呢,我上次就是见到他们俩了。”钟情得上辈子这么多年一面都没让我见过,护得多好啊。当我会找她晦气么……额,上辈子的那个我,还真说不定,哎。
      “所以你才难过的回来就病了么?”
      九儿的表情仿佛有些同情,可是看着却老叫人觉得怪。墨浅皱皱鼻子,“你说什么呢!那时我看到太紧张了嘛,结果不小心头上磕到假山了,可能就是那时伤到了吧。”虽装的这就是事实的样子,心里却还是有些虚。她怎么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发低烧睡上几天啊,明明上辈子也没什么……就是,稍稍难过了一下下而已。
      “真的?”九儿显然很怀疑。
      “真的。”墨浅回答得斩钉截铁,毅然决然,转头又软了语气,“九儿,再给我盛些粥吧,没吃饱呢。”
      “那……再给盛半碗,就半碗,刚病好吃多了不好。”九儿一边强调着,一边从小桶里麻利地又盛了大半碗,递过去。
      “九儿最好了。”墨浅笑嘻嘻的,就知道这样九儿肯定就会把所有其他事给忘了的,“九儿你也吃些吧。”
      “好。”九儿笑的分外甜。
      墨浅一时不明白起来,这么好这么亲近的姑娘,我上辈子怎么会后来一点儿也不关心呢?正想着,急促的脚步进来,银翘气喘地站定在床边,也不等墨浅责问,急道:“容公子不肯走,还遣奴婢问一句‘何出此言’……”银翘有些小心翼翼地望了墨浅一眼。
      墨浅一时无言,急速悄声地喝完了粥,却又慢条斯理地放好了碗,起身淡淡道,“更衣,我亲自去说。”
      “是。”银翘立时招呼了门边侍着的大小宫女。
      九儿歪在床边,托着腮笑意盈盈地看着几人一团忙碌。
      杏色的日常衣裙上了身,墨浅坐到梳妆台前,看着还是有些模糊不清的铜镜,抿抿唇:“弄得简单些。”
      “是……公主,您看看,用这个连环扣配上这款玉饰可好?”银翘不愧是墨浅眼前最得力的大宫女,几乎件件事儿都离不了她却又都能处理的极好。
      粉蓝色的连环扣,嫩了些,不过还能接受,墨浅轻轻点了头。其实除了颜色她根本就没什么感觉。动作迅速地处理好一切,墨浅趁着众人不注意,深呼吸了一下,才摆好了表情走了出去。
      九儿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们,脸上微带些笑意,总叫人有些古怪的感觉。

      小花园里,身着深蓝长袍的青年随意拨弄着手里的花枝,心不在焉的。
      “容公子。”墨浅立在容珩身后三尺,笑意盈盈的,仿佛容公子这个称呼只是称呼着玩儿的,分外自然。
      容珩惊了一惊,急急回转,便见到一起处大的姑娘便站在不远处,微微一笑,端的是温润如玉:“阿浅。”
      “我们去亭子坐会儿?这大太阳的,你也不怕晒坏了。”
      容珩看着对面的墨浅,总觉得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来。
      墨浅歪在美人靠上,懒洋洋地看一眼容珩,笑道,“今儿怎么想到要来?”
      容珩怔了怔,从来没见墨浅问这样的问题啊,心下不安更甚,忍不住垂了头装作整整衣袖,“听闻你病了,来看看你。”
      “你也见了,我已无大碍了,承蒙关心。”墨浅搬出上一世后来惯用的社交礼仪,转念却又直截道,“以后就不用过来了,好歹算是一起长大的,你知道我不会为难你的。”
      容珩懵了,不由得挺直了脊背,“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浅看着容珩激动的样子,抿着唇想了一会儿,也正了坐姿,“好罢,我也不为难她就是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的。”
      “她?她是谁?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容珩有些疑惑地笑问。
      墨浅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勾出个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语气,“你家表妹啊。”转眼却又兴高采烈地,“说起来,你家表妹确实漂亮,动心也是难免的。要不,我带你去跟父皇求个婚?”你要敢应我还真替你去求!墨浅在心里默默磨牙。
      刚提到表妹时,容珩还挑挑眉,摆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待到提到求婚,却有些脸色阴阴的,停顿了许久才闷出一句,“好啊。”活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墨浅一口气没上来就噎在那儿了,“成……好歹这么多年……”少年情分在……
      “不过你前一阵刚应了我的情吧。”容珩打断了墨浅的话,转了表情,坐近一些,声音低低的,“你不觉得,我们俩去求赐婚更贴合些。”
      “你……凑这么近做什么?”墨浅有些慌乱,抬眼望侍立在不远处的宫女们。
      “我们自小便亲近。他们早该习惯了。”容珩侧眼看着墨浅,心下便柔软起来,“阿浅,我们自小便亲近,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墨浅倏的便站起来,“我……我想想,先回去了。”便匆匆忙忙地出了亭子,却又扭身认真道了一句,“早些回去,近日里看着不太平,凡事都小心些。”对上了容珩含笑的眉目才又慌忙转身离开了。
      目光凝着杏色的背影,容珩才算是松了口气,喃喃道:“阿浅,你也很在意我的,是不是?”

      回去便被九儿笑了几句,墨浅倒也淡定,挑着眉道了一句,“九儿这般关注,莫不是自个儿也春心萌动了?”
      “瞎说什么呢。”九儿瞥她一眼,转头翻出了一本地理志,歪在榻上还没翻上两页却突然抬头一句,“我可不似你,自小便有那么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
      墨浅一下就给噎住了。
      偏偏罪魁祸首还不消停,拿着书卷半掩了脸作戚戚道:“想我多年无人询问,也不知嫁不嫁的出去。”
      墨浅霎时就愣了。她却是忘了,九儿是先皇后,也就是她生身母亲认的义女,例同公主,可真说是公主,却又缺了皇权的认可,还跟她就住一起,连个单独的宫殿也没有……遇上某些时候真是尴尬的不得了。墨浅一句话也接不上来,连她引以为傲的转话题的能耐也使不出来了,只好沉默下来。
      墨浅这也是关心则乱,她要是不因这话题愧疚难当又想东想西的话,大约会发现九儿刚刚这句话可不是这世道一般女子敢提及的,何况是这般光明正大提及的。
      九儿一看这边安静了,倒是一怔,继而心下发笑,她还是一般的个性,也不枉她替她算的这一卦,绘的这一浮世梦。弯了眉眼,一下子扑将过去,“说,不会是看我难看盘算着将我早日逐出宫门去吧。”
      “……”墨浅瞪大眼,“你这样诬赖我你也好意思呀。”
      “那不然呢?”九儿凑近仔细观察着墨浅的面部表情,一边慢慢道,“难不成是在想容珩?”
      “谁说的,都说了他已有了钟爱的表妹了……”墨浅霎时怔住了,说的倒是好,可是今天专门出去说了这一遭,却半点无用,对方对此事连提都未提,就被轻描淡写地引起了慌乱与蜜意。这叫什么事儿呀。
      一抬头却又是九儿戏谑的面庞,墨浅不由得沮丧起来。

      岂料几天后,墨浅好容易才打起精神练练字,银翘就附在耳边一句,“公主,容公子昨日骑马摔了。”
      墨浅怔怔的,还是发生了。前世此时她还在闹别扭,银翘估计也是不敢把事情告诉她,她还心里埋怨着许久也不见他进宫来,看来真是决心和表妹一道了,这才下了决心不掺入这两人中间去。直到男婚女嫁各不相见,才偶然间听说起这件传闻,据说这两人就是在这事里患难见真情,也是因了这事容相才答应婚事。
      “准备一下,我们出宫。”墨浅想了一想,又嘱咐银翘,“低调些,只给母后传个消息就是了。”
      银翘应声下去了。墨浅的手指却有些发颤,据说,此事极险……那我回来之后,会不会引发了蝴蝶效应……
      “别担心别担心,容珩会没事的。”九儿握了墨浅的手,默默安慰着她,“我和你一道去,可好?”
      “嗯。”墨浅点点头,却又问了一句,“九儿,你刚刚说了容珩会没事的,对不对?”
      “你倒是信我的话。”九儿笑,却还是强调,“他会没事的。”
      墨浅分外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九儿说的一定会成真的。”言罢脸上已宽泛了不少。

      直到坐上了马车,斜躺在车上看着微微摇晃的周围的花纹,才突然转过神来,她这是做什么,诚心去破坏定情的两个么——就为了那个上辈子确实做到了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男子,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目标明确而富有行动力了?墨浅有些不着调地想着,又有些自嘲。
      那……去不去……去了很可能真把人定情的时刻给毁了……可是,她和容珩现在不是也处的很好么?——哎,马车都出发了还在这矫情,真真要不得。
      马车似乎停了下来,马车外传来熟悉的不得了的嗓音,勇敢坚定,“赵元琅见过公主,皇后娘娘遣臣送您前去相府。”
      墨浅的手指禁不住颤了一颤,上辈子未出阁被皇帝被娇养,出了阁被他娇养,结果真的信了恋了,转头却又被打破了幻梦。
      九儿看过来,递过来一杯刚沏的绿茶,笑容甜美得——叫人看了觉得这世上什么难事都没有。
      “烦劳赵将军了。”墨浅连帘子也没掀,挨过去靠着九儿随意道。也不是他的错,错只错在,偏偏是他和上辈子的那个她遇上了。
      “这是——春心萌动了?”九儿凑近了,小声调笑道。
      “瞎说什么呢!”
      “不是春心萌动你颤抖个什么呀?”九儿弯着柳叶眉,黑亮亮的杏仁大眼里全是笑意,“我说阿浅,你这样可不好。说是去看容大公子的,半路上却对别人动了春心,容珩该多伤心啊。”
      “瞎说。”墨浅刻意压低了声,显得分外没底气,“我都说了容珩有……”
      “阿浅,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不嫌烦我还嫌无趣呢。”九儿挥挥手一脸的无趣,“谁不知道你们自小便是一起的。况且,宫里面哪个不知道,明明同龄的小姑娘们在一边玩儿,他却特特的坐到旁边说是去看书,去也罢了还偏只照顾你。”
      “哪有……不过是我喜欢问他书本里的东西罢了……”墨浅在九儿看好戏的眼神下声音越来越低,直至不可闻。倒真是迷惑起来,自己当真是自小便喜欢他?可是,怎么总觉得有些奇怪呢。若是真喜欢,那时怎么就这么轻易退让了半点儿争取都没做?可不开心又做不得假……

      “公主,容府到了。”依旧是那个清朗坚定的声音。
      墨浅忍不住便是一个愣神,抿了抿唇才跟着九儿下了车。
      只见九儿爽朗笑道,“这一趟可多亏了赵将军了。”
      “不敢。”说着不敢,赵元琅的脸上却是微带了几分笑意。
      皇后的侄儿,又身有军功,正是御前红人——少年得志,大约说的就是赵元琅这样了。也难免个性仍有三分跳脱,而不是常年混迹前朝的人惯有的圆滑与滴水不漏。
      “两位公主下次若有事,尽可差遣赵某。告辞。”墨浅心里给赵元琅的定义还未完,赵元琅却已识趣地告辞。
      墨浅浅浅笑,“此番麻烦赵将军了。”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看着赵元琅骑着马转了角,才回过神。
      九儿正笑得意味深长,对着她挑挑眉才道,“你再愣神一会儿,容相约莫就可以出来了。”
      正说着,容相疾步而出,略弯了弯腰,拱了拱手,“两位公主来了。犬子修养在床,恐怕不宜见客。”
      九儿笑,“容相,若是没有前一句,我们还能信一信后一句,可你如今这样也太拿我们作游戏了。”
      “容叔既知我们的来意,还请带我们去看看才好。”墨浅简直称得上慌不择言了,半是为了容相话里的深意,半是觉察到不对,真的开始担心容珩的伤势。
      “公主请。”容相也不拖沓,一撩袍角引着去了容珩的院子。
      “多谢容叔。”墨浅连牵九儿都顾不上,疾步跟着。
      九儿落后两步跟着,面上表情却有些无奈,果然是见了男人就忘了姊妹么?明明之前不管去哪儿玩都不会忘记牵我的手的啊。

      刚进了院子,九儿便跟容相示意立在一边,轻声询问着一些关于容珩的伤的一些问题。
      容相摸摸胡子,随意却又滴水不漏地回答,可笑眯眯的神情怎么看都是已经看透九儿的心思的样子。
      墨浅倒是注意到了,不过更多的心思系在容珩身上,也还是跟着仆人继续前行,临到容珩门前看到半开的门才一惊,小心地看进去——
      那位表妹正坐在床边,小心地为容珩拭汗,容珩大约神智并不清醒,却一只手牢牢地握着表妹的放在床边的手。真真是——璧人一双。
      “公主,怎么了?”公主立在门口有些容府的下仆不由得问道。
      屋内的女子霎时回过头来,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被拉住的手却未能抽出,犹豫了一刻还是又坐了回去,只低声道,“见过公主。”
      一声落地,门口一行人都惊怔住了。容府下仆更是紧张,情不自禁扬声:“玉竹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引得容相和九儿都忍不住看了过去,面色有些不好,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过去,继续之前的话题。
      “表哥是因我而受伤的,我不安心便过来看看。”表妹秀秀气气的答,姿态柔弱又坚决,当真不负玉竹之名。“阮玉竹,见过公主殿下。”
      墨浅垂了头给了这么个评价,倒是松了一口气,哪怕前几天跟容珩见了面也没有改变他们该定的情,那么也就这样吧。这么想着抬目望了一眼便准备走,岂料容珩似是不舒服,稍稍挣动一下,被子被挣得下滑了一些,入眼的场景便立刻惊住了她。
      墨浅瞪大了眼重重呼吸才勉强稳住了心神:“黄芩,去给容公子诊脉!”说是马上摔下的,怎么却能见胸口有血迹。
      “是。”着着与银翘一般绿色宫装的黄芩听声音就稳重许多,疾步却姿态翩然地走到床边,“小姐,请让一让容我诊脉。”
      玉竹点点头就准备放手,岂料容珩握得紧又玉竹不敢太用力。幸好黄芩仔细注意着,轻巧地在某个穴位拂过,便看着容珩随即松了手,才轻描淡写地挪过手来诊了脉,却脸色愈发的沉了。约摸过了小半柱香,黄芩才松开手,又沿着血迹的位置看了看伤口的位置,之后是唇色、眼睑,闭目想了一会儿,站起身轻声禀告,“公主,箭伤在距心口两寸位置,现今已做了妥善处理,容公子只是失血过多才一直昏迷着。只是……”
      “说罢,我听着。”墨浅此刻倒是完全平静下来了。
      “婢子在容公子体内发现了彻骨流香。”
      “彻骨流香?”墨浅也不近一步,站在门边强作平静。
      “这是一种慢性毒……”黄芩正要解释。
      “是二皇子!一定是他在箭上下了毒。”玉竹目光发亮,恨恨地打断了黄芩的分析。
      墨浅一怔,倒是没意料到跟哥哥扯上了关系,也难怪她一开始就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不过说是哥哥下的手,嗤,她倒是想信,可惜难得很,目光望向黄芩示意她继续说。
      “解药说容易也容易,只是药材和制药器具难找些……”黄芩停住了话,生怕接下来的话又会刺激到身边的玉竹。
      “我知道了。银翘,去请容相过来吧。”
      “不必,老夫已听到了。”
      容相和九儿正站在门边走廊。九儿见墨浅回过神还微微一笑以示安抚。
      墨浅凝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叔,我想将阿珩带到二皇兄的府上去。黄芩便是出自二皇兄下属之手,我想到了那想必会有办法的。”
      玉竹立刻瞪大了眼,满脸祈求地看着老爷子,只希望舅父不要被他们一伙儿欺骗了。
      “当然。”容相不假思索便答道,“只是老夫近期不适宜出入怀王府,此事还请公主多费心了。”
      “我知道的。容叔别担心。”墨浅最后一句落定,事情成了定局。
      玉竹却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舅父,他们都是一起的。就是二皇子伤的表哥!不能……”
      “住口。”容相平平淡淡地就止住了玉竹有些过激的情绪,“二皇子伤的珩儿,是你亲见的?休得胡言。”话说到后来就有些严厉了。
      “……我……我没有,”一开始还有些怯懦,后来却理顺的当日的事,有条有理的叙述起来,“当日二皇子见我与表哥一道,开口便是言语讽刺,激表哥上马与他去城郊狩猎。岂料却暗箭伤人——我虽未亲见,二皇子府的箭却是做不得假的!”
      当即便是一片沉寂,容相与墨浅目光一交,便知两人的想法一致。
      墨浅截然道,“此时宜急不宜缓,我即刻便去二皇兄府上。”
      “我儿便托付给公主了。”容相沉沉道。
      “容叔何必客气,莫论家母兄长,便是我,幼时也是您最早叫的墨浅。”救命之恩,还名之情,称一句再生父母也不为过的;更何况当年母亲提及的两家情谊。墨浅眼里的情绪明明白白,略福了一福便转身离开——这一福,行的是晚辈礼。

      墨浅疾步走在走廊之下,急声道:“银翘,可曾遣人支会了宫里?”
      “婢子已遣人去了,说是公主急症;只是公主,是否怀王府也去提前通报一下?”银翘放低了声音,询问道。
      “亏得你提醒了我,遣人去吧。口径统一些。”
      “是,公主。”银翘想了一想,继续道,“容公子我托着黄芩随时照看着,不离身侧,想必不会有事。可是九姿公主……”
      “九儿怎么了?”
      “九姿公主说是……替公主处理情路障碍去了……”银翘到后来有些不敢说了。
      “……”墨浅霎时惊得脚步都停了,“随她去吧,也只有我处理不好的,她何曾处理不好什么事儿过。不过还是叫青黛小心些,慢性毒——恐怕这容府也不如以前干净了。”
      银翘倒是笑了一声,“九姿公主刚刚还和我提这个,叫我跟您提一提呢。”
      “你这是夸我们心有灵犀?”
      银翘看着墨浅心情放松了许多,也笑嘻嘻道:“公主难道不高兴银翘这句奉承?”
      “高兴,可是一想起回了宫又得赏你些什么,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那我就找容公子要去。”虽小声,却清晰可见当中的戏谑。
      “不许贫……”墨浅微严厉地斥了一句,才转回,“在没定以前,不要胡言了。”
      “银翘知道了。”银翘忍不住弯弯嘴角,容公子的心愿,怕是成了。

      车夫驾着马车行在路上,尽全力叫车子行的快却又不颠簸,身体使劲儿加上心理压力,在不热的天气下额头却是一层密密的汗水。
      “公主,殿下遣人来说急病拖不得,让我们直接将马车驶入流岚院。”银翘得了信便立时掀了帘子进马车告知墨浅。
      “嗯,知道了。你便在车里边坐会儿歇一歇吧。”
      “谢公主。”银翘好奇地张望了一下躺在一边的容珩,“容公子还未醒呢?在马车里也睡的这般沉,可真难得见。”
      “好啦好啦,阿珩是失血过多,没这么容易醒。不用再刻意说这些傻话引我发笑啦。”
      “公主也知道我装傻装的很费力么?”银翘侧着身子笑嘻嘻地讨娇。
      “哪里费力了?连装得像一些都不肯。”黄芩趁空在旁边添了一句。
      “哎呀公主你看,黄芩跟我争宠诶居然,今儿太阳不是打西边儿出来的吧?”
      黄芩一时默然无语。
      墨浅只好笑笑,“黄芩,喝点茶休息一下吧。阿珩的事儿也不急在这么一时半刻的。”
      “谢公主。”黄芩抿了一口银翘倒的茶才继续道,“婢子看了,容公子的伤不算大事,持续下毒的日子也不算久,过后细养一阵就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呀!”银翘看着墨浅皱着眉,催促道。
      “彻骨流香,乃是婢子的师傅沈千流所创。”
      墨浅一怔,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抿了一口差,道,“我打算将九儿并着玉竹接来怀王府,银翘你等会儿便费心去接一接罢。”
      “是。”银翘也知事情严重起来,郑重应下。
      “就说是我对阮姑娘感兴趣就是了。”墨浅有些疲倦地歪了一边,继续说道。
      “婢子知晓,定能做好这事的,公主且安心。”

      马车一路直行,从怀王府的侧门驶了进去,一直驶到距离流岚院最近的大道上。
      一群蓝衣的仆从早已做好了准备,帮着将容珩的带了进去。墨浅看着一群人进了流岚院的正屋,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疾步走到自家哥哥身边,语带亲昵:“哥哥也过来了?没有在书房忙着?”
      “本来倒是在书房忙着的,可是听说自家妹子急病,怎么都安不下心来看书了。”青年名魏墨珣,正是朔朝二皇子,墨浅唯一的亲哥哥——也就是,朔朝现今唯一成年的嫡子。继后倒是生了几个孩子,可惜年岁太小实在争不过哥哥们,继后自打入宫便知道自己入宫太晚,早就熄了心思,一心一意地待墨珣墨浅兄妹俩好,待到小皇子出世之后便待得更好,心里只怕也是期待着当今百年后墨珣能登位,照拂一下小兄弟们。
      墨浅笑,跟着墨珣沿着小道走着:“我才不信哥哥会不知道我急病只是一个托词。”
      “虽说猜到是托词,可是在家妹子的事儿,总叫人不安心么。”墨珣语气淡淡,倒听不出什么意味来,还随手折了支迎春给墨浅把玩。
      墨浅有些心虚,牵了哥哥的袖口看他没反应,才敢继续挽住:“哥哥我知错啦。”
      墨珣也不做什么反应,又走了一段才道,“阿浅,你这是决定——是他了?”
      “啊?”墨浅一怔,“什么是他……不,没有。”
      只见墨珣微微蹙了眉,语气严厉的开了口:“墨浅你可知你今日的事早晚会传出风声!……到时只怕就由不得你了。”说到最后却满是疼惜与无奈了。
      “若当真只是些许小事,我又怎会这般瞎来。”墨浅有些急切的分辨,“哥哥想必知道阿珩出事的日子,可是……今日却在阿珩身上发现了彻骨流香!”
      “彻骨流香……”四个字一出,墨珣也有些变色,顿了许久才道,“是我疏忽了。只是阿浅,即使如此也不该要你赔上名节。我倒是不信,这么拙劣的计谋还能间了我和逸之!”
      “万一心里还是生了嫌隙……哥哥,有心人引导下这太容易了。”墨浅有些无奈,她知兄长护她周全的心意,然而这事不能拖,她只能这般做。
      “……”墨珣长长地出了口气,“走吧,我们去看看逸之。我还不信,在这怀王府里还能有人下手!”
      两人站在门口,看着黄芩甚至找了她师傅一起,两人推演着方子——彻骨流香之下,居然还有一付药。
      事实眼前,墨珣都不得不赞一句,好计谋!一环一环扣得紧,看起来简单,最后却反而能误导到他的身上。
      纵魏墨珣生来奇才,也忍不住按按额头,疲惫道:“阿浅,这事恐怕不简单。我先找先生们讨论一下,你……”
      “哥哥放心,我在这府里还不够熟悉的么。”墨浅凝出浅笑安慰着,“只是晚些九儿和另一位姑娘要来……”
      “放心,我会交代下面人看着流岚流芳两处的。至于这两处里边的安排,就靠你了。”
      墨浅得了这句,才真真笑了出来,“放心吧哥哥,未来嫂子半年后就要进门,我可不会叫人在这时闹出事儿来!”虽是调笑兄长的,却也是下了决心了,话说到后面便透露出一股子决绝的感觉来。“哥哥你快去吧!我现在侧屋等黄芩和沈师傅的结果就是了。”
      墨珣无奈地看了墨浅一眼,才转身离去了。

      墨浅倒也没有在侧屋坐着,直接就站在院子里呆了两刻,黄芩才出来说了方子的事,“公主,我们定了方子,是……”
      “不必与我说,我也懂不得那些药理,只是小心些,万一真有那么一两个钉子,恐怕就不好了。”墨浅的语气也轻快不起来,毕竟涉及的是自家最亲的哥哥,而躺在床上的那一个,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了。
      “婢子知道的。已与师傅说了整件事,师傅说抓药煎药都会亲自来。”
      “那便好。这一段时间恐怕要辛苦你了,”墨浅远望着一边还零星有那么一两枝的红梅,回过神来,“最近跟着你师傅吧,不必在我边上了。”
      “多谢公主体谅。那黄芩就先下去了。”黄芩原本的焦虑都被喜色掩去了三分,步伐轻快地告退了。
      墨浅愣愣地看着黄芩离去的背影,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一个这么全然在乎自己的人呢?想着却又笑了,怎么又犯起傻来。唤了人换上了轻便干净的衣衫,才走去看容珩。
      这样俊秀又专情的男子啊,要是上辈子没有那般任性,大约也会一辈子和和美美的和他一道过来吧,只可惜缘分什么的,动不得半点的手脚。墨浅坐在床边圆凳上,漫不经心地想着。“阿珩,你这样的人,得了全洛阳姑娘的心思,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眼看着容珩额间渗出细密的汗,墨浅看了看门边的侍女们,侍女们都低着头静默无声,才拿出帕子来给他稍微拭了拭汗,走出门来吩咐,“去打些温水来,仔细伺候着,别叫容公子难受了。”
      “阿浅?”容珩似乎有一瞬醒来,低不可闻的一声,随即继续昏睡过去。

      “公主,九姿公主和玉竹姑娘已来了。”银翘站在走廊上轻巧道,跟着公主到了院中,轻声补充,“已安排九姿公主住了流芳院正屋,玉竹姑娘安排在边上,只是公主您……”
      “无事,我去与九儿挤一挤便好,对了,给那位阮玉竹姑娘传个话,说允她贴身照顾容珩。”
      “公主!”连翘急急道,完全不能理解自家公主这句话的意思,“这怎么行!”
      “无事。”墨浅以眼神制止了银翘的话,继续平平淡淡道“只不要叫她碰到了药。”
      “……是。”银翘还是不甘心,却只能遵从。
      眼见着银翘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做事了,墨浅才半垂着头细理着自己的思绪,说是无心吧,却偏偏在这关键时刻插了一手,虽说有自家哥哥的因素在却也不是没有其他方法的;说是有心吧,却又老惦记着上辈子的洛阳佳话,总觉着该教阮玉竹贴身陪着……真真是,自寻烦恼!
      一时之间又是咬唇又是折花枝的,愤愤回了流芳院。
      一进正房却见九儿躺在床上,想到之前的忧虑立时大惊:“九儿,你无事罢?”
      九儿并无反应,墨浅探过去一看却见九儿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黄芩……”出口才想起黄芩被打发去帮着沈师傅了,“银翘……”
      正好银翘听到公主叫黄芩,进来问道,“黄芩不在呢,公主有事找她么?我去叫。”
      墨浅微想了一想,“不必了,直接将沈师傅找过来,要快!九儿病了。”
      “婢子知道了,公主少待。”银翘知事情紧急,忙知会下去。

      夜已有些深,墨珣听着下人说的事也不得不过来流芳院看看。
      “阿浅,九儿会没事的,莫守着了……”
      “哥,我总觉得……九儿是为了我这般的,我怎么肯……”墨浅几乎哽咽住。
      墨珣一听便知不对,立刻打断:“瞎说什么!你跟九儿自小就好,你也看她今日并为未出什么事,许只是累得狠才睡着了。”
      “我知道沈师傅都说只是睡着了断不会有其他可能的,可是你看九儿这副样子……”
      墨珣缓了语气,“阿浅,若是九儿醒着,哪里舍得你这样。”
      墨浅看他一眼,表情里满是不舍。
      墨珣终于还是心软了,摸摸在家妹子的头,温柔道:“也不走远,只在侧屋睡着可好?若是九儿有什么情况,你立时便可以知道的。”
      墨浅低了声音,“好。哥哥莫担心,阿浅只是有些心慌,不会不顾惜自己的。”
      墨珣这才满意了:“那便去歇息了罢。我去看看逸之。”
      看着墨浅准备休息了,墨珣才松了半口气继续去流岚院。
      一入正房,入眼便是明显不是丫鬟的姑娘正头一歪一歪地靠在床边,墨珣几乎一口气没上来,正要发火,幸好黄芩刚好来看看,眼见着不对立刻将事情细细说了,又提了提说是墨浅的意思。
      墨珣几乎要扶额了,也不知自家妹子怎么愈大愈不着调起来,哪有将心上人放任给倾慕他的女子照看的。别说什么这女子说出怀王府的嫌疑的,他还真不信这么个小姑娘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只是想着九儿这般模样,也没法子说什么,只好吩咐黄芩,“你看紧些。”却又不说是看什么紧些。
      黄芩曾呆在怀王府许久,自是知晓,应的分外坚决,“殿下放心,黄芩知晓的。”

      三日并不很久,只是怀王府流岚流芳两处都有病人,日子才愈加难熬起来。来来往往的侍从婢女多一句话都不敢说,小心翼翼地只做分内的事儿。整个院子分外安静。
      也不知是不是受此影响,整个怀王府的气氛都有些凝滞。往年本是春色降临最是热闹的时日,这一年却气氛沉沉,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嘶……啊……”容珩不舒服地动了一动,随即皱着眉睁开了眼,一见周遭的模样便知不是自己家,心里的念头顿时转了好几转。
      “表哥醒过来了!”刚吩咐婢女打水的玉竹一回头便见自家表哥醒了,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又是惊喜又是轻快。
      “……玉竹啊,”容珩也是一怔,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自己昏睡的房间,难道是当日中箭还未回府便被截过来了,容珩想到这便想皱眉,却怕更叫玉竹乱了心,只温雅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玉竹只听着容珩的话,便微微有些红了脸,“不敢当。”
      容珩看她这副模样,又觉得仿佛自己不是被截过来的,不然玉竹怎会这般……“玉竹,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的?”
      玉竹闻言便又有些眉目竖立,平静了一下心气才道:“怀王府。”

      此刻,黄芩早已亲自跑到了流芳院去通知容珩醒过来的消息了。哪知流芳院也正是一团乱,九儿刚刚醒过来。
      黄芩有些怔,这怎么凑得这般好,心里也知道九儿刚醒过来,公主必不会抛下九儿去探容公子的,再想想流岚院那两个此刻正细细说这话,黄芩简直忍不住怀疑——莫不是老天爷也不愿公主与容公子一道——黄芩想得乱七八糟,脚步却不停,直入正房跟悄悄银翘说了这个事儿。
      银翘话听完便下意识看了一眼黄芩,两个人知道想到一起去了,末了还是银翘咬咬牙,“黄芩你先去照看着,我必找机会好教公主早些知道这个事儿的。”
      银翘看着黄芩脚步不停地又离开了,回过头看着墨浅九儿俩姐妹哭哭笑笑地凑在一起说话,下下决心还是凑过去直截道了。
      墨浅倒是一怔,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知道了。等过会儿有空了会去看的。”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说,“不要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银翘也是为你好。我现在也都好了,你还不快去看看去。”九儿颇不赞同,转而笑道,“要是为着我毁了你的姻缘,你可就对得起我这一心为你了?”
      墨浅有些懵,不知此话何来,急急喘了几口气,似有所得,“好罢我过去。九儿你要好好在这!”
      “知晓了知晓了,年纪不大倒是一日日地唠叨起来。”
      “这话明明是我不久前刚说了你的!”墨浅瞪一眼,“况且你前几日这般……”
      “不会在这样啦,且放心。”九儿笑,眼神温暖明亮,透着些说不出的味道来。

      墨浅临了流岚院门口,却又驻足不前。微微低着头也不知想些什么。
      幸好银翘知心,附耳道,“阮姑娘许久未好好休息,容公子已劝她去好好歇着了。”
      墨浅睨她一眼,忍不住抿抿唇,抬步走进去。
      风姿卓越的男子披了一件外套,正平淡不惊地坐在桌边饮茶。桌边的侍女慌张地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眼见着墨浅进来第一反应便是跪下请罪。
      墨浅一见便愣了,侧目便是黄芩带着侍女退下,只留了银翘。瞬时放宽心,语气便不好起来,“不是说刚醒过来么?怎么就这么下床了!”
      容珩闻言抬了头,清清浅浅道,“阿浅来了?我还以为病中见了阿浅只是我做梦呢。”话说到后来便有了很诡异的那一股子幽怨的味道,顿时叫墨浅无言了。
      墨浅深呼吸几下,才走过去,也不避嫌地准备去扶容珩,“阿珩,你伤未好,再歇一歇罢。”
      银翘一见这场景,早已悄然走到门口守着了。
      “阿浅也关心我?”容珩倒是说的分外直接,眼神的无辜直抵孩童。
      墨浅呼吸一滞,才笑道,“阿珩自小便是我和哥哥的好玩伴,怎么会不关心你呢。”
      “这样啊——”短短三字被容珩拖得分外长,说着却是自顾自地站起,却又晃晃当当地仿佛要倒下,惊得墨浅急忙去扶一把,整个身体都撞进容珩怀中去。
      “阿浅,这可不利于你的闺誉,要是有人一时疏忽说出去可怎么才好?”容珩倒是真有些站不稳,半是借力半是锁住了怀里的人,满是担忧地道。
      “……你便宜占够没?”墨浅终于忍不住炸了毛,转头又觉得这辈子这么淡定了还能被容珩激出这副样子来也当真是克星了,遂缓了口气,“继续歇着可好?……你这样我很担心。”
      “呵……怎么舍得阿浅为我担忧。”
      勉强行了几步,容珩便半坐半滚地歪在床上。
      “阿珩阿珩,”墨浅这才急了起来,“你怎么样?”
      “无大事,”容珩犹自在笑,“还能见阿浅这般担心,我便什么事情都没了。”
      墨浅一怔,便不自觉地脸热起来。

      五月,怀王与尚书府小姐成婚,正式开始代理朝政。
      六月,景帝赐婚容相之子与襄宁公主,完成了为怀王铺路的最后一步。
      九月,襄宁公主出嫁。
      十一月,景帝不堪病体,崩于冬至,怀王登基,月余,改年号成宁。

      墨浅默默坐在窗边,想着现如今只有她还记得的九儿,忍不住回想出嫁前几日的场景。
      九月的天气早已渐凉,舒适的很。墨浅和九儿也不知怎么想的,或是担忧离别,又或是其他什么想法,居然热热闹闹地睡在一起好几天,半夜也不止息窃窃私语,惹得连银翘都想要跳出来制止她们了。
      “呐,阿浅,你要出嫁啦。”九儿仰躺着,沉默半晌叹息了一句。
      本该害羞的,只是被这么一句引得惆怅,墨浅想了半天才勉强笑道,“九儿,你可以嫁的近一些,这样我们才好长长久久的处在一起啊。”
      “哈……”九儿嗤笑了半句,十分都是笑这姑娘傻,“阿浅你是在骗我呢,还是在骗你自己?”
      “……”
      “你也慢慢想起来了是吧?”九儿侧了身,慢慢抚摸墨浅的发,“我欠你一世命,三世运,所以特特跑来护你三世。”
      墨浅长长出了一口气,“那莫,九儿你可有半点欢喜我?”
      “真真是个傻姑娘,哪有还会嫌弃救命恩人的。”九儿忍不住在黑暗中绽出一个笑容,到没有灿若夏花的模样,却反而有优昙悄然绽放的妩媚妖娆,像极了精魅鬼怪。
      静了一会儿,九儿才道,“地藏菩萨开恩,道三世已完,这一世……你总算可以好好过完,不必人不人鬼不鬼。说到底,其实还是我欠你。”熄了近于泣音的情绪,九儿才半是玩笑半是探寻的叹息。
      “我自己的抉择,我也不后悔。”声音轻轻的,倒是十二分的坚决,“我出嫁之后,九儿就会不见吗?去哪儿?能不能再晚一些?”
      “傻姑娘,已经延晚了的。我走了他们谁也记不得,你也不要提起,只当梦境吧。”
      墨浅怔了半晌,突然道:“九儿,我梦到过我这一世的另一条道路……”
      “嗯,我借来的法器,算出来的浮世梦。”
      “你这样算是改了命运?那你会不会……”
      “好啦好啦,你激动什么啊。都说了是地藏菩萨开恩,我无事的。”九儿轻笑道,“只是自此之后,因果完结,我要回族里去啦,恐怕再也见不着了。”拼尽努力放松心情,却还是忍不住惆怅,二姐在,又该说枉为狐族了。
      墨浅一时也是沉默下来,大抵三世的经历好歹还是有那么点用处的,居然说出了一句:“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便一定会有机会看到的。”忍不住放轻了声音,“便是见不到,也是好的。”
      “说的也是……我居然还没有你看得开。”九儿有些抱怨地撞撞墨浅的头。“你下次投胎来我们族里吧,你这样的心绪修炼渡劫不要太简单。”
      “我会以为你这是在说我没心没肺的。”
      你可知道,那刻起——气氛松泛下来,我的心里却再也放不下来了。

      “阿浅,在想什么?”
      “嗯?阿珩你今日回来的好早。”墨浅回眸一笑,却避开问题。
      容珩坐到旁边,凝眸看着墨浅:“陛下说你召了太医,”容珩仔细注意着墨浅的表情,“怕你出事,才放我回来看看你。”
      墨浅轻轻笑一声,“若是——我此刻不告诉你,你可拿我怎么办?”话说着,目光微微这么一转,看向容珩的眼神倒带着三分妩媚。
      “哦?”容珩半垂眸想了一想,唇角轻勾,“倒叫我猜猜看。看你这副模样,莫不是,有了?”
      “咳咳……”
      容珩倾身,半抱了她,笑道,“看来是猜中了?”
      “倒是猜中了。不过——看你这模样,莫不是看上哪位好看的姊妹了,才——连有了第一个孩子都无半分开怀?”墨浅尽量舒服地靠在容珩身上,侧目笑意盈盈地望着容珩。
      “若是我应一个是……你可打算怎么办?”容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自觉便提了这么一句,说完自己也是怔住了。
      墨浅一怔,随即浅笑,“哪有怎么办呀,将那姊妹接来好好过日子呗。”语调悠然,没有半点勉强,“要不……我找人去算一算黄道吉日?”笑容没半点变化,语调越发殷切了。
      “阿浅,是我不好……我开玩笑的。”容珩总算察觉了不对,急忙说明。
      墨浅沉默,浅浅的、听起来极有频率的呼吸。
      “阿浅,你且信我,我只要你便够了。”容珩忍不住抱紧的怀里的人一些。
      “……阿珩你知道么?我曾有过一极真实的梦境。后来也曾有高人告诉我……那本该是我这一世的命数。若不是我私心作祟,你该是和玉竹姑娘长长久久、和和美美的过下去的……可是……”墨浅似是极其茫然……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说个清楚。
      “阿浅……我喜欢的是你,又怎么会和玉竹和和美美的过下去。”容珩缓缓安慰着。
      “未必。你和玉竹……该在那次重伤定情的。”墨浅侧过脸,给了一个极其缓慢的笑,也不能说是惨淡,却总叫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阿浅!”容珩极苦恼,“你究竟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
      “我自小便欢喜你。”容珩平平淡淡一句,眼看着墨浅凝眸看着他,才继续,“若是你命数里我没和你在一起,你该去猜我的日子过得多辛苦。”
      “可是……洛阳哪家小姐不羡你们一生一世一双人……”墨浅向来喜欢自己将最糟的可能全部掰开,免得因着不该有的奢望毁了自己的平静,此时,她继续这一愚不可及的行为,只有尾音微颤,还能听出那么一点心绪不宁的模样。
      “心爱之人既已不可得,又哪有心思过什么花团锦簇的日子。”容珩似乎能见到那个据说该有的自己,半是痴想半是绝望,“阿浅,我最喜欢你,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夏至正好,偶尔一两处蛙鸣蝉声,却又没有春华败落之象,似是也在为墨浅欢舞。
      清风过处,送来亲密的谈话。
      “我倒想知道,梦里你既未嫁我,却是——嫁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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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三世·墨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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