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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旧事
白衣女子静静伫立在湖边,一双剪水双瞳幽幽暗暗,明明灭灭,似在看向远方,又似在看着湖面。眉头蹙起,包裹着她的无边心事;衣袂飘飘,风中的她单薄而坚定。那样美丽,却又那样孤寂。仿佛不知天地为何物,听不到呱噪的蝉鸣,也看不到欢跃的鱼儿,只这样静静地站着,日头从中天落至西斜,她却浑然不觉。
“小姐,您瞧日头都已经落下了。”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碧色宫装的姑娘,身段伶俐,颇为秀气,脚踩一双缎面绣鞋。“小姐,我都在这瞅了您好久了。那湖水是有什么宝贝不成?您已在这看了一日了,竟也不觉得疲累么?”
白衣女子听见来人声音,回过神来。回过头看着那碧衣女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采薇,如今竟敢拿你家主子寻开心了么?这湖水里哪里有宝贝,有的话,也只是一两尾金丝鲤罢了。”
那唤作采薇的碧衣女子听了这话,表情忽转落寞,回道:“小姐,我知您心里苦。那霍家的公子已经不在,您别再日日饮泣了。您这个模样,不仅奴才们心里苦,皇上看了,也是急在心头。”
白衣女子眼神一黯,转头看着天边。日头越来越沉,天边的烟霞也越来越黯淡,一缕一缕,飘飘渺渺。她周身充满的孤寂与悲伤仿佛顷刻尽散,眼神忽而变得坚定凌厉。尹苍,你在天上还好么?你抛下清儿而去,已有整整十日了。没了你的清儿,日日来莫愁湖等你,等着你来告诉我你没有死,你还可以和清儿一同漫步在这湖边。清儿的心痛孤独又岂是与旁人道的明的。皑皑苍天!你可有知!尹苍死的不明不白,今日清儿对着莫愁湖和苍天发誓,若是神明开眼,一定要保佑清儿为尹苍雪恨,若大仇得报,清儿愿折寿十年,此生无憾。
“小姐,小姐?”采薇看白衣女子出神了许久,忍不住问道。
“嗯?”
“小姐,您瞧这日头早已落了。快跟奴才回宫吧,皇上还操心着你呢。今日采芷和采蓝几个,还专门准备了新学的小曲儿逗小姐乐呢!那霍公子已然------”
“采薇。”采薇的话被生生打断,白衣女子凛然道,“以后莫要再提霍公子。回罢。”
这白衣女子乃是卞国公主,名阮清浅,封号紫珣公主。她的父皇便是这浩浩卞国的一代君主,阮君撷。她的母亲是皇帝身边的一名宫女,因着酒醉的一夜临幸,那宫女便生下了她。出生之时是傍晚,皇上便为她取了个小字“清浅”,缘自那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因着不喜别人叫她公主的疏离感,便在闲时,都让丫环们称她阮小姐。阮小姐,阮小姐,就似寻常人家的寻常女儿。口里念着,喜在心头,她为她有这样伟大的创造而乐不可支。
清浅的母亲身份低微,而皇帝并没有给她任何封号,也没有妃嫔的待遇,可是对于这个公主,却格外心疼喜爱。清浅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便产后出血而亡,甚至没有等到能看女儿一眼,便匆匆而去。虽没有母亲的爱护,但阮君撷却视她为掌中明珠一般,倾其所有地给女儿他能给的一切。因着皇上的保护,这紫禁城里并没有人敢轻视她一眼。
清浅虽贵为公主,也免不了孩提时淘气的天性。在宫中长日无聊,只有教她识文断字的师傅日日绕在左右。孩童的心性是最烦这些羁绊的,于是她常常和丫环们在上课的间隙溜出宫去玩耍一番,回来时往往面对着父皇担忧生气的面庞,和给丫环们必不可少的一顿责打。采薇和采芷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环,她们受责打,清浅也常常因此落泪,不过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改不了溜出宫玩的习惯。
卞国本是南国,气候温暖,然则清浅九岁那年的冬天,天降大雪,月余不绝。各州府冻死的人和牲畜越来越多,直是饿殍遍野,渐渐地成了灾。灾民纷纷出走逃难,一波波地涌向京城。天气寒冷,小清浅身子骨单薄,受了凉便缠缠绵绵流连病榻拖了月余才好。好不容易病好了,偷偷溜出宫,却看到皑皑的大雪和满街的萧条。很多人缩在屋檐下已没有了知觉,婴儿又冷又饿连哭的声音也微不可闻。这般景象,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而言,何止触目惊心。风卷寒雪,吹的她睁不开眼,在风中走着,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低头细看,却是一个中年道人,头发凌乱,衣衫破碎,他用身躯为怀里比他身量小一些的少年遮挡风雪,许是又饥寒交迫,两人都已然晕倒在路边。
小清浅人虽年幼,却十分善良。她忙吩咐采薇采芷用玉佩去换了热酒,扶着二人缓缓服下。二人悠悠醒转,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却依旧没有开口的力气。清浅笑了笑,拿出出宫时偷偷在怀里藏着的芙蓉糕,递给那道人,嘱咐他道:“道人叔叔,你们晕倒了,是太饿了吧。我没有钱,身上只有这些糕点,你们拿去吧,你和这位小哥哥都吃一点,才会有力气。”正起身要走,却被那少年拉住了衣角。
“小哥哥,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不够?”清浅回过头,关切地问着。
那少年许是年轻,身体更好一些,经过热酒的温暖,此刻已有了半分气力。他扯了扯嘴角,算是笑容回敬给她。艰难道:“这位小姐,谢谢你救了我和我师父的命。我霍尹苍此生感激不尽。”
小清浅无邪地笑着,摇摇手说:“不,没什么的。我父,呃我父亲经常教导我说要与人为善,若是见到有人需要帮助,一定要竭尽所能的。”
那霍姓少年长的剑眉星目,十分好看,就算是落魄至此,也俊俏如斯。他道:“小姐,此恩一定要报的。虽则现下我们没有这等能力,但他日,一定为小姐万死不辞。小姐,请您留下您的信物,他朝尹苍定去寻你,以报今日救命大恩。”
看着那少年,小清浅扑哧一笑。一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子,却满口的老气横秋,她笑道:“不必了不必了,看看你也没比我大个几岁,说话活像个老头子。”
他又扯了扯嘴角,右手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不知是尴尬还是感激。
清浅想,这对师徒着实可怜。自己平时吃穿不愁,没有留下什么金银,便只好挑了几件自己的簪子赠得他们。叙话时她知晓那尹苍少年比她大三岁,原是弃婴,被生身父母遗弃,却被这天凌道人拾到收养,这二人虽则师徒相称,实则情胜父子。二人一直在西郊的道观内生活,平日里靠教人武学和卖艺为生。却不想天灾突至,风雪压垮了道观,二人只得流落街头。
清浅看看天色,是到要回宫的时间了。奈何这师徒二人无论如何都要清浅留下信物以待将来报恩。记得父皇说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能给他们一条维持生计的路,那才是帮人帮到底。清浅心生妙计,开心对那道人道:“道人叔叔,我也想学武功,你教我好吗?”
那道人诧异说:“阮小姐也喜欢武学?”
清浅点了点头,顽皮道:“嗯。女孩子学点功夫,这样长大了就不会被夫君欺负。”
“哈哈。有意思。阮小姐,你是我师徒二人的救命恩人,你的要求,我无有不从。”
清浅见他答应了,欢喜得拊掌大笑,“那好,道人叔叔,尹苍哥哥,隔日我遣家丁来迎二位。”
入宫后小清浅便央求父皇准她请天凌道人入宫为教授功夫,卞君撷听闻公主出宫行了一善,自是欣然而应,还下旨赐他二人府邸。于是天凌道人便常常入宫,成了紫珣公主清浅的武学师父,霍尹苍也常常跟来,和她一同学习玩耍。因他大清浅三岁,清浅便喊他一声师兄。师父教的尽心尽力,小丫头却学的不甚认真。当初只是想为他二人找个落脚之处,并不是真想好好学功夫。而尹苍却不同,天凌道人文武全才,一身绝学尽数传给了他,而尹苍也不负众望,小小年纪便气度雍容,文韬武略。
每每与师兄练习,便都要尹苍假装招架不住。每当此时,清浅总会用剑指着他,笑问:“小霍,可认输么?” 而他总是一脸的宠溺,挡开剑,揉揉她的脑袋:“小丫头,总是这般调皮。不勤奋练武,看将来哪个欺负了你去,你找谁哭。”清浅扬起头,笑着看着他:“有你在还怕别人欺负我不成?只要我不欺负别人就是万幸。”尹苍笑的越发好看,仿佛三月里的阳光和煦温暖。那时的他们天真快乐,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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