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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贰】
九月,天气里还才残存着夏末的气息,而秋意却早已不知不觉渐渐浓重起来。风裹着凉意瑟瑟吹来,一不小心抖落几片灿黄的叶。原来都已到了这样的时节。
傅寿眉开着车子,拐进协丞小区,坐在一旁的媛媛一边舔着冰棍,一边和她讲着学校里的趣事儿。大半年的时间,在她和这个小女孩儿之间形成了一种无法用言语确切形容得出的信任和依赖。在起初的那段时间,媛媛对傅寿眉的敌意甚至一度让她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可能没有委屈,怎么可能没有怨恨,她固执地守在这个孩子身边,就像还妄图守着她跟那个人的感情,她残存着这份执着偏执地想要抓得紧紧的,死都不愿意放手。傅寿眉很苦的,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的苦涩让她束手无策,然而即便是这样的苦涩竟也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就算是石蟠松都不能理解。因为他守在另一个女人身边,用她从未见过的姿态,描摹着她一直向往的幸福。
渴望是那样强烈,强烈到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眼去换取同等的对待。
“小眉,我们能不能不回傅爷家,他老是欺负媛媛。”媛媛小大人般,皱着眉头看她,满脸的忧愁和委屈。女孩儿说的都是傅寿眉一直难以处理好的事情,傅啸权对于媛媛不冷不热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而他对傅寿眉更是到了不理不睬的地步。这让她不得不减少会长明的次数,她在道林旁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中型商品房,两个人住尚且宽敞。
傅寿眉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语气不免柔和,“每个月不是跟傅爷说好的嘛,咱们不能说话不算话对不对?回头上去让保姆把落下的几件秋装收拾了,我们一会儿就走的。别耍性子,听话。”她凑过身,不禁在媛媛头上亲了一下。小姑娘却满脸嫌弃地瞥了她一样,“小眉,你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真是。”媛媛说着,便一溜烟地下了车,径直钻进楼里。
傅寿眉坐在车里,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嘴角也跟着掀起一丝浅浅地笑意来。恰逢此时,一辆熟悉的漆黑色玛莎拉蒂拐过绿化带,驶进小区里来。而傅寿眉的笑意也在看到那辆车之后,凝结在脸上。玛莎拉蒂绕过她的MINI,停在前方50米开外处,接着,阿峰匆匆下车去开门。
那个男人有些疲惫地从车里走出来,不过几个月不见,他却似乎是瘦了,穿着一件做工考究的白色印花丝绸衬衣,在夏末的瑟瑟秋风里,莫名有些落寂。他径直下车,却似乎没有发觉她,低着头,满脸严肃地往公寓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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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靖托杭君亮的福,在骆定如的保护伞下成功离开日本,石蟠松对此只可束手无策。
骆家的关系实质并没有看到的那样单纯,内在的利益关系和冲突,或许并不是一个外人能够看得明白的。上一次在机场,若不是骆定琛,他可能这辈子都抓不牢邵峻洄。然而这一次即便是骆定琛,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小靖由骆定如遣派的人一路护送着,趾高气昂地离开。骆家这两兄弟之间到底有着多少大大小小的利害冲突,局外人是怎么都不会看得明白的。
石蟠松在回净穗的一路上,心情都是持重不堪的,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究竟怀揣着多么大逆不道的想法,来面对他即将面对的人,说出他即将说出的话。站在协丞公寓的楼下,他沉思了片刻,决定必须给自己一个晚上再三权衡。
“爸爸?爸爸!你回来啦?你回来了?”思虑被孩子惊喜交加的呼喊生生打断,石蟠松还来不及收起严肃凝重的面孔,便一脸撞见从公寓里奔出来,满面欣喜的媛媛。她一把扑进石蟠松的怀里,使劲地蹭,两只小胳膊紧紧搂着他,再也不愿放开。
“爸爸去哪里了?不要媛媛了吗?呜呜呜……”小姑娘扑到他怀里,过去一直以来的种种委屈夹杂着思念从最初的欣喜里挣脱出来。一粒粒泪珠子从眼里蹦跶出来,哭得好伤心。
石蟠松爱怜地一把抱起媛媛来,宠溺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他小心地擦着小姑娘的脸蛋,温柔地解释,“爸爸有点事情,所以不能一直陪在媛媛身边。爸爸不会不要媛媛的。”
“那你怎么不来看我。”小姑娘有些不依不饶,石蟠松只能无奈地捏捏她的鼻子,左顾右而言他。
“你等等啊,我把衣服放到小眉车上去,今天爸爸回来了,我就可以不去傅爷家喽。”媛媛心情大好从石蟠松身上滑下来,一溜烟地跑到傅寿眉的MINI车旁。直到此刻,石蟠松才发现傅寿眉竟然不过跟他相隔数十米开外。他盯着车里那个女人,面色沉稳如一泓湖,没有波澜,是令人心碎的平静。
傅寿眉看着石蟠松,看着他从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一点点走过来,整个心都抽紧了紧得她难以呼吸,一呼吸便痛。他站到她车旁,俯下身来。
“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和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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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下雨了,雷声阵阵,裹着豆大的雨点,洋洋洒洒瓢泼下来,带着点狠意。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安宁。
傅寿眉把媛媛安顿在长明后,便匆匆赶到协丞。她不愿意让尚未懂事的孩子陷入本不属于她的尴尬经境地里。
“有什么事就说吧?”傅寿眉坐到沙发上,她不愿与石蟠松对视,她厌恶这个男人的薄情寡义,痛恨他分明有负于她,还能装作波澜不惊,心如止水。
客厅里的气氛因为冷气的缘故,似乎都降到了冰点。那么冷而滞重,让人不禁手脚冰凉。雨滴有力地拍打着窗户,仿佛像心脏的节拍,掷地有声却莫名焦躁。狂风乱作,树影凄厉地摇曳,台风正在过境。
石蟠松沉默了那么久,终于开口,“眉眉,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结婚了。”
一道惊雷隆隆滚过,傅寿眉看着他,想不出一句如何回应的话来。
“邵峻洄的情况很不好,我不能离开她身边。”
冠冕堂皇的话,终于触怒她的底线,傅寿眉再也无法忍耐,提手便狠狠甩了他一巴掌。皮肉相交的声音有一点刺耳,她用了最大的力气,石蟠松的嘴角很快便沁出血来。但是傅寿眉的疼却是这千千万万倍。
“再说一遍!”她冷声呵斥,而石蟠松却已是做了必死的决心,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沉稳,“我不能和你结婚。我……”他还没说完,傅寿眉反手又是一巴掌。这次用了更大的力道,她发了狠,看着他的脸迅速肿胀起来,内心却依然揪在一起,生生的疼。
“这两巴掌是为了媛媛。”她说着,又甩手,再给了他一巴掌,石蟠松不避不躲,就这么坐着,嘴角的血渐渐焉干,他的脸肿得老高,森然的五指印历历在目。
“这一巴掌是道林格雷。”接着再是一巴掌,“这是傅氏。”又是一巴掌,“这个是我的。”傅寿眉的手掌很疼,火辣辣的好像就要烧起来。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因为心里那么疼,疼得她快要窒息了。那么多委屈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带着灼人的温度,带着绝望的呐喊。
石蟠松依然没有动作,他沉默而深沉地望着傅寿眉,即便是这个时候,他依然坦坦荡荡地仿佛自己从未有过任何过错。可他又是那么坦诚地任她发泄,他保持着一种怪异的沉默,并借此要承认自己所有的过失和对她犯下的亏欠。如果甩几个巴掌能让她解气,那么打吧,石蟠松该打的,还要往死里打。
然而,傅寿眉已经再也使不出力气了,她抵死抗争了那么久,却终究抵不过男人变心的速度。她累了,可她不甘心。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以说葬送就真的葬送。那么深重的怨和恨,她要向谁发泄,他把她伤的那么深,伤口到底要多久才能愈合?还是永远都无法痊愈。傅寿眉痛恨着男人带给她的伤害,也痛恨着那个还想苦苦维系感情的幼稚愚笨的自己。她想听他一个解释,她等他回来给自己一个能够接受的解释。于是,石蟠松真的回来了,却把她最后的那点念想统统捻灭。绝情透了。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要跟我摊牌了?”她自嘲一般咧起嘴角,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石蟠松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是来带媛媛走的。至于道林,我会在合适的日子宣布退出董事会。”
这个男人的冷酷和残忍,傅寿眉终于体会到了,他的薄情寡义让她觉得周身寒冷,冷到牙齿打颤,那样彻骨的寒意即便紧紧抱住都无力排遣。她终于笑了,止也止不住,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她眼泪都出来了,那么放肆,那么刺痛神经。
“阿松,你怎么就那么天真?既然你想要回媛媛,那么好啊,让邵峻洄离开,只要她走,我进让媛媛回来。”
终于撕破脸皮,说出那样无耻得连她自己都不屑的话来。可除此以外,傅寿眉再也无能为力了。她伤透了心,她不能就这样伤透了心。
石蟠松似乎很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他没有很快开口,十指交握,仿佛做着艰难的冥想,他已经伤害了这个女人,那么便无所谓一次,两次,或者更多次。
他长长叹了口气,“眉眉,我有很多时间,如果你执意要这样,那么……我们只能法庭上见。”
客厅里一下子沉寂下来,墙面的指针机械地跳动,一下接着一下,挑拨着人的神经,挑战着傅寿眉的底线,她再也坐不下去了,仿佛一切终了,悄然起身,这不是她所预想的场景,可是如今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那么看谁有能耐了。”她甩下这句话,再不做停留,转身离开,那个饱受伤害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夜幕里,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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