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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巴黎
有人说巴黎很小，而她的真正伟大之处恰恰就在于小。
还有人说真正的巴黎人不爱巴黎，但他们又不能去别处生活。
顾北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脚下是喀吱作响的梧桐树叶，这种树木占据着这个城市三成以上的街道，所以秋季的巴黎是一片金黄的，那些金黄就这么任意地飘在半空中，铺在地平线上。迎面走来一个法国男人，风衣长围巾，顾北无意识地一抬头，却见他眉头一皱突然停下来咒骂一声：“哦，妈的，狗屎！”
顾北就这么与他擦肩而过，这条路上多的是这样行色匆匆的法国人，巴黎人爱狗，在金黄的梧桐树叶掩盖下，难免有人会这么“幸运”。顾北扯了扯嘴角，裹紧身上的呢大衣，将自己淹没在这个城市的人群中。
从学校到合租公寓，每天都要经过这条街。对很多女孩来说这里就是个天堂，对，就是女孩，那些皮肤或白或黄，发色或金或黑，身形却统一高挑肌瘦的女孩们，她们为这条街疯狂，为这个巴黎着魔。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Ajoutez deux lettres à Paris : c'est le paradis.”（给巴黎再添两个字母它便成了天堂）。顾北是学设计的，当然知道这条街对这个圈子里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名誉、地位、金钱、荣耀……也许它就是意味着一切，Designer，Model或者Agent，乃至全法国的各大设计学院，都无时不刻地将眼光放着在这条街上。
顾北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一年多，每天都经过这里，她细细地观察过这里的每一家门店，它们的橱窗对外展示的那一面，总是被探灯照得通亮，无论白天黑夜，光打在那些皮质或因宣扬环保而非皮质的物件上，而它们却冷漠地看着外面的世界，接受着一双双艳羡眼睛的膜拜，对你无动于衷，这才是真正的展示。不是因为它昂贵奢侈，而是它摆在世人面前的那种姿态，让你只有顶礼膜拜的份，却无援触碰，在专业人士那里，顾北好象听自己的教授讲过，这叫做营销心理学。
以往的顾北总是这样走过这条街，有时匆匆有时随性，今天她却不再是个过客，这和她帐户里的零没有关系，离开北京后她就几乎没有碰过那张卡，她告诉自己，除非是快死了，不然不要碰那张卡。所以这里，巴黎，终于变成了她理想中的一个与北京截然不同的地方。她像每个到这里的私立学校来学设计或者学商科的二年级留学生一样，两点一线，兼职赚钱，除了那笔一次性缴清的高昂学费，她的所有开销都要靠各种杂役般的工作来负担，这让她觉得已经比那些每到学期伊始就为了那昂贵的设计学院学费而弄得自己几个礼拜不睡觉的同学好得多。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得什么都做，并且摸清各类门道的行情，不能让自己吃亏，该争取的利益绝不手软，该获得的机会绝不放弃。这让她觉得很充实，至少在这里她就是她，不需要整天开心的笑，也不需要不断地想着自己该做什么而不该做什么，一切都变得直接而简单。比如这次，Michel跟她们几个女同学说，M.K正在应征腿模，报酬不菲，她可以帮她们介绍时，顾北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即使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叫什么腿模的工作。
Michel是中途插进他们班的一个法国女生，和顾北年纪相仿，二十岁不到，却熟知一切需要金钱和名誉才能换得的一线品牌，从成衣到包包，从鞋帽到配饰，只要你愿意听，她可以如数家珍讲得比教授还详尽。后来大家才知道，Michel的家族是法国著名的酒店业大亨，这孩子就是从小在这些东西扎堆的圈子里混大的，就好比菜贩的儿子对每天的菜价都倒背如流，实在不足为奇，只是Michel的这个特长的确成了设计学院同学们的活资料库，据说有一次，一个同学为了完成设计，参观了Michel的更衣室，回来之后就退学了。设计这玩意儿还真不是后天努力能做的，除了天赋还有就是金钱。
顾北记得那天她走进摄影棚的时候，只看到一大幕的白色绸布，然后就听到有人操着一口很不地道的英文让她脱了长裤，站到白布面前去。她虽然是学设计的，但对模特这个行业也不是完全陌生，设计学院里身形比较好的女生都得靠这个来兼职交学费，有时候通过这个渠道还能见到一些大牌设计师。所以当顾北听到这个指令时她并不意外，可能看她是一张东方人的面孔，以为她听不懂法语，所以就直接用了英语，她记得电影《TITANIC》的男主角就曾说：“巴黎就这点好，姑娘们都乐意脱衣服。”
法国人说英语的时候鼻音比较重，顾北就在这种重鼻音英语的指挥下光着腿走到了那块白色幕布前。她这才发现，这块幕布的高度正好到她的腰部，然后她的腰部以下就被直接地暴露到幕布的另一边。
她笔笔直地站着，小腿肚紧贴着，不留缝隙，这个对她来说不难，高一军训的时候，在训练营的靶场上她可以这样顶着大太阳站三个小时。可这次却只站了三分钟不到，她就听到了一个声音，一口标准的伦敦音，音调醇滑，如同融化了的太妃糖，好听而粘稠，他说：“就是她了。”
于是顾北在三天后的下午又去了那个摄影棚，直到那天她才知道，她这次做的这个所谓的腿模并不是为了鞋子、热裤或者短裙，而是为了一瓶香水。
M.K这个品牌并没有其他一线品牌那么普及，只因为它的主设计团队和传统的品牌理念，一直不以销量来计算盈亏，品牌价值本身对M.K来说似乎更为重要。顾北一直记得学校的教授在讲到这个品牌时不约而同的表现出的膜拜神情，她记得教授说过，现任M.K的首席设计师Kevin.Mok曾说：“我不需要M.K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大街小巷，我更希望它被放在橱窗里供人膜拜。”
这是句多么漂亮的话，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设计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设计的不是产品，更不是商品，而是艺术品，甚至收藏品。
顾北一直很想知道这个Kevin.Mok是个怎样的人，事实上只要是在这个行业做的人，没有人不对这个问题产生兴趣，可这位Kevin.Mok却极其低调，和他的品牌价值理念一样，强调精稀，精细而稀缺。不要说报章媒体，就连圈内的人都很少有机会见着他。据说近几年，他只在M.K旗下设计一样东西，就是香水。
可想而知，当顾北得知自己是给M.K的香水做模特时是怎样的心情，M.K向来在广告上投入甚少，对于这个品牌来说这似乎是毫无必要的事情，但这次却破天荒的做了，而且还是在他们向来最顶尖的香水领域。这个意外的惊喜让顾北当下就做了一件非常不理智的事情，她拒绝了M.K的支票，而选择要求他们赠送她一瓶她所拍摄广告的香水。
这个决定在她走出摄影棚的时候就当即后悔了，她心里很清楚那张支票上的数额足够支付她这个季度的房租，甚至还可以连水电都一并交清，一想到房东那个法国女人，披散着一头酒红色的头发在她房间里哇哇大叫的样子，她就觉得自己的行为真是蠢到家了。于是当天夜里，当她辗转在床上的时候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拿到M.K新款香水就放到网上拍卖，如果价钱够好的话，应该也离那张支票不会很远。
今天是顾北跟他们约好了拿香水的日子，她走过半条街，终于走到了M.K的门前，和所有这条街上的橱窗一样，这是面足够大的玻璃墙，却显得比任何一家都要透亮，落日的阳光照在上面，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看不到任何手摸过或者被什么擦到过的痕迹，据说法国宪兵的警棍和手枪都砸不烂这面玻璃墙。里面的一双红色高跟鞋被放在一个金丝鸟笼里，细而长的鞋跟，看上去足有八寸，光线照在后跟的部位，饱满的弧度被照得曲线丰盈，只要是个女孩，都会第一眼就爱上它，它让人有种随之而舞的冲动。
顾北调回自己视线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进门的台阶上，并且好象已经站了很久。门被从里面打开，然后一个穿着M.K蓝黑制服的法国女人朝她微微一笑，用法语问她：“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顾北知道M.K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绝对不允许它的顾客在他们的品牌门口排队或者等候，所以当欧美的购物旺季来临时，你可以看到在Louis Vuitton 、Prada或者Gucci的门店前排着长队，可在M.K的门口却门可罗雀。M.K希望每一位来到的顾客都是来享受这个过程的，它从不接受非预约顾客。所以当这位法国女士看到站在门口的顾北时并没有说“欢迎光临”，而只是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忙。
顾北知道如果她不马上表明自己的来意显然就会被当成不速之客，于是她说：“您好，我是约好时间来拿香水的。”
法国女士微微一愣，手不自觉地扯了扯颈间的丝巾，然后才反映过来，再次微笑地看向顾北：“好的，女士，请跟我进来，我们……需要做一下登记。”
顾北点头，跟着她走进里面，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巴黎的这家M.K最大的门店，里面分了好几个楼层，一般商店都会把化妆品和香水的柜台设在底层，而M.K的香水却在顶层。店内的人并不多，平均每层只有一到两位顾客，在一系列手续后顾北拿到了这款名叫“S”的预售版香水。和她的想象不同，那日拍摄时她虽然使用过它，却并没有见过它的全貌，原本以为这样一个名字，这款香水应该会有一个很……婀娜的外观设计。可事实上它却相当简洁，晶莹的琥珀色液体在透明的玻璃容器里，如同流动的光体，顾北将它握在手里，冰凉清透，那种沉默的金色真正蛊惑人心，她真要拿她换她三个月的房租？好象突然有一些舍不得。忍不住把它从丝绒礼盒包装里拿出来，放在鼻前闻了闻，她记得当天拍摄时，曾闻到过它的味道，淡得像水，却又好象真会有什么在自己的脑海里流光异彩起来，至于是什么，她并不清楚。
法国女士做完登记礼貌地问顾北是否需要一杯咖啡，顾北愣了一下，然后摇头，她很清楚她不是她们的顾客，她只是来拿报酬的。于是法国女士领着她走下圆弧扶梯，在走到二楼时，顾北突然停住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二楼一款模特身上的手工西服成衣，全黑的颜色，英挺精良，套在模特的身上，那个假人的面部模糊不清，可却让她突然想到另外一张脸孔。英挺而清贵，总喜欢抿着嘴看人，眼神里似乎总藏着戏谑，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值他一念。
她好象被突然拉回到了那个不明的时空，清楚地听到那个人说：“小北，你可真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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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你是我的眼》终于开坑了
希望大家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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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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