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番外梦里不知身是客（上）
番外梦里不知身是客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龙宿醒时尚是深夜，只听得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忽而就失了睡意。登上天地源流后的漫长岁月里，像这般失眠，非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先天人对睡眠需求极少，对于龙宿来说，睡眠更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只是习惯如此，并非必须。据龙宿所知，剑子和佛剑一般会用打坐修行来度过漫漫长夜，但那毕竟是佛道苦修风范，与儒门的悠然闲适截然不同，也不适用于他。
说儒门悠闲，但悠闲却独不属于他，龙宿身为儒门天下龙首，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儒门天下事务繁多，有时忙碌起来，接连几天几夜不合眼也十分正常。前日为了处理江南书院纠纷一事，龙宿就忙得两天没闭眼，直到昨夜子时方才歇息。若是按照他以往习惯，定要睡个昏天暗地，但眼下透过重重纱帐看外面的夜色，应该还不到五更天，也就是说他才睡了一二个时辰。
春日的雨下的缠绵，也勾起了龙宿伤春悲秋的情怀，若是剑子在此处，必然要就此挤兑他，二人或许会就着这细雨绵绵，到院中小亭一坐，烹茶煮酒，谈天说地，一叙别情，兴致来了，还会琴箫合奏，和乐一曲。但如今剑子远在千里之外，指不定在哪座名山大川游荡，佛剑则必然在某处苦修，而他儒门俗事缠身，不得解脱，也不知何时方有机会三人同聚。
龙宿仰躺在塌上，睁眼望着头顶淡紫缀饰细小珍珠的纱帐，胡思乱想了许久，屋外渐有了人声，想是早起的侍女开始洒扫廊道了。早些年，龙宿就一力搬出了龙门道，住到了此处别苑中，将许多规矩尽数简化。他生性不喜与人太过亲密，故而将屋内负责守夜的侍女皆撤掉了。
“龙首可是醒了？要起身吗？”帘外传来女官之首紫檀的问询声。
龙宿嗯了一声，紫檀闻弦歌而知雅意，便知龙首这是要起的意思，连忙让伺候的侍女端着清水茶盏进来。
等到龙宿梳洗穿戴完毕，紫檀又问：“今年开春裁剪的新衣已经做好了，龙首是否要去看看？”
“先放着罢。”龙宿恹恹地回道，忽而又想起一事，“今年有上贡？”
“是，各地进献的奇珍异宝已经在运来小筑的路上了。”紫檀有条不紊的回道，“前日已向龙首禀报过，奴婢已吩咐人将往年一些陈旧之物清理出来，以待登记造册，等名册造好，再呈于您过目，龙首若有异议，可再删减，最后再将名册上之物封存入库。”
龙宿听得这话，回想了一下，两日前紫檀的确向他请示过此事，彼时他正为处理江南书院纠纷焦头烂额，便让她遵循旧例，遂摆了摆手道：“不必，汝自行处理即可。”那些贡品大部分他都无印象，谁让儒门贡品精致繁多，循旧礼就是一年一贡，龙宿嫌麻烦，改立规矩为五年一贡，后来感觉五年也太短，遂定了十年一贡。其实要由着龙宿的性子来，他更希望五十年或是一百年一贡，奈何手下儒官苦谏什么这于礼不合，龙宿懒得在这种小事上和他们争执，所以最后各退一步，就定了十年这个年限。
紫檀应下了，接着问道：“那书斋和寝宫里的物品可要增减？”龙首日常办公就在别苑的书斋里，故而她们这二天整理物品都避过了此处，而寝宫更是龙首私密之所，未得允许，她们也不敢随意触碰其中物品。
龙宿沉吟道：“除了白玉琴，其他今年贡品单上有的，都替换掉罢。”
龙宿最后让女官们将他最爱用的一套文房四宝并茶具搬到苑中的三角亭中去，当然，也未忘了白玉琴。紫檀侍奉他已久，知道这就是屋内其他东西随意处置的意思。
这所别苑名为桃花小筑，称作小筑，也只是与龙宿其他地产相较而言。小筑背依青山，临水而建，遍植桃株，地气为儒门阵法维持，四季温暖如春，从远方望来，只见如烟霞云锦般连绵不绝的十里桃林，桃花夭夭，灼灼其华，常开不败。
有人见了这十里桃林，以为龙宿爱桃花爱得无以复加，所以要将这耀目灼华留于身边。殊不知龙宿最爱的却是昙花，昙花一现只为韦陀，刹那芳华，留与人心的却是永恒美好。
桃花是她最爱之花，千年漫长岁月流逝，时光已使他脑海里她的面容开始模糊了，但龙宿犹记得那时她说过“万紫千红，百花争妍，各有千秋，我独爱桃花绚烂多情。若有一日，可万事皆弃，不萦于心，定当漫山遍野遍植桃株，做个悠闲自在的桃花翁。”
言犹在耳，斯人已逝。
吟风弄月，时光易逝，待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龙宿吟词咏物几首，又作碧水桃花图一副，可谓满载而归。这时雨势已歇，流风吹破天边残霞，龙宿收拾好诗词画作，踏着缤纷落英而归。
小筑屋檐上已挂上一排灯笼，远远看去，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一般。
回廊幽静，但以龙宿灵敏的先天武觉，隐于暗处的守卫气息，深处寝宫里的来往人声，尽皆在耳。
青雅是在整理完紫檀大人吩咐的物品，转身后无意看见那个木匣子的。木匣呈长条型，由上等红木制成，虽然经过精心保管，但瞧起来有些年份了，就置于她身前的多宝格上，伸手可及。青雅转头想找紫檀大人问询，但房内只有她一人，想是紫檀大人和红玉送之前的贵重物品去仓库了。
紫檀回转时，刚好看到青雅垫起脚尖伸手去触碰那个木匣子。
“谁准你动木匣的!”
乍闻叱喝，青雅惊得一踉跄，刚拿下多宝格的木匣没有握稳，从半空中抛飞，猛地砸落在案几上，摔得开阖的木匣跌出了匣中之物，而木匣撞倒了案上烛台，燃着火光的蜡烛就那么恰巧的倾倒在了木匣摔出之物上。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紫檀和青雅皆被此等异变惊呆了，倏的一股疾风掠过，眨眼再看时，一道华丽无双的身影已立于身前，身后才传出大门洞开之声，正是龙首疏楼龙宿已然驾到，紫檀猛的伏身请罪，“奴婢管教不严，恳请龙首降罪。”
那厢青雅正吓得失神，见女官首领紫檀已伏地请罪，也颤颤跪地磕头，“奴、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
龙宿死死盯着木匣和匣中跌出的画轴，不发一言，烛火早已被他情急中所发掌气扑灭，但……他捡起画轴展开，画中桃花人面，却是一绝殊女子之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如今女子面貌之处已因刚才无妄之灾变为了一团焦色。
空气愈静默，紫檀愈惶恐，那个木匣龙首虽然很少打开，但是在她刚来龙首身边伺候之时，当时的前辈就告诫她在桃花小筑的几大禁忌，排首位的就是绝对不可触碰的木匣，当时青葱年少的她还曾好奇过木匣所藏之物，但儒门规矩森严，无人敢犯龙首逆鳞。良久，紫檀听见龙首平静无波的声音，“怎么，汝忘了告诫她，此屋之内，唯有这个木匣不可轻动吗？汝这个女官之首做的有些失职啊？”
“是奴婢失职，青雅刚刚调到小筑，还不熟悉规矩，奴婢一时失察，没有好好教导她，请龙首降罪。”
“不关紫檀大人的事，是奴婢的错。”青雅见紫檀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忙道，“紫檀大人说过房中的东西不可擅动，是奴婢没有听从，都是奴婢的错。”说完重重往地上一磕。
“抬起头来。”
青雅闻言怯怯地抬首，龙宿望着她有五六分似她的面容，忽然什么气也发不出来了，一声叹息道，“罢了，都下去吧。”
将情急之下丢于门外的东西都拾进来，龙宿将屋内现成的文房四宝摊开，水墨朱砂一一备好，便开始悬笔作画。
他要画的，正是刚刚被毁掉的那幅人面桃花图。许多人猜测过他珍之慎之的这幅画轴中的女子是谁，但只有他二三好友才知道，那是他年少时因舍命救他而去世的亡母。
提笔勾勒，笔下人物渐渐成形，然而待他欲描绘娘亲的面容之时，却怎么也动不了笔。
这非第一次。
龙宿之所以那么珍视那张画像，是因为那是他唯一拥有的一张娘亲的画像，是他十八岁那年去学海进修之时自己绘制的，画中人笑靥灿烂，人面桃花相映红，而今桃花依旧，人面不知何处。
娘亲决定舍命救他之时，龙宿仍处于昏迷中，许多事情是事后别人告知他的。那时他迷蒙如坠梦中，恍然间好似听到娘亲说，“总有一日，我会回来，在此之前，宿儿你要好好的。”醒来之后，知晓了娘亲的死讯，龙宿就开始冷静的发疯。守孝结束，学海不回去了，太史侯来找他，两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最后不欢而散。剑子也特地结束云游赶回来，陪伴着他，生怕他一冲动行差踏错。
剑子的顾虑是对的，那时候龙宿满心满脑皆是寻找人死复生之法，他将母亲的遗体用秘宝保存，然后返回学海无涯，在学海密阁中寻找各种复生之记载，之后就暂停了在学海的学业，天南海北去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但越是追寻越是失望，一些传闻被他证实是以讹传讹，有的干脆就是骗局，接连碰壁后，龙宿愈发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母亲死时，他第一次感到无力，而此时此刻，他又发觉自己对于复生娘亲是如此的无能为力。这进而促发了龙宿的野心，若是他更加强大，更有权势，是不是就有办法让娘亲回来？
后来的后来，疏楼龙宿就成为了儒教的一个传奇，以不足百龄登上天地源流，成就先天，他创立儒门天下，与儒教旧势力分庭抗礼，权势一时无二，更与道教剑子仙迹、佛教佛剑分说交好，并称三教顶峰。
但那年那月那桃花下的身影，却再也没有返还。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母亲节，发个龙宿的番外吧～女主死后的事情 :-D
番外还有一章，等第一卷结束再发～祝大家母亲节快乐啊 ^_^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