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阳光的脚印

　　『世上有那么一种人，你可以了解她的过去她的一切，却永远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打电话到神崎家的时候，她说一色的确是两天没有去过学校了，不过就她之前的逃学率来看，她一直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神自一色打工的居酒屋带回来的消息是她旷工了两日，并且没有请假。
　　学校，家里，打工地点都没有找到人，如小堇最初说得那样，姐姐不见了。

　　由于周末要比赛，他们都训练得比平时晚了很多，外加各个地点跑了一遭，再聚首的时候夏夜也抵不住时间的流逝，天色愈渐暗了下去。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四人在街头公园落了脚，小堇坐在长椅上，想哭又不敢大声哭；阿神在递给小堇纸巾后便坐在了他的身边；三井背倚大树而站，树荫遮去了他的神情；神崎则坐在小鸭子的摇椅上，长腿伸直，双手交叠置于胸前，身子随着摇椅摇晃的方向一前一后，动作看来很随意，眉头却是轻皱着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静片刻，阿神终于向情绪稳定后的小堇发问。一色的性格他在了解不过了，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绝对不会单独把小堇一人留在家里面对那对夫妻。
　　“……嗯。”应声点点头。“妈……那个女人发现了姐姐每天很晚回家不是野在外面玩，而是去打工……然后让姐姐把领来的工资全部交给她。姐姐不肯，所以……所以她冲去姐姐的房间准备搜出来，姐姐怎么都不肯让她进自己的房间……就打起来了。”
　　“有受伤么？”“她怎么会发现一色在打工的？”三井和神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提出了疑问，只是个人的关注点不同。
　　“是生日礼物的关系吧。”阿神先堇一步回答了神崎的问题。“和以前的小物件不同，篮球鞋很容易会露陷，如果一时大意没藏好的话。”神不禁有些懊恼，自己在提议送篮球鞋的时候竟然没有考虑这点。
　　再次点了点头，这一次的小堇在点头之后没有立刻抬起头，毕竟终其原因是他没能放好那双鞋子。“……姐姐和以前一样命令我回房间……我不知道她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但是有听到类似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声音……”接着回答三井的问题，只是越到后来声音越小，几乎轻不可闻。
　　一瞬间的死寂。
　　停止摇椅的前后摇晃，神崎起身走到小堇身前站定脚步。一米七多的个子将原先洒在他身上的月光遮得严严实实。三井知道神崎想说什么，阿神也知道。
　　“没记错的话，你叫一色堇？”没等小堇回答就把话语继续了下去，那个问题仿佛只是她的开场白而已。“姐姐让你呆在房间里，你就真的寸步不离？我不知道你们家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从你刚才说的‘和以前一样命令你回房间’来看，似乎不是第一次，并且有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发生。”顿了顿，神崎深吸一口气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小男孩吓得立刻抬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极了姐姐，眼神却差到十万八千里。
　　“所以男子汉大丈夫的你，一直都被姐姐护着，从来没有并肩作战过？”
　　和前两次在体育馆不同，此刻的神崎不再是那个会一边看比赛一边给他讲解的大姐姐。那样严厉的眼神和表情，让小堇张口说不出话来。
　　若是一色在这里，看到自家弟弟被学校里唯一的同伴如此呵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位同学。”阿神出声打断了神崎。“这个问题还是先放放吧。先想想小花会去哪里，找到她再说。”
　　“不用找。”目光始终不离小堇的眼睛，她一字一句道，“有那么个没出息的弟弟，她不出几天就会自己回来了。就算滚下楼梯的是她，从她能闹失踪来看也不像是受了什么大伤。”
　　……
　　“我回去了。”
　　在三个男人同时陷入沉默的当口，神崎扔下一句话后便迈开长腿离开了原地。

　　“……对不起。”良久，小堇终于憋出这句充满歉意的话语。“我……对不起……”
　　人类的意志总是输给习惯，他习惯了被保护，习惯了缩在房间里静等暴风雨过去，乃至失了分寸。总拿姐姐的命令当借口，以此掩盖自己的胆小。
　　站在一边的三井差不多思考完了一色经常会去的地方，提步走至小堇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留下一句，“那家伙才不会想听你道歉，下次勇敢站出来就好了”便也离开了。

　　错开下班高峰期的时间点，街上行人三三两两。霓虹交错，灯光旖旎，人行道前，出租车和公交顺序排成一条龙。这个年代的私家车还是很少的。
　　寻过几家游戏厅，路过几个熟悉的巷口，周遭的环境由热闹到冷清再恢复热闹。这也是几个月前的他所熟悉的环境，可惜始终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以防自己只是在途中错过而已，三井掉头又按照原路走了回去。
　　原先热闹的地方也逐渐变得冷清，即使没有带表也知道此刻已经很晚了。本以为总能在某个地方遇到的三井变得有些失望。

　　会在哪里，还能在哪里。
　　颇为不爽地踢飞脚边的易拉罐，像是泄愤。三井抬眸看了一眼夜空中的点点星光，本想嘟囔一句麻烦死了，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长吐一口气后，他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接下去的两天，一色也还是没有出现。倒是三井连续两天中午都找来二年七班的教室引起一阵小声议论。彩子以为三井是来找宫城商量周末的战略问题，宫城以为三井是来应验很久以前他对彩子说过的那句“是我喜欢的类型”。
　　在二人注视的目光下，三井却像没有发现他们也坐在教室里一般，只冲彩子身后的神崎招了招手。待神崎起身的时候，三井的目光才瞥见彩子，于是抬臂打招呼。
　　至于宫城，还真的就没有瞅见。

　　“没来学校。”和昨日相同的回答。
　　猜到会是那么个答案的三井本想回教室，走了几步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一色以前从来没和你说过她的事情？”
　　“我也没有和她说过我的。”
　　“……喂喂，你们真的是朋友么。”不久前，三井也问过一色这个问题。
　　神崎不屑地挑了挑眉。“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相互倾诉互舔伤口，说一句没关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当你的支持者，然后在关系闹僵的时候把你的弱点搬出来当做攻击你的武器？我和一色不是那么天真的关系。”

　　而那一次，一色也是这样回答他的。
　　与其说她们不像朋友，不如说她们的相处方式豪放如男生。像是三井自己，也没有和铁男他们说过自己曾经是篮球队一员的事。
　　说到篮球，三井再次看向神崎。“……真的再也不打篮球了？”
　　向来泰然自若稳絮不乱的神崎此刻竟有一瞬间的晃神。“嗯。”回答虽强硬，眼神却不知飘向了哪里。

　　周六的比赛如预期那样没有看到一色的身影，甚至就连小堇也没有来。不知是害怕见到神崎，还是因为迟迟找不到姐姐。海南大一干成员侯在湘北休息区后边等待12点与陵南的一战，三井扫一眼分数牌的功夫就会瞥见那个站在牧身边的阿神。樱木花道那家伙不知道是被外星人抓走了还是去抓外星人了，竟直到比赛结束前五分钟才赶来赛场。
　　所有麻烦的事情堆积到一起，幸而武里中学相比海南大的实力要弱上许多，三井几次走神都幸免于让对方得分。

　　「已经失踪那么久，为什么不报警」
　　「花酱的情况比较特殊，报警后会牵扯到其他」
　　「说不定会被送回孤儿院……」
　　「……这是重点么！？」
　　「最后期限。最后期限定在周日，如果还不回来，不论会牵扯进多少不必要的事件，都必须报警」

　　“三井。”
　　出了奇的，比赛结束后神崎竟喊住了往控制室走去的三井，并且是一脸严肃的模样。
　　“怎么了？”神崎的性格在被迫放弃篮球后有了些许变化。如果说她以前是带领球队勇往直前的元气少女，现在的她更偏向于利嘴严肃的那类。好似心头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想冲出体内，却又无可奈何必须禁锢它。
　　“你想进全国大赛么？”
　　“……当然。”奇怪于神崎的问题，三井轻蹙眉。
　　“就以今天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
　　三井愣住。
　　“无论是因为对手不强，还是因为一色至今没有找到。如果你还想进全国大赛，就不要再出现像今天这样的状态。”
　　没有失误，三分球依旧那么漂亮。但只有从小一起打篮球的神崎知道，他拿到球后不经意的动作，回防时转身的踟蹰，射球后短暂的停顿……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心不在焉时才会出现的习惯。

　　提醒很及时，却又不是必要的。看了海南大对陵南一战，听闻安西教练病倒的消息，再多的外界事物都无法再次分走三井的心思。
　　打倒陵南，进入全国大赛，将奖杯捧给安西教练。这便是三井唯一的目标。

　　鱼住中锋，仙道控球后卫，福田大前锋。这样的组合在昨日对海南大一战时就凸显出了强劲的力量。对湘北来说，对安西教练不在场内指导的湘北来说，这场生死角逐赛会是开赛以来最困难的一场。

　　观众席里依旧没有一色姐弟的身影。只粗略看了一眼看台，三井便不再把注意力挪开赛场一分一毫。

　　传球，转身，盗球，防守，进攻，射球，回防。
　　看似不断重复的动作，每一次面临的敌手和需要的摆脱技术却又大相径庭。不单单是体力上的消耗，还有脑力与精神力的抗争。
　　耳边是加油的呐喊声和队友的呼唤声，前路却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未来，望不见希望。
　　喘息声愈来愈大，盖过心跳，掩住说话声。

　　……不能输，不能放弃。
　　视线掠过安西教练本该坐着的位子。
　　……他是不到最后一秒绝对不放弃的三井寿。
　　不远处樱木花道正在篮下抢下篮板球，传给赤木，尝试灌篮失败后将球传给了流川枫，一个两分球。
　　……他也要再加把劲，只要再投几个三分球就能稳操胜券。

　　抬步的那瞬间，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晃动着的色彩也被黑色的幕布顷刻遮去。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三井尝到了唇边传来的血腥味。

　　“似乎是脑部缺氧以及轻微的脱水，还有倒下时咬破了嘴唇。”彩子的声音离他很近，却又感觉远得仿若是在梦境里一般。“只要让他休息一下，补充一下水分便不会有大碍。但是比赛的话……”
　　对三井而言，关键的不是身体上发生了什么事，而是比赛能否继续进行。他握了握拳头，却丝毫使不出力气。
　　握着易拉罐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我现在的体力比初中时代还要差么」
　　「是因为我如今只是在透支初中时候的财产么」
　　「…………」

　　再开一瓶宝矿力，食指拼命去扳动拉环，一下，两下，三下。
　　“可恶。”低声咒骂了一句，三井手掌向前推了推，本想再用一点力去拉开拉环，却不料弄倒了易拉罐，骨碌骨碌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楼梯口，最终敲在了墙上。
　　将手移到另一瓶水上，还未尝试去扳开拉环就听得远处传来拉环被拉开的声音。
　　闻声抬头，原先的面无表情在看清来人后变得诧异。

　　“让我来看比赛，就是看你怎么摔倒的么。”

　　易拉罐被放在眼前随意晃了晃，三井伸手接过以后，那人才转身坐到了他的身边。比三井矮去大半个头，中发散落在肩头，她抬眼看向他的时候，琥珀色的双眸亦如往常那样神采奕奕。
　　要说和一个星期前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掩不去的黑眼圈和身上还未痊愈的疤痕。

　　“呵，终于迷路回家了？”
　　“家？在哪里？”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一色将手中的拉环朝远处的垃圾桶扔去，结果自然是不中的。“那个东西我已经迷路好几年了。”
　　很是轻松的口气，略显嘲讽，仿佛说得不是自己的事情。
　　“你去哪里了？”
　　“当然是携款逃跑，然后寻找藏钱的地方咯。要我把赚来的钱交给那个女人，除非我死。”从三井眼中看到了类似质疑的意味，一色补充，“然后遇到了点事，所以耽搁了没有马上回来。”
　　“亏你放心得了小堇。”
　　“……唔，阿神会照顾他啊。我不在的几天，小堇去阿神家借宿也没问题。”
　　如此聊了起来，两人间的气氛是难得的平和，没有叛逆的晚辈和强调尊重的前辈。在说到过了今天他们就准备去报警的时候，一色不禁笑出了声。
　　“你们找我了？”
　　“这是当然的吧，你究竟是用什么星球的思维考虑事情才认为我们不会找你。”

　　「在这个世界上，失踪的人不被任何人记起或去寻找，该是多么悲哀的事情。你却觉得我们找你是一件好笑的事。」

　　“如果选择失踪的话，那便是不想被任何人找到。‘离开是想要被挽留’，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虎牙。“下次，下一次如果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的话，就不要找了。”
　　“……为什么？”
　　“因为如果不是第一时间找到，就失去了被找到的意义啊。”

　　只有一瞬间的共鸣才能精确猜出她去往的方向。如果没有那样的共鸣，只是大海捞针一般地找到她，这样的寻找不具备任何意义。

　　“而且……我会回来的。”笑眸弯弯，“一定。”
　　不论生活多么的不如意，她仍旧有需要守护的东西，所以一定会再次回到原点。

　　很久以后的三井回想现今，却只能懊悔在有效的时间内没有劝阻她这样的小任性。
　　以至于在不小心弄丢她之后，怎么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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