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泣

　　一
　　旧巢衔泥燕
　　不怀凤凰愿

　　皇帝大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杚羽却没有过多的不安与心急，她的内心更多的是阴霾与失望。她的命运一直都不掌握在她的手里，从来都不是，参加选秀是她答应过佟昇的，无法反悔，她也不想反悔，反正她的一生所能做的寥寥无几，顺从命运也许是一个弱者立足于这世上的最好本领了吧。

　　“南小姐，近来可好啊？”这声听起来心不在焉的问候后面的那个人有着这世上最俊美的容貌。佟曻初入杚羽房间根本就不需要通报，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从来都是擅闯。话说这个房间只有他可以进入，当然，现在拥有这项特权的还有樾觥微。

　　杚羽从没有见过比佟曻更美的男人，就连身为女子的她都自叹不如。有多少次，杚羽在注视他的那双星眸时觉得自己陷入一片光明而无法自拔。

　　佟曻是一个太过有魅力的男人，是这京城中所有女子的梦里人，偏偏在世人眼里他又是那么绝情且手段狠毒。
　　这世上往往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有毒，因为狠毒的本性，使得美丽变成了他们在这世上生存的必要条件。

　　“杚羽很好，谢小王爷挂念。”杚羽起身，款款地俯身作揖，身后的樾觥微也跟着拜下去，此刻的她们都如此地周到懂礼，让佟曻小小地意外了一下。

　　佟昇看着她们，若有所思地沉默着，看着杚羽，就让她那样俯着身。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走过去，依旧不说让她起来，而是伸手托起她的下颚，深深地看着她。

　　“自从你前日教训我说欺骗别人感情有失身份之后，就数日躲着不见我，今日刚一照面，你倒如此多礼起来。”佟昇的语气与刚进来的那句问候大不相同，“装的如此乖巧，怎么，怕我追究你回避之罪？”杚羽清楚地感受到来自他指尖的力量，她已经适应了这种与他亲密接触的时刻，也适应了他无礼而霸道的言语。

　　“杚羽心里一直都知道，小王爷是我的主人，岂有不尊敬之理。”杚羽注视着佟昇，眼里盈盈的光晃得佟昇一时无语。
　　旁边的樾觥微还在在意佟曻的话，小声地辩护了一句：“小姐都是因为我，小王爷要处置就处置我好了。”

　　“啧啧，南小姐的手段真是不得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让这个丫头这么对你死心塌地的。”佟曻放开杚羽，“都起来吧。”
　　佟曻转身坐下，不经意看见樾觥微的脸，那张他不是不熟悉、不是不记得的脸，它是他所见过的所有花容月貌中的一枚。曾经有多少容颜入了他的眼、却都入不了他的心。虽然那夏夜的藤花也曾经让他动过心，但是，只是一瞬。

　　“谁能想到前日还用剑指着我的人今日倒愿意叫我一声小王爷。”佟曻假装感叹了一句，说着就坐下了，不可一世的目光尽显他高傲而冷漠的性格。
　　“原是我认错了人。”樾觥微轻飘飘一句话，藏进了多少悲伤，杚羽的心痛了一下，她过去扶起樾觥微，不知说什么好。

　　杚羽知道，樾觥微还是怀念着和佟曻在一起的时光，她放不下。
　　想了很多年的人想要放下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虽然在夜阑阁呆了只有两日，但是她已经见识到了佟昇有多么心狠手辣，樾觥微也渐渐清楚地感受到他是的陌生、他根本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佟昇，但是忘记，她做不到。

　　她的半生几乎毁在他的手里，现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怎么样，但是她愿意跟着杚羽，她喜欢她，她身上的气息很是吸引她。樾觥微信任杚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就是信任她。人心总是复杂而无法捉摸的，喜欢和讨厌一个人有的时候真的不需要什么理由。
　　樾觥微的话说完，佟曻像是没有听见，抿了一口茶，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你出去！”

　　樾觥微听命离去。
　　“好是绝情！”杚羽对着樾觥微离去的背影说了一句，其实是说给坐着的那个人听的。
　　“我绝情，可是我从不强迫别人，一切都是她们自愿的。无奈这世上愿意为我生为我死的女人就是那么多，我也没有办法。话说回来，你不也是其中的一个？”佟昇开始调侃她。

　　杚羽一时语塞，答不上来，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火气，转身就要走。
　　“站住！”佟曻一声断喝，并没有生气。
　　杚羽被佟昇喝住，突然醒悟，佟昇之所以过来一定是有事要说，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一再对他无礼。想到这里，杚羽心里惭愧，回身再次跪下了。

　　“杚羽错了。”杚羽的开始反省自己怎么会这样失控。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如此情绪化。”佟曻哑然失笑，杚羽太聪明，不需要自己开口，她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是因为十天后的大选，你心里忐忑吧？！”佟曻很了解杚羽现在的心情，尽管是连杚羽自己都不怎么了解的心情，他也能一眼看透。就像了解自己曾经的那些女人一样，他在这一方面总是有一些天赋。

　　杚羽不置可否，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但她多少觉得佟曻说对了。
　　佟曻起身扶起地上的杚羽，他没有怪她。因为了解她，所以他才过来看看她，想让她安心，“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放心去吧。”

　　“谢小王爷。”
　　“我知道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初经此事一定会觉得慌乱，但是我同时也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女子，我想选中之后的事情就不必我开导你了吧？”

　　杚羽不说话，她是被说中了，她知道佟曻想说她已经不是初经世事的少女了。佟曻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那些扎根在她脑中如同蛊毒般的回忆。她又想起了那个东风肆虐的夜晚，想起了那种绝望的无助感，她从没有那样无助过、从没有。

　　杚羽陷入了沉思，她就那样茫然望着佟曻，眼里没有焦点，。
　　“我今后会如何？”她这样说着，两行泪悄然落下。
　　杚羽的眼泪让佟曻有些肃然，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勾起了她的心痛往事，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佟曻没有再说话，走过去，抱住了她，杚羽没有拒绝。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他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这样做，当然他也没有料到自己多年后会为这个怀抱而后悔。

　　杚羽的发有一种特殊的淡淡的香气，细细密密地钻进佟曻的鼻子里，他有点沉醉，俯身让自己的脸埋进她发丝里。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因为他会因此中毒，中一种在这世上无药可救的毒——情毒。当然，佟曻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没有那么脆弱，多年花前月下的生活已经让他修炼的百毒不侵了。

　　“你不要担心，你只要记得，今后出了任何事，都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还有一个前提条件佟曻没有说——在我的计划完成之前。

　　二
　　夜落开妆镜
　　啼妆满面残红印

　　“樾觥微能不能和你一起入宫由我决定，在那之前你不必找她。”当日佟曻就留了这样一句话就将樾觥微带走了，然后杚羽就没有再见到她。

　　杚羽告诉过佟曻，樾觥微不可以死，她知道佟曻会听进去的。
　　杚羽只能保证樾觥微性命无虞，其他的她就无能为力了。她是那样希望樾觥微可以和自己一起入宫，樾觥微是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杚羽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喜欢她。

　　杚羽什么都做不了，她不能顶撞佟曻，她深深地了解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强势，他不会允许自己一再干涉他，她只希望上天能够成全她们的缘分。

　　“说吧，谁派你来的？”佟曻坐着暗房那张精致的红木座椅上，身上盖着一张货真价实的虎皮，语气冰冷、眼神是一如既往的不可一世。

　　他的对面，是体无完肤的樾觥微，她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她张张嘴，依旧是那句台词，“没有谁，我原本就是来找你的。”
　　她身旁的黑羽见她依旧不说实话，举起手里的鞭子又抽了她两下，樾觥微疼痛地扭了一下她的身体，她被高高地吊起，根本无法逃脱。

　　樾觥微没有料到佟曻的疑心这样重，她来到夜阑阁的目的本就是单纯的，只是她无法让他相信。
　　“好了黑羽，不要伤及她的性命。”他答应过杚羽，所以他不会让她死。

　　“我是不相信感情的人，所以你最好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对杚羽这么死心塌地的，没有什么目的我实在无法相信。”佟曻起身了，朝着樾觥微走过去，“杚羽要入宫了，想必你也知道她此行就是为了实现我的计划。现在她要带你去，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动机。”

　　佟曻确实没有理由相信樾觥微，她前后的转变在他看来太大，这世上除了爱情就是仇恨，佟曻无法相信还有什么能介于他们中间。
　　“南杚羽是说过要你活，但是她没有说过让你怎么活，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会对你下手，你今天最好说服我。”佟曻已经走到了樾觥微面前，他离她如此之近，他冰冷的话几乎冻结她的身体。

　　“我喜欢南杚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就像我找不到我的佟曻但是我还要继续找一样，我控制不了自己。我这样说，你相信吗”樾觥微的声音悲凉至极，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原来只当她是着俗世中所有的女人中的一个，他不相信她，也不相信她的感情，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伤她的心的呢？

　　佟曻沉默，看着樾觥微，“黑羽”
　　黑羽闻声，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一个红色的盒子，那个盒子很是精致，檀香木的质地雕刻着龙纹。黑羽打开，里面有一粒红色的药丸，鲜艳无比，像是一滴血。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用费心就能弄明白，关于这点，我向来有简单有效的方法。”佟曻拿过黑羽递过来的那个盒子，“如果你想和杚羽一起进宫，想为我所用，你就把它吃了。”
　　“这是残红印，想必你也听说过。”佟曻把那粒伸到她的面前，“怎么样？你可愿意？”

　　樾觥微的心骤然下沉，残红印是西域传进来的毒药，由于它全身通红，不知是谁说它像美人的一滴血泪，故得名残红印。服食残红印之人必需按时吃解药，否则痛苦无比，那种痛苦几乎到了极致，多少人因为服用此药落得自残身亡的地步。樾觥微行走江湖多年，只见过服药之人死，从未见有人活过，但是江湖传言这种毒药只有小王爷这里有解药。

　　佟曻待她至此，她完全绝望了，这个男人当真是不负他绝情的名声。她还能怎么办呢？她知道，她没有退路了，如果拒绝，她必死无疑，没准还会连累杚羽。
　　“好，我吃。”樾觥微非常虚弱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暗房里显得那样的掷地有声。

　　“黑羽，放她下来。”佟曻下令，“自己来取药。”依旧是那样残忍的话语，他将那一粒残红印丢在了她的面前。
　　佟曻对待异己的手段是出了名的残忍，这种残忍樾觥微今日真正体会到了。他不仅杀死了她的佟曻，甚至杀死了她心里仅存的温暖，现在连同她自己，他也不放过。

　　樾觥微艰难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一粒残红印，眼泪无声地流下。
　　“很好，你记得，你现在时我的人了，我许你呆在杚羽身边，但是还有一条，我要她的一举一动”佟曻拿出洁白的手帕遮住自己的嘴，“你记得要按时来回禀我，然后领取你的解药。”

　　“找刘太医来，尽快让她康复，然后送到南小姐那里。”佟曻说完转身离开。
　　“是。”黑羽答应着，紧随其后。

《花骨泣》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