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碧水

　　第二天的早饭是由人送到我房间里的，菜肴倒很丰盛，只是我实在没有食欲，没怎么吃就让她们撤下了。
　　中午依旧是有人送饭进来。我勉强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正想叫人把饭撤下，一个带笑的声音说道：“姑娘，不好生吃饭可使不得，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大人会责罚我们的。”
　　我抬头看去，原来是昨天带我进来那个中年女子，虽不确知她的身份，但看别人对她的态度，可以断定她是个管事的人物。我忙笑着站起身来给她让座，她只略客气了一下，便坐在我的对面，笑着道：“姑娘早饭就吃的少，想是饭菜不合口味？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再吩咐人重做。”
　　“不是的，是我一向吃的少，不必麻烦了。”
　　她听了也不罗嗦，便吩咐人收了饭菜，然后一边和我说些客套话一边看着侍女收拾，侍女把碗盘一个个放进一个有提篮的食盒里，一个侍女拿起一个碟子时，她看似无意地道：“那个放下吧，看一会姑娘要是饿了，这个枣泥麻饼的味道倒是不错的。”我听了心中一震，不由得看向她的眼睛，她也正把眼睛盯着我，嘴里还在说着：“姑娘是聪明人，到了我们大人府上还有什么可忧心的，就是一时有些不习惯，慢慢也就好了，只是这饭以后还是要多吃些，这样身子才能健壮。”一边寒暄着一边告辞，我笑着起身送她：“多谢，我知道了。”
　　脱脱，竟然连燕铁木儿府中的管事都是你的眼线！我是该赞你深谋远虑、手段高强，还是该叹你活得如此疲累？唉，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按捺住急切的心情，靠在窗边装着发了好长一阵子呆，又到床上去躺了半天，才随手拿过那碟点心来吃。果然找到了一个做了记号的，里面藏了一个小小的蜡丸。把它收好，一直等到夜深，那两个侍女都去睡了，才把它打开来看。
　　蜡丸里藏着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几行字：昨夜事已知，知卿平安，大慰，幸甚幸甚！后日有人赴燕府，当依前言而行，勿忧。善自珍重，千万！
　　我把字条放在烛火上，直到它烧成灰烬，然后把这纸灰捻碎，打开窗子，让它随风散了。后日吗？好的，我一定能做好！人说千古艰难惟一死，经过昨夜，我死也不怕，又有何惧？

　　两天后，我早早起身，静静地在房中等待，心下竟是波澜不惊。直到掌灯时分，才有人匆匆来通报，说是燕铁木儿叫我急速到他哪里去。做出一付惊讶的样子，我跟着来人穿庭过院，一路上竟没有几个人影，不同寻常地寂静。不出所料，我们并没有到前厅，却去了一个格外僻静的院落。有人守在门前，见我来了，便进屋通报，只听屋内有人道：“进来吧。”正是燕铁木儿的声音。
　　我一进屋，门便在我身后合上。屋中灯火倒是明亮，除了燕铁木儿外，还有三个人。我向燕铁木儿施了一礼，他一摆手：“罢了。”脸上竟有几分无何奈何。伸手向旁边虚指：“还不见过大人。”
　　这唱的是哪一出？这边坐着三个人，都是一脸好奇地看着我，叫我见的是哪一个？看燕铁木儿的神色，想必不是他的主意。我看了看那三个人，都端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的也相仿，只是年纪有些差别，坐在中间的那一个怕是已年过四旬，另外两个年纪要轻的多，大概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一个方脸阔腮，另一个脸色苍白，面容清瘦。我毫不犹豫地冲那清瘦男子跪下，也不做声，只是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屋中一片静穆，过了一会，只听那人道：“起来吧。”我站起身，冲那男子垂手而立，那两个人也站起身来，站在那清瘦男子身后。“抬起头说话，你为什么要向我叩头？你认得我吗？”这人语速很快，声音有些飘而无力。
　　“悲歌不认得，但大人面相贵不可言，故而悲歌行此大礼。”说着，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燕铁木儿，他脸色古怪，却不是气恼，倒有一丝喜悦。
　　那清瘦的男子倒是一脸不加掩饰的惊喜，追问道：“贵不可言？到底贵到什么地步，你仔细说来。”
　　我犹豫了一下，眼光转向燕铁木儿：“大人……”
　　“你尽管讲。”竟是语带鼓励。
　　“是，”我心中暗骂，时事迫人，我今时竟要装神弄鬼，脸上还要做出几分踌躇，“大人身有天子气，当为凤子龙孙……”
　　“那我自己呢？”
　　“龙姿凤表，也当有九五之分……”
　　“啪”的一声，旁边那年纪较大之人，竟是一掌击在身边的桌案上。
　　“王爷！”语气无比激动，脸上也是一片欣喜，好像我说的是他。
　　那个清瘦男子声音也有些发颤：“你说的可是当真？”
　　我赶紧跪倒：“大人恕罪，悲歌不敢胡言，悲歌年幼在萨迦寺时便能分人贵贱，到了大都，仁钦坚赞老座师曾说我有识人天眼。大人确有天子气，只是眼下有几分黯淡，只怕目前不顺，但不用多久一定会否极泰来。”
　　“恭喜王爷！”这次说话的却是燕铁木儿。
　　那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已是面带笑容，伸手把我扶起：“你果然有天眼，当年你曾说我兄长是佛爷转世，今次我到了京中还听了不少坊中对你的传言，心中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好，好！”
　　我心中却好笑，看他长的倒有五分相象，怎么气度差了如此之多，亏他还是和世剌的亲兄弟！
　　脱脱早就说过，武宗皇帝曲律汗的儿子、周王和世剌的弟弟，曾被他的堂兄格坚汗流放琼州的图帖睦耳，近日被另一个堂兄也就是当今皇帝召回，并封为怀王。燕铁木儿表面上顺从当今皇上，可心里只怕一直希望武宗的儿子能够夺回帝位。和世剌远在漠北，图帖睦耳身陷海南，燕铁木儿也无可奈何，可现在怀王返京，燕铁木儿就一定会和他有所联系。听说怀王笃信佛教，程度比当今皇帝还要厉害，燕铁木儿突然叫我住进他府中，想是觉得我有几分用处。脱脱虽然只是猜测，可今日一看，果如他所料！
　　那么，我是不是，暂时就会安全？心中想着，不由的看向燕铁木儿，他也正若有所思地看向我，我打了个冷战，忙垂下目光。燕悲歌，事情刚刚开始，千万不可大意！脱脱，接下来，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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