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绘墨染

　　潘朵是在一阵摇晃中惊醒的，入眼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楞头娃，楞头娃痴痴笑道：“天都快黑了，你还不回家吗？”

　　潘朵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有些没反应过来，楞头娃又补充了一句：“你睡觉的时候，肚子叫了好久”

　　“死孩子”潘朵在心里咒骂一声，她比谁都知道饿，用得着提醒吗？等等...有人？噌饭为第一要务！

　　“二狗子，你咋在这？咋还不回去？”不远处传来一句男声，声音极其尖锐。

　　这叫二狗子的楞头娃赶紧回过头去扯一嗓子：“爹，这里有个妹妹，好像，好像...”有点呆...

　　那男人长得贼细，肩上扛了一大摞的渔网，手里提着用草绳穿的几条大大小小的鱼，从那边走过来还带起一股子腥风，那细胳膊细腿的，要不是肩上扛的手里提的，怕是要给风刮走！也不知这是捕鱼的还是喂鱼的。

　　“小姑娘不是渔村人，打哪来的？”如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在潘朵头顶响起。

　　“我...”潘朵脑子飞快的打着转，扑扇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道：“我跟家人走散了，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所以能不能大发慈悲，赏口饭吃！

　　“你几天没吃东西了？怪不得肚子叫起来比我的还响！”二狗子一声怪叫，“那你去我家吧，我娘这会应该做好饭菜了”说完睁着一双不大的眼睛望着他老子，眼睛里流露出跟潘朵一样的可怜，这是先斩后奏吗？

　　潘朵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的看向“细爹”。

　　那男人哼了一声，给了潘朵一个跟上的眼神就走了，潘朵大松口气，看来哪个时代都是有好人的！她自然是屁颠屁颠的跟上，末了还不忘盯着人手里的鱼咽了下口水。

　　一路上二狗子就在潘朵身边蹦跶来蹦跶去，傻笑的盯着她，只差没将口水呼她脸上了。潘朵自然是八风不动，目不斜视，低头一阵猛走。

　　远远的瞧见一座小屋，屋门口传来一记河东狮子吼：“二狗子，你又死哪儿去了！柴也不捡，你看看这门口的柴禾，让老娘拆房子给你们爷俩烧饭吃吗？”隔老远就看见房顶上震了几根稻草下来，这功力！没有几十年练不成！

　　“咦...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长得跟棵水葱似的！”完全忘了捡柴的事。

　　隔得近了，潘朵头皮一阵发麻，这都什么人？儿子憨头憨脑长了对小鱼眼，老子弱不禁风细得像根竹竿，这娘，虎背熊腰、声如洪钟，往那一站，跟个大磨盘似的，说起话来脸上的肥肉还一抖一抖的，这一家人都吃啥长的？

　　“河边捡的”，细爹把渔网往门边一挂，进屋里去了。

　　这块大磨盘不住打量着她，还是二狗子喊一声：“娘，她迷路了，饿了好几天，能吃饭了么？”

　　真乖，惦记着她呢！好在潘朵不是鄙视人家相貌，很快反应过来，脆脆的叫了声：“姨...”

　　“呦，小姑娘嘴儿真甜，我姓李，叫我李大娘就是了”肥肉一挤，眼睛都瞧不见。

　　潘朵顺口接道：“李姨”，把个李姨乐得，肉脸上都抖出几朵花来...

　　“进来吧，还没吃东西吧？姨给你做鱼吃”言语间极其亲热，只是那看她的眼神，为什么让她觉得进了贼窝呢？

　　这是一间破旧的小木屋，外围的屋檐下堆了些柴禾稻草，细爹的渔网就挂在一旁，左边的屋檐黑熏熏的，像是被火烧过，进屋才发现，原来左手边是厨房，右手边简单的摆了一套桌椅，墙角堆了些杂物，屋中间开了两扇门，一眼就能望到两个房间各摆一张床，显然是卧室，再看去...视线所及，还及什么？一目了然！真不敢相信...

　　“二狗子，把门关上，烧菜了”只听得磨盘李大娘一记暴吼，看来她也知道不让油烟熏到卧房里去。但看她双袖一卷，抡起菜刀往那鱼头上一拍，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一条鱼给破了，锅往灶上一架，舀上三两瓢水，柴火一烧，又回过头去剁鱼！

　　潘朵抹了把额头上的灰——房梁上震下来的！有些失神的坐到屋里唯一的那张桌子旁。二狗子关上门也坐到桌旁，继续他的盯人战术，盯得久了，便傻傻的道：“妹妹你真漂亮，比那观音娘娘座下的童子还要好看！”潘朵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

　　桌上摆了几副碗筷，想来这屋里也没有个专门放碗筷的地方，便置在桌上。潘朵瞄到碗边的污渍，嘴角不住抽搐，偷偷将碗拿下来在衣服上擦了两圈。

　　不一会，饭菜上桌，不大的桌面就摆了一大碗鱼汤和四碗白饭，好歹也是一桌饭菜不是？

　　潘朵毫不客气的喝了两碗鱼汤外加一碗饭，倒是细爹只扒拉了几口饭，难怪那么瘦，很快二狗子也吃完了。潘朵正准备倒第三碗鱼汤时，一只肥手从她面前扫过，端起汤碗，一把扣到脸上，“咕噜咕噜”几声汤碗就见底了，末了似才想起家里多了个人：“你还吃不？”潘朵瞄了眼碗底的鱼渣渣，打了个嗝：“呃，我吃饱了...”抬起的手顺势将桌面的几付碗筷叠起。

　　“你从哪里来的？怎么一个人？”磨盘李挑着鱼骨头问到。

　　“我..从邻县来的，跟家人走散了”这是哪朝哪代都不知道，怎么答？

　　“哦，是攸县还是固县啊？”头也不抬，继续奋战她的鱼渣渣。

　　“攸县”潘朵开始编，“我家本是来走亲戚的，哪知，哪知...”狠狠地掐了把大腿，泣道“哪知半道上遇到了山贼，爹娘让我先跑，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哪知哭了半天也没掉下半滴眼泪来，只好掩面假泣。

　　磨盘李终于放下筷子：“哎，别哭别哭，你先住我这，这几天我也给你留意着，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总之啊，你就先放心住着，快别哭了，个娇滴滴的小人儿哭坏了可怎么办！”本是关心人的一句话，潘朵听着却背脊一阵发凉。

　　又闲话了一番，潘朵了解到二狗子他爹捕鱼，他娘卖鱼，当然了，他自个只负责吃鱼。不过也没见这孩子长得有多机灵，倒是吃鱼把人眼睛补成了鱼眼睛，原来吃啥补啥是有道理的，至少潘朵是这样认为，但二狗子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可见吃鱼并不能补个子。

　　晚间磨盘李将她安置在了二狗子的房里，并且极尽体贴的让她与二狗子同睡一床，都是孩子嘛...

　　当她潘朵是傻的吗？古人都讲究男女瘦瘦的不清，更何况，跟她儿子睡一块？她怕半夜被口水淹死！当即回到：“家教甚严！自幼便让我一个人睡，现在天气也挺热的，就睡地上吧”话音未落，立即跑到屋外抱一捆稻草进来铺好。

　　磨盘李笑笑：“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睡地上，你睡床上，我让二狗子睡地上！”

　　“谢李姨！怎好让主人家睡地上！”一副弱弱的小媳妇样。

　　她潘朵是落难来借宿的，不是来当菩萨让人供着的，最终还是她睡地上，二狗子睡床上，磨盘李满意的走了，也不知她是满意什么...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二个夜晚，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明明是累极，却怎么也睡不着。嗯...也许是因为这睡觉的环境吧...磨盘李给了她一床棉絮铺在稻草上，还发了张毛毯，大夏天的盖这么厚，是个人都睡不着！更何况，闻着棉被里发霉的味道，还有稻草上传来的淡淡鱼腥味，实在难受难受得很！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黑夜中传来一道憨憨的声音：“妹妹你怎么还不睡？”

　　不可否认，二狗子人虽长得有点傻气，心地还是不错的，“我就睡了，你也快睡吧”一个翻身，面壁睡觉去也。

　　“嗯！”二狗子立时回道，声音中有掩不住的欢喜，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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