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明

　　④濯缨本来要随方鉴明一同潜入老头儿的书院，却不得不将马车停在荒无人迹的海边，留在车上照看这个新收留的孩子。方鉴明只去了半个时辰便回来了，脸上尽是密密麻麻的赤红污点。看见濯缨的表情，他抬手轻嗅自己的衣裳，眉头随即厌恶地微微一拧。
　　方濯缨伸手拦住他：“别过去，你身上都是血味。我替你拿。”
　　撩起车帘，探身进去打开衣箱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海市。女孩仍蜷在车厢角落里熟睡，小脸深深埋进方鉴明换下的外袍里。她怕黑，却也容易哄，只要在身边留一盏白绢风灯，就能睡得安稳。
　　他把干净衣裳打成一个小包袱，递到方鉴明手里。
　　“我去海边洗洗。”方鉴明说着解下染血的护手，丢弃在地，顺着碎石坡走向黑夜中喧嚣的大海，一面解开衣带。
　　什么东西从他的方向飞了过来，濯缨赶紧扬手接住，是一只小小的土纸包，缝隙里渗出馥郁甜香。从早已揭开的红纸封条处往里看，濯缨轻轻咬了咬下唇：“桂花糖？什么时候买的？”“当然是动手前，想着你们小孩儿喜欢吃这玩意。”方鉴明回首一笑。
　　濯缨往他那边瞥眼看了一下，有一些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支笔管般的细长糖条，叼在唇边，果然甘甜清香，只是有股几不可辨的酸凉。正觉奇怪再低头细看，灰褐土纸上印着的原来不是花，是一只新鲜湿润的朱红手印。
　　那是谁的血呢？
　　濯缨反胃，猛然吐掉了嘴里的糖。（本段取自《庞歌染尼》有删改）事后方鉴明竟是难得开怀大笑，并为濯缨吃到这包糖而万分抱歉，一边抱着粘着自己的小姑娘海市，一边逗弄着濯缨，自然也是做了不少补偿。可是濯缨依旧是很长一段时间看见桂花糖就忍不住想要吐出来。也不是不知道血的滋味，可是在本该高兴的吃着桂花糖的时候吃到不知道哪个下贱胚子的血还真是让自己心里异常恶心。
　　海市虽说口里说着要当方鉴明的儿子，未免也自己模糊得很。方鉴明便让她想清楚，这孩子不若濯缨，是异常黏着方鉴明的，像个小尾巴。只要方鉴明在霁风馆她遍缀在后面。方鉴明也依旧耐性，手把手教她念书习字。只要是没有事都让她赖在一旁。
　　海市把方鉴明当做是第二个父亲了。亲眼见到自己的父亲死在面前，所以她总是守着方鉴明几近寸步不离生怕方鉴明也会这么死在自己跟前。
　　帝旭勾了一下手示意方鉴明上前，他也便近身。帝旭接了他从边上侍奉着的人盘里接过来的东西，饶有兴致的玩着。两人之间言语不多，不外乎谁欲反，谁欲逃。帝旭结果他递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从指缝里偷看了方鉴明无甚异样的样子，方才又抿了一些。明明早就把茶水咽了下去，却又多吞了几番，才开口：“传是你捡了个孩子？”
　　方鉴明一愣，默默想起那小姑娘跟着自己屁股后面的样子，嘴角动了动，看他那样子帝旭嘴角也抽了抽，瞬间又平复，方鉴明这才答：“是的。”帝旭长出一口气，调侃他说：“朕说把缇兰赏赐于你你不要，现下又去捡这么多孩子是作何？”方鉴明不知答什么，帝旭也略有些尴尬了。他才开口：“多养几个又如何，反正您也不会记得，我亦不是养不起。”总是两人对处的时候，那些极细微的小心思和未曾变过的孩童秉性才会略微显露。帝旭有点生气，手指无节奏的弹击着桌案，方鉴明低眼看了看，开口宣：“把棋盘摆来，之后退下吧。”
　　与他对弈几局，几无言谈。直至金城宫外重重宫灯渐明，帝旭抬眼望了望方鉴明，他像是没看到。只说：“来人，掌灯。”并亲提了烛，将这整个大殿照得通明。帝旭厌恶黑暗，他所处的宫殿，必是灯火通明留不下一片可供人隐藏的阴影。
　　远从宫外眺望，天启城至高点那一片星海灿烂炫目。濯缨立在山巅，想起关外夏季天空铺满的星星，华族的传说里有说人死了会变成星，守望地上心有所寄的留恋。濯缨想起这些浪漫的传说，不禁想吐，兴许是因为那管桂花糖。
　　宫人们在外听到几番细微的对谈，再看门只见方鉴明，不，是方诸大总管低了眉眼跨出门栏，是了是了，只有总管才有这胆子背身出来。帝旭脸色是看不清楚的，方鉴明却知道他现下眼睛里有多么汹涌。帝旭略略抬起了手指，像是不耐又无力地动了动，挥退了要关门的下人，突然站了起来，追了两步到门口。所有人都紧张惶恐地跪下去，将头低低地垂到地上。帝旭抬起了步子，还未及跨出半步便又连连退开，还有不怕死的歪着眼从缝隙中看着横过来的帝旭，他伸手摩挲了自己的心口，在空中不知道抓摸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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