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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浆心草(二)
跟着温淮,走进昨天的那个正厅,付苍已经在等我们了。
见我们进来,付苍站了起来,将我们引到一旁的茶几前坐下。坐定之后,他对温淮说,“温先生,请您帮我破个阵,阵破之后,浆心草就送给先生。”
温淮点头,说道,“带我去看阵吧。”
付苍将我们带到后山,指着山顶说,“小女已在阵中数月,我实在担心,恳请温先生破阵,好让我去看看我的女儿。”
温淮没有回答他,而是走进山脚,仔细看了看山下的石头的分布,然后才回答付苍,“这是个困阵,若是没有最初布阵的物件,怕是我也解不开这阵。”
听了温淮的回答,付苍看着山顶那处,从郁郁青树中透出的一角屋檐,默不作声,在我站的快睡着的时候,他才收回目光,说道,“二位随我来吧。”
付苍带我们去了他女儿的屋子。那是个精致的院子,里面载满了姜城特有的落姜花,白色的花开了一园。在满满的落姜花丛中有一面石台,石台边放着两把藤椅,椅子的把手上裹着淡黄色绒布,想来应该是冬天时绑上去,防着冻手的。
我快走一步,到温淮身边,对他说,“这付家小姐倒是个风雅的人。”
温淮点头轻笑,他那笑让我一下又想到了昨天香艳的场景,缩回了脖子,我低下头,不再和温淮搭话。
漫步走过被落姜花掩盖的砖石路,一个刻花木门出现在眼前。付苍过去推开门,引着我们走了进去。
进到付小姐的香闺,我再次感叹了她的风雅。她的屋子门口挂着一个绣着风雪满巅,月照长空图样的帘子,屋里所有的窗子边都钉着一层嫩黄色的绒布,床前一个几乎与地平齐的乌木小几上摆着一双素缎绣鞋,她笼在幔帐下的被褥都是暖暖的鹅黄色,我走近看了下,那上面的图样是白梅映雪。
我刚想招呼温淮,告诉他我对这付小姐甚是有兴趣的时候,就看到他在盯着挨着书柜的桌上的一幅画看,我看了下挂了满墙的书法字帖,走过去,问道,“在看什么?”
温淮指了指桌上,对我道,“来看。”
我凑过去,闻到温淮身上淡淡的草药香,心神涤荡,为了不显尴尬,我使劲认真的看这幅落姜图,没想到这么刻意的看,竟然让我看画看了出神。
温淮叩了下桌面,我才回过神,“这画,我怎么就看着这么心酸呢。”
温淮将手指移到画纸的上方,我目光顺着看过去,发现,那一行细瘦小楷写的是,缘尽,心灭。
我心下了然。这可能是个困死在情字曲折里的姑娘。
观摩完后,我走到抚着一方砚台发呆的付苍身边,问他,“付老爷,这屋里的哪件物什是最初布阵用的?”
付苍停下手,看着我,怅然,“我不清楚。”
我讶异,“那阵是谁布的?”
他额顶的白发在我眼前一晃,他说,“那阵,是我女儿自己布的。”说完他就走出了屋子,并交代外面的小厮招待好我们。
看着付苍略有佝偻的背影走远,我走到温淮身边,他还在看那画。听到我走向他,温淮抬起头,对我道,“你再仔细的看看这画。”
我将画拿起来,颠过来倒过去的看了个通透,也没瞧出什么别的名堂。温淮将画纸接了回去,翻出另外一张同等大小的纸,拿起笔,开始摹画。
我站在一边,在温淮摹好后,我拿起他临摹的那张,和付小姐的那张比对一下,竟是一模一样的。
看着温淮的画,我惊叹道,“温淮,若你不是大夫了,还可以去造个假,就临摹那个西荆楚王的画,听说市面上他的画一张能值十万金。”
温淮摇摇头,抢过我手里的画,拿起一只沾了墨的笔,在上面勾勒几下,又递给了我。
我看了看墨黑笔迹勾画出的抽象的痕迹,问道,“这是什么符号?”
温淮从桌子后走出来,推开门,站在满是落姜花的院子里。我抱着他的画,跟了出去。
在跨出门栏的时候,我听到温淮说,“这应该就是最初布阵用到的东西,那个符号,是死印。”
我又看了看画,抬头问,“死印是……?”
温淮拿过我手里的画,说道,“用带着死印的物件布阵,此阵无法硬破,除非……”
温淮停在这里不再说下去,我看着他,他想了想,告诉我,“除非,布阵之人身死。”
这时候,付苍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面上带着急色,看到温淮,更是飞纵过来,一把抓住温淮道,“先生,阵破了。”
抱着画的手一紧,我被温淮托着胳膊,掠向了后山。
上山的路上,苍翠的树上挂满了画着落姜花的画和写着书法的字帖,一上数十丈,地上的土色全都被字画覆盖住,我想着那个精致的院子和院子里洁白的落姜花,还有那屋前的门帘,这我一下想到了头上的簪子,我想封月和这姑娘定是有不少共同话题,一个将自己困在簪子里,一个将自己困在非死不破的阵里,都是被情字绊住的姑娘。
踹开门,我们仨一冲进去,就看到一个穿着迤逦舞衣的女子倒在地上,她的身上盖着一张溅了血渍的字,纸上写着,莫留。
付苍一看到那女子,一下就冲了过去,将女子抱起,将她的头搁在自己的膝上,嘴里唤着,“一念,一念。”
温淮放开我的胳膊,走过去,捏住那个姑娘的脉,一把挥开付苍,开始为那姑娘施针,付苍整理了下情绪,跑下山,唤来了下人。
我弯腰拾起地上的一方锦帕,上面绣着她屋子门前挂着的帘子上的那幅图样,我一路走进屋里,一路拾起地上的锦帕,每一方都是绣着同样的图,只是底布的颜色不同而已,渐渐的,我的双手拿不下锦帕,我的衣裙也兜不住锦帕,我就取了门边的一个篮子,最后,我整整拾了五十三篮才将地上满满一层的锦帕拾完。
看着地上堆积的像是小山一样的锦帕,我转过头看了看被温淮扎满了针的女子,觉得头上的簪子颤动了一下,连忙拔下簪子,放在手心,道,“封月?”
等了半天,簪子也没再动,我又将簪子插回了头上,走到温淮身边,“她怎么样了?”
温淮扎下最后一根针,“最多十天。”
我心里惆怅。温淮在行针完毕后,对着躺在床上的女子摇了摇头,就出去了。
我坐在床边,看着躺着的女子,这是个模样俊俏的姑娘,她的五官并不像是普通姜城女子那般柔美,而是带着一股飒爽的感觉,再想着那小山似的锦帕,和她屋里雅致的摆放,这么一个眉间充斥飒爽气又心灵手巧的姑娘,真是让我对她更生好感。
将她长长的舞袖卷起,露出斑斑血点的手,我估计是绣那些帕子弄出来的。打好一盆水,想着给她收拾干净,我翻过她的手,刚擦掉上面的一层干涸的血迹,就看了密实的茧子,那是使兵器的人才会有的茧子,我恶趣味的想,莫不是她使的是绣花针?
在将她手上的血痕擦净后,付苍进来了,他带着下人,将女子抬下了山。
我本来想跟过去看看,温淮拦下了我,对我说,“去吃午饭了。”
我抬头看看天,已经晌午了。
我和温淮回到听院,婢女早已经摆好了饭菜,见我们回来,递上还冒着热气的方巾让我们净了净手,收好我们用过的方巾后,婢女们就都退了出去。
我看着被带上的门,咬着筷子对温淮问道,“这付家的下人都是这样的么?”
温淮“嗯?”了一声,我继续说道,“我听人说,大户人家里的下人都是爱杵在一边,看着人家吃饭,看着人家洗澡的。”
温淮夹了一箸青菜,道,“我跟付苍说,让她们不用从旁伺候。”
我点点头,“这样好,在家里的时候,爹娘因为嫌麻烦,就没招过下人,说是怕下人们看着我们吃饭、看着我们洗澡的话,会把洗澡水当做是鸡汤盛在汤盆里。”
温淮盛汤的手一顿,我接着道,“你喝你喝,这一盆肯定是鸡汤。”
温淮盛好汤,将碗递给我,眯着眼,“你先。”
为了证明,我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汤,抹了一下嘴巴,笑眯眯的把碗递过去,“能再来一碗么?”
温淮又盛了一碗,笑着递给我,轻轻的敲了下我的额头,“慢些喝。”
我端着汤碗,将快咧到耳根后面的嘴搭在碗沿上,开始嘬汤。
看我一直捧着汤碗,温淮说道,“吃饭。”我开始往嘴里塞饭。
他又说道,“吃菜。”我扔下饭碗开始吃菜。
这顿饭,我就这样在温淮的指挥下吃完了。
午休的时候,我捏着温淮给我的消食丸躺在床上,想着他笑着敲我额头的样子,脸上热到不行。
待热度褪去的时候,我心里坚定了下娘的政策方针,要在千机解开前,让温淮对我日久生情,让他真心实意的想跟我这个江姑娘共度余生。
我坚定信心正坚定的热血澎湃的时候,头上的簪子动了,我将消食丸丢进嘴里,拔下簪子,看着簪子上笼着的一层白光,道,“封月?”
然后我耳边传来封月的声音,“是我。”
我跳下床,跑到温淮的房门口,嚷道,“温淮温淮,封月封月。”
温淮开门,衣裳微乱,看到我手里发着白光的簪子,本有些惺忪的眼一下就澄明了起来,他接过我手里的簪子,对我说,“阿兮,你先守在外面。”
我点头,昂首挺胸的站在门口。
接着温淮进了屋,过了片刻,他走了出来。
温淮将簪子别在我的头发上,对我道,“封月现在有了魂体,但仍旧是有些微弱。”
我看着温淮,问道,“那等到她魂体稳定后,是不是就可以时常出来说说话了?”
温淮点头,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就看到跟在付苍身边的管家付郑跑了进来。
付郑的胖肚子一颠一颠,满头大汗,“温先生,小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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