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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杨戬脚程快,虽晚于寸心动身,此时也跟了上来与女子共驾一云。二人一路无话,只寸心觉出杨戬异样,有些担心地看了几眼。
真君神殿内,众人仍在忙碌,沉香与敖春揽了大局,看来是杨戬有心栽培。哮天犬对新天条没有兴趣,紧着喝了几口水就站在门外等候主人与三公主。
“哮天犬,这半年来三公主可好?”杨婵瞅着时辰差不多,张罗了为寸心、哮天犬接风洗尘的小小家宴后出来,与狗儿一同守候。
“还行吧,三公主升官儿可快呢!”想了想,又恨恨道:“只是那南海二太子来了一次,让三公主烦心了。”
“南海二太子?”杨婵从二哥那里听了些口风,得知有个星君似有意从中作梗。她拉了听心来问起,听心回忆了当年四海节令时几个龙族小辈太子公主总在一处玩耍,感情自是与别人不同的。
说话间杨戬寸心已回殿,杨婵吩咐着小玉上茶。梅山兄弟们想着早晨的话,此时停了手中活计,起身抱拳:“恭迎三公主回殿!”
寸心原本心事重重,听言后不免欢欣:“大哥们好。”她笑道,不知这是不是有人示意。
哮天犬不乐意了:“怎么我回来时你们啥都不说呢!”
寸心听言,与杨戬对视一眼,此时倒有些想打趣狗儿:“哮天犬,在下界你可是一样的威风啊。”
犬王不明所以,愣愣道:“当然了,我是主人的狗,走到哪里都威风!”
寸心心道:哪怕改了称呼?
“饭菜好了,姐姐疲乏,先入席罢。”杨婵从殿内走来,先给二哥一个眼神,再把寸心拉了走向主位左侧位置安顿好,又回头道:“孩子们,过来用膳了。四公主?真人?”待大伙儿坐好,杨婵自己坐了杨戬右侧,先行举盏道:“姐姐与哮天犬为新天条奔波劳累,我们都很是挂念,第一盅便敬二位吧。”
众人也觉自然,就依言聚了盏,齐声:“辛苦了。”
杨婵又道:“沉香、小玉,之前未及正式拜见,还不向三姨母敬酒?”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沉香小玉便听话道:“三姨母好。”随后,小玉捅捅沉香,少年便有些迟疑着再举了杯:“三姨母,之前在东海沉香不分是非险些伤了您,还请您不要见怪。”
敖春也赶紧致歉:“三姐,那日是我们莽撞了,您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
寸心已连着喝了两盅,而此时也盛情难却,不喝反倒显得不原谅小辈了,又只好应下:“沉香、八弟说哪里的话,事情我早不记得了。”
杨戬不作声皱了皱眉。玉鼎真人见了,有些担忧。
听心笑着:“寸心,你日后可要与八弟多走动,好不容易我四海又出一名少年英雄,若缺了教导,只怕可惜了材料!”听心深知这八弟与寸心妹子俱是龙族中难得一见的痴情之人,此番想着让他们互相有个扶持也好。
“姐姐说的是,三姐日后若有用得着敖春的地方尽管开口!”八太子爽朗笑着,见着西海三姐,总有深深的亲切感,许是因了丁香的缘故吧。
杨婵见几人家事叙完,自己又斟了酒,道:“杨婵还未谢过姐姐此番救了二哥,沉香铸成大错反让姐姐受罪,实是过意不去。”
寸心看这酒也是躲不过的,便笑着接过,“妹妹客气了。”
酒杯放下,杨婵接着道:“姐姐,小玉是狐妹的孩子,现下又成了沉香妻子,你说巧不巧?”见了寸心惊讶神色,杨婵又对着小玉:“你有所不知,小时你还被三姨母抱过呢!”
小玉想着娘是再让自己敬酒,便举了杯正要开口,却忽听杨戬道:“寸心身子不好,今夜已喝了许多,小玉,改日罢。”
杨婵笑了笑,“二哥,大家好不容易劫难后团聚一处,寸心姐姐又缺了很多故事,此时让小辈们敬了酒认了熟有何不好?”
“她这段时日一直不适,本不宜进酒。”杨戬声音冷了些,同时怀疑起自家三妹用意来。
众人停了停,这才发觉不对:三圣母平日寡言少语,今日为何想了诸多说辞频频劝酒?
寸心见气氛有些尴尬,忙圆场道:“不碍事,今日相聚,我也是高兴的。”说着,要与小玉过个礼数。
杨戬却拦下,沉沉道:“众人敬你,酒,杨戬替你喝。”于是当着众人接过寸心手中酒杯,仰头干了。
除了杨戬寸心,围坐之人此时都有些明白三圣母用意了,于是纷纷效法,敬了三公主一桩又一桩,让杨戬不知喝了几回。
“真君少喝些!”寸心见总算没人敬自己了,正宽慰他不用再喝,转头却发现杨戬不知怎的开始自顾自喝起来。她目光巡回一圈,见竟无人帮着她劝。
“让二哥喝一些罢,他近日烦。”杨婵见寸心最后一直看着自己,便开口道。
寸心只得又回头注视杨戬,记忆中,他还未在人前这般自斟自饮过。他很苦么?又是为了什么?
杨戬今夜的确喝了有些多,饭后也不管众人,径自先叫哮天犬扶了回房歇息。寸心怔怔看向杨戬背影,不无心疼。
女眷们收拾好屋子,沉香、敖春、梅山兄弟等精力旺盛,又赶着公务去了。听心道了乏,便回东海了。
寸心回主卧,有些难以坐立,走到妆镜前,发现梳洗用度俱按着自己以前习惯又换了新的。打开檀木立柜,见自己千年中为人妇时所穿衣物俱在,且收拾得齐齐整整。可是现下,真是再难承贷他这一份心意了。
杨戬哪杨戬,你既已明了自己心中所爱,何苦再担起一份千年责任来?我是深爱你,可这完全可以与你无关;过好你自己的生活,不要怜惜我的情感,还我的爱情一身尊严。
呆了半晌,寸心定了主意,出房门往杨婵住处走去。
“姐姐?”杨婵有些吃惊,但还是迎她进屋,笑道:“我还说去找姐姐呢,没曾想姐姐自己来了。”
“三妹,”寸心叹了口气,见她听了这改来改去又改回去的称呼后一愣,也不解释,自己微苦地笑道:“你今日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自与你二哥和离起,有些东西,我便再难承受了。”
杨婵知她是明白了自己今夜晚膳时频频劝酒是为了引得二哥作挡,博红颜欣慰,但听寸心此番特地来找自己坦诚相告,便知是不妙。寸心心结难解,看样子,她自己也听之任之并不想解,似乎只等着时光来淡化;如此说来,她和二哥……
“我和你二哥,再不可能了。”寸心记不清自己是否对她说过这句话,此时便仔细说了一遍。杨婵抬头,见寸心并无悲痛、绝望之色,一切那么风平浪静,却又那么令人揪心。
“我从了自己意愿去舍命相救,不巧却得知他真正心意,既是难以强求,便作罢了。”寸心声音沉稳,只是少了往日生气,她看着烛火明灭,觉得人心有时也似如此难以捉摸。“杨戬该有自己真正的选择,我希望他自在快乐,无论是什么结果。”
“可二哥对你,不能说不上心啊。”杨婵不甘,旧话重提。
“和千年中别无二致罢了,你是再清楚不过。”寸心摇头笑笑,并不介意掀了旧疤。想这疤,也真是旧了,旧得人尽皆知,心照不宣。
见杨婵面露悲戚之色,寸心反来抚慰:“三妹自己也是为人妇为人母了,多为着自家着想才是。女子一生,任再心怀天下,终要觅一男子做归宿的。”
杨婵笑了笑,眼神温柔似水。“我知道的。”
寸心安慰了别人,自己也跟着释怀,起身道:“我今夜就告辞了,明日代我转告杨戬罢,让他少伤身子,静心调养。”
“什么?好端端的,为何才回来就走?”杨婵十分惊讶,忙拉住了她手。
寸心微笑着缓缓挪开:“被赦免后还没回过西海,父王母后定是挂念的,寸心做不孝女已有千年,此次不好一误再误了。”
杨婵一愣,是了,寸心从私出西海后就再没回过家,好容易事情了了名誉恢复,却又被王母算计着派往下界,竟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西岳圣母自是重宗亲礼数,见此理由自然不好多说:“姐姐说的是,这真是二哥大意了。”
若她与二哥只能就此别过成为过客,那这段时日来,还真是太过麻烦她了。杨婵今夜听明了寸心的话,心下也替着二哥歉疚起来。
寸心听她讲“是二哥大意”,面上冷了冷,旋即恢复:“那就这样说好了,不要惊动别人。”
“可是不辞而别,我怕二哥……”
“也不是永诀,数十日后待他伤好全了,一样见得。”寸心辞了挽留,也拒绝相送,但杨婵执意以为寸心安危定要真君神殿之人负责,便传了敖春来,心想自家龙族总不好拒绝。
临行前,杨婵送至云阶,突又上前拉了寸心到一旁,避开敖春道:“对了,姐姐可知二哥此次为何令沉香主管新天条整理事务?”
寸心失笑,你们兄妹灵犀了几千年,怎么此时来问一个外人?嘴上回答:“不知。”
杨婵作难,连寸心也不清楚,看来二哥这次是真有一些隐晦心思的。事有蹊跷,二哥为何如此信任沉香呢?仅仅为了历练?或者是,有意让沉香接手一些天庭事务?没个定数,杨婵又不好误了寸心,便说:“姐姐好走,三妹也不好强留了。”
寸心与杨婵道了别,就在敖春护送下回西海了。
“三堂姐,听别人说,你真是受过不少苦的。”敖春开了头,因着对这西海三姐大有好感,便不避讳:“你与真君的事,四姐也大概和我讲了。”
“过去之浮云罢了,龙族自当海阔天空的。”寸心不在意,淡然笑着,“八弟也有心上人?”
“有过,但在沉香劈山时,去了。”说起丁香,敖春总多了几丝不轻易表露的情绪。
“那姑娘和我长得很像罢?”寸心同情道,失去挚爱是何种感觉,她也是能想象出的。
敖春挥开一抹云彩,道:“是很像。初见三姐,我也以为是丁香复生了。”
寸心叹口气,拍拍他肩:“不要难过,丁香不希望你如此的。”她想了一想,又问道:“我二姐她还好吧?”
寸心二姐原是西海二公主敖远心,年岁大上敖玉、寸心许多,早在寸心尚幼时便嫁与东海三太子敖丙为妻,如今是孀居在东海了。敖春答了“三嫂一切都好”后便不再多言,独留寸心一人想着心事。
二人降落到了西海海岸,寸心见这正好是当年初见杨戬之地,心生感慨。“情路艰辛,有时,未必走得下去。”看着后辈如此,寸心也真心疼爱,生怕他走了自己当年老路,苦痛一生。“龙族中难得出几个热血好男儿,我大哥三哥算,南海二哥算,现下你也崭露头角了,这是极好的。切莫学你敖丙三哥才是!”她语重心长,字字恳切。
“敖春谨记三姐教诲!”
寸心笑了,温和上前,理了理八太子璎珞:“回去罢,真君有意栽培你们,多多学习,谦虚受教,前途才能无量!”
敖春离去,寸心想起杨婵所问之事,心下也是疑惑,只是此时懒去多想,西海近在咫尺,倒确也近乡情怯了。
杨戬次日醒来已过了清晨,起身后来到桌前,原以为会有寸心或三妹准备好的解酒汤,却发现青白瓷茶壶里只是昨日残余的冷茶。
“沉香、敖春,一夜没休息?”出得堂来,见沉香敖春仍伏案公务,仿佛没曾动过一般;虽是有些责备意味,但杨戬也带了几分赞许。沉香向舅舅笑了笑,“能帮舅舅分忧是沉香分内之事!”敖春虽神色有些回避,也道:“真君不用客气。”
杨戬听敖春跟着其他神仙称自己为“真君”,心下总觉有些不妥,却又一时不明何处欠妥。见得三妹出来,便问:“怎不见寸心?她身子弱,不要让她操劳殿内之事了。”
敖春听言,看向三圣母,正巧见她也看向自己。“我西海三姐她……”迟疑道,敖春很是郁闷为何三圣母要为难自己这个小辈。
“三姨母昨夜就走了,没来得及跟您说一声。”沉香头也不抬,不在意道,心里觉得娘和敖春吞吞吐吐的很奇怪,便索性替他们说了出来。“敖春,你看这里是不是有些问题?”
敖春得了救一般忙低头看去,余光里见司法天神有些震怒。
“她去了哪里?”杨戬与杨婵走开几步,不愿打扰小辈们。
“自是回西海了。二哥不必遗憾,这是自然的事。”杨婵宽慰道,又说了寸心昨晚坦言。
杨戬犯了怔忡,一言不发,而寸心字字句句又入了他心。“再难承受”?“再不可能”?“就作罢了”?
杨婵见自家二哥这般,又不免急了:“二哥,你倒是给妹子说说清楚,你心里到底在意的是嫦娥仙子还是我那前嫂子?”
杨戬看了她一眼,突然很希望她去了那“前”字。
杨婵追问:“二哥?”
二郎真君并不正面相告,只问了一句:“你为刘彦昌被压华山十六年,如今重获自由回他身边,他待你自然更加不同了罢?”说完回头转身,去了主卧。
三圣母明了二哥意思,心里却更为难了。
再说寸心这边,化作龙身往西海深处游去,水晶宫外虾兵蟹将一干人等见了俱恭声唤道:“参见三公主!”
到了正殿,见高高在上的父王母后似一直在等着什么,大哥西海大太子摩昂也恭立在一旁。寸心怯怯去掉真身,恢复公主装扮,步步放缓。
“不孝女寸心,特来向父王母后请罪!”到了近前,她生生跪下,水晶地板都能一声脆响。
龙后别过头去不忍看,摩昂看向父王,得到许可后上前搀扶。“三妹请起。”
寸心一动不动,仍低头道:“请父王母后惩罚!”
正巧此时,龟丞相入内,喜道:“启禀龙王,三太子也回来了!”话音刚落,就听得殿外小白龙声响:“父王母后,孩儿回来看你们了!”
寸心虽惊喜万分,但此时也不敢抬头起身。摩昂见状,忙上前与三弟耳语:“来得正好,三妹刚回来向父王母后请罪,你去劝劝!”
敖玉听言,快步上来俯身细细端详阔别已久的三妹,见她清减不少,心中一痛,柔声道:“三妹快快起来说话!”
寸心稍稍偏头给他使了个眼色,敖玉将这眼色又传给大哥,摩昂便也上前,陪同二人一并跪着,“请父王母后念着骨肉之情,饶恕三妹!”
见堂下三个儿女诚心如此,龙王不由缓和了神色,与龙后交换眼神后,抬手道:“孩子们起来罢。”
“父王是饶恕三妹了?三妹,你听见了?还不起来谢恩?”敖玉明显了要偏帮寸心,竟也不给父王个说话的机会。
可寸心深知自己所犯下错误不小,不等父王一句话,自己也执意不起。
龙后见了女儿这般,想她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此刻也不管夫君,自己就下去扶女儿起来。“回来就好,寸心,回来就好。”
寸心扑怀哭道:“母后,是女儿不好,女儿又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摩昂、敖玉对视一眼,也上前将母后和三妹抱在怀中,“往日种种,就当过去了罢!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堂上龙王坐不住了,也走下来与妻子儿女抱在一起。
最中间的西海三公主破涕为笑。
寸心辞了父王母后,与大哥、三哥一起来到幽居亲自挑拣物件要搬回水晶宫。三人一路说笑叙旧,既为寸心恢复名号高兴,也为从此一家团聚欢喜。
“寸心,是三哥不好,当日八月十五灌江口没随师兄们一起来,否则……”进了幽居,见居室简陋,墙上却全挂了杨戬丹青,敖玉想起三妹这些年受的苦,只觉一切都因杨戬而起,记得那次大师兄他们应约去灌江口与当时还是自己妹夫的杨戬喝酒,自己被留下照看师父没能去看望三妹,竟让三妹独自面对和离一事,每次想来,阵阵锥心。此后自己也忙于西天取经,后又被封为八部天龙广利菩萨供职西天,更是被要求了不问俗事,所以就把妹妹的事一拖再拖。想三妹这被四海所有人捧在手心疼爱的掌上明珠到了杨府受尽委屈,当哥哥的怎能咽得这口气?
寸心听了笑道:“三哥这是什么话?就算你那日来了,难道杨戬还能看你的面子不接旨不成?”
摩昂见寸心仍护着杨戬,就示意敖玉不要再说。
寸心深深看向四周丹青,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敛了心情,回头对摩昂笑道:“谢谢大哥为我保全这些丹青。”
敖玉听了,有些不悦,他动手将室中大件陈设缩小收至囊中,然后指着满屋丹青道:“这些呢?收起?扔了?”
“不扔!谁敢扔?”寸心倔强开口,二人依稀见了当年三公主骄横模样,不由一笑。
“好,留着,只要三妹喜欢!”摩昂帮着收了丹青在怀,拉起妹妹,“走,回你的毓洋宫去!”
龙后已在毓洋宫帮着清理了,想着女儿从此能回来一同住着,顿时觉得这些年的苦也都过去。老远听见子女们欢声笑语,龙后也微笑起身相迎。
“母后!”寸心笑着过来,见四下已换了新的,没来由想到真君神殿内主卧,一时愣了愣。
“听说你去了趟凡间皇宫,怎么样,可有惹祸?”龙后慈爱打趣着女儿,细细看她,倒真发现和以前不同了。“寸心,你受苦了。”
寸心又含了泪,却笑着:“母后不要引我伤心了!”
摩昂、敖玉吩咐宫女将家用放好,坐回母女俩身边,见她们谈心,二人也就没打扰。
喝了一阵茶,两人聊开了。“司法天神那身子倒是好得快!细算来,也没几日工夫,怎就没事人一般了?”敖玉思索着说给大哥听,觉得很是蹊跷。
摩昂若有所思,缓缓道:“旁人自是不知其中隐情的……”
忽然,两人猛地对视一眼,再将目光齐齐投向正与母后谈笑风生的寸心。
“三妹!”敖玉起身厉声道:“你可是将龙元分了一半给杨戬?”
龙后听言,脸瞬间白了。她也跟着看向女儿,满脸的不愿相信与沉痛。
寸心顿时觉得难以自处:本是造了七级浮屠的事,为何在家人面前说出便如此无地自容?“是。”她只能道,不敢看他们任何一人。
“你,去请父王过来!”此刻摩昂也怒火中烧,转身对一名宫女吩咐了,又上前指责:“三妹啊三妹,你可知你做了什么?”
龙后哭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心已经教人拿了去,现在还要把命给人家!寸心,你怎对家人如此狠心?”
不管他们怎么说,寸心咬了嘴唇,低头,死不开口。
龙王来后知了情形,立刻拨开摩昂、敖玉二人,动手道:“寸心,父王现在就帮你止住龙元疗伤功效,先稳定下来,再看有没有法子补救!”
听言,寸心泪水再也忍不住,她失声哭着跪下:“父王千万不要!女儿已被封玄门元君,并无性命之虞,可是若此时停了龙元功力,那女儿就前功尽弃,所有的苦都白受了!”
龙王老泪纵横:“寸心!你可知龙族剔骨之痛多么可怕!就算日后你仍活着,你也不能有龙身了!”此事岂能让老龙不伤心,女儿没了龙身,相当于不是西海的人,从此再不能在海中自由来去了。“你这是要逼着你的父王母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寸心虽哭着,但也定定道:“女儿此生注定受此浩劫,万不得已辜负了父王母后,女儿不孝,双亲恩情无以为报。”随后,发现自己已咬破了唇,她拭去血泪,又恳求着:“只求父王不要对我的龙元下手,杨戬重伤未愈,而龙元疗伤尚需八八六十四天!”
“孽障!”龙王甩袖将寸心逼至墙角,手中已幻化法术:“为父今日定要为你取回龙元!”说着,一束光进入寸心体内,攫住半个龙元,逼其召唤另一半恢复。
“父王!”寸心死死抵抗,同时转头求着大哥、三哥、母后。“求求你们,让父王停手!”
三人却别过了头。
寸心眼中寒冷,渐渐成了绝望,她掉头直视父王,一字一字道:“父王,您若要逼女儿,女儿只能在你面前自尽了!”说着,作势指向自己喉下三寸。“父王,女儿逆鳞在何处,您是知道的罢?”
在场之人,俱是一愣,眼睁睁见寸心挥手向自己逆鳞刺去。
而在西海宫中惨剧发生的前一些时候,真君神殿内正开了午膳。杨戬刻意将左侧位置空出,哮天犬本想坐下,也被拦到了一边。
沉香有些疑惑加不满:“舅舅,三姨母赶回来得再快,这餐也来不及了,干嘛还空着位置等她?”
杨戬不答话,杨婵只好解释道:“你舅舅不是在等,只是留个一席之地给三姨母。”
敖春有些感动,却也暗下叹了口气。看向那个空的位置,想起三姐昨夜交待,更对这三姐敬爱起来。
“动筷罢。”杨戬沉沉道。
别无生气地用完膳,沉香偷了懒,让小玉顶替他帮着敖春挑一会儿错,自己随着舅舅来到主卧门前。
“舅舅,我想问你个事。”
杨戬只当是新天条相关,便道:“说罢。”
“你那日对着嫦娥姨母说了那番话,现在却又待西海三公主极好,这岂不让三界人有了谈资?”沉香本就正义心极强,也最爱扶持弱者,便无顾舅舅脸色,继续提醒:“而且也坏了嫦娥姨母声誉!”
杨戬忍下一口气,尽量温和道:“沉香,有些事,你还不能明白。”
而此时敖春正好真有疑难请教杨戬,便拿了竹简过来,恰恰听沉香还口:“我明白,可舅舅更该明白的是,爱与责任不一样,你与不爱之人在一块只是痛苦,你的选择可能害了三人!”
还不及杨戬解释他的“爱与责任”,敖春便一把上前揪住沉香衣领:“你侮辱了丁香!”
沉香顿知失言,急忙要拉开敖春,却听得身边舅舅一个趔趄,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舅舅!”“真君!”二人见杨戬已昏迷过去,忙将他安置到榻上,又匆匆找了三圣母来。
“二哥,二哥!”杨婵急道,又用宝莲灯试了试,却不知从何下手。“沉香,速去请神医来一趟!”
沉香去后不久,杨戬沉沉醒转过来,一睁眼,便阻了杨婵要给他喂丹药的手。“不、不可妄动,是龙元有事。”
杨婵不知如何是好,而沉香也回来,说神医下界去为武德星君寻药了。
众人一阵沉闷,片刻后,杨戬低低唤了声,“寸心。”声音与平日皆不一样。
沉香看了母亲一眼,正待相问,忽听得开门声。“真君?”
见寸心有些不稳地走了来,小玉忙上前扶了,众人让出一条道来。寸心走至杨戬榻前,杨婵忙给置了个座,又吩咐众人退下。
“没事罢?”寸心笑问,握了杨戬的手,又试了试脉搏。
杨戬见寸心嘴角血迹,不禁皱眉:“你受伤了?”
女子听言,淡淡擦去,又看了手背一眼,回答没事。
“胡说!”杨戬低声喝道,又问:“方才龙元怎么了?”
尽力忍了泪,寸心埋头解释:“父王要收你体内龙元,我拦下了。”
“寸心……”杨戬心中作痛,抬手抚了女子的发,而手在她发尾的流苏上顿了顿。“你的逆鳞?”
“别问了!”女子失声打断,随即抽泣声不歇,整个人也没了力气,瘫在榻边。杨戬定了心神,抬手封住自己几处大穴护住心脉与龙元,随后撑着起身,揽过女子在怀。
“莫再单独离开了。”良久,见女子不再有声息,杨戬轻轻道。隔了一会儿也不见回应,心中一紧,往怀中一看,发现她幸是睡着了。
杨戬将女子安置到榻上,自己下来守着,施法替她安抚了龙元,修补了逆鳞,又动用天眼看了她脑中方才情形。只见正在寸心抬手刺逆鳞时,敖玉终于反应过来,抢步劈开寸心的手,结果他自己手指碰了寸心逆鳞。寸心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但也趁着家人们分神之际,一个旋身逃离西海。
握紧了女子的手,杨戬眉峰骤凝,似在经历与女子方才同出一辙的痛楚。
“沉香,这是否有些不妥?”案前,敖春指了即将成形的新天条其中一段,问向身旁少年。这二人才将险些动起手来,但终究还是少年心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沉香凑上来看看,见是新天条中的重头戏:对动凡心之神仙的约束方法。
“你可莫要打击我,若说新天条其他部分有不妥那也罢了,可你所指这些却是我差不多呕心沥血之作!”沉香不满,继续声明:“你想啊,除了我师父大闹天宫那次,近万年来天庭两次大劫哪一遭不是为了神仙思凡之事?”
“所以我们才要提十二分的精神!”敖春截口,“你不觉得这里有些不太公平么?”
原是那新天条卷二第二章第八条第一、二、三节引起了敖春质疑。竹简第一节上书:但凡仙仙通婚,婚配上仙、地仙仍守其职,不得误工,子嗣列入仙班;如欲隐退,需向上保举一人接替其位,待人选通过考察后方可下任。四海龙族海神、水神受天外天荫庇,可自行制定相关法令。
第二节上书:但凡仙凡通婚,神仙只可下界与所配凡偶共处一世,期间不得擅离职守失了职责;凡偶逝后该神自当各归其位一如既往为天庭效命;仙凡子嗣若是经自行修炼后得道成仙,也可位列仙班,若无心向道,则与凡人无异,其父母不可滥用职权助其长生。
第三节上书:若是神仙与妖魔鬼怪四道通婚,除非其配偶愿受脱胎换骨之苦修炼成仙,否则二人终生无后。
敖春本在看了这一段后心中惊疑,反复思量后又觉沉香已是尽力抛开自身利益,只一心不让众仙家有了司法天神偏私的口实,原本实是难得了。但这对神仙与妖魔鬼怪通婚的规定似着实不公了些,又有些欲盖弥彰矫枉过正。“沉香,那你与小玉……”敖春难过道,真心替二人感到惋惜。
“你难过什么?”沉香反而嬉笑道:“你忘记小玉她娘学过玉鼎真人的劈天神掌了?小玉也会劈天神掌,而且此次新天条出世她始终与我们一处,就算实在不能算得玄门中人,是不是也算得功不可没?”
佛家、道家皆与天庭不相干,所以此次新天条出世对二者影响不大,天条也从未对西天佛祖门下和元始天尊门下起过约束力;敖春转念一想,倒觉得沉香对待此事倒真很费了些心力。“那你爹呢?当真只与你娘相守一世?”
沉香忙着看了主卧和母亲房间方向一眼,又笑道:“你小声些!你忘记当年我已大闹地府,划去刘家村所有人姓名了?现在柱子狗蛋他们在树上吊了几天几夜还死不了呢!”
敖春有些被噎着,讷讷指着好友道:“你……你这未免真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些吧?
沉香不以为然道:“舅舅说了法不溯及既往,我爹娘的事发生在新天条出世前,那时反正三界秩序不好,只怕没人愿来算这笔糊涂账!”却见敖春仍是皱眉,沉香扮了笑脸宽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好兄弟,你就许了我罢!我刘沉香只此一事做得有愧,可不也是为了我那受苦受难的娘亲?”
“那……还是前去请真君过目一下才好!”敖春坚持着,就准备拿了竹简往内室走。
沉香一把拉下:“别去!舅舅正与三姨母疗伤呢,你去了还不嫌打扰?”
敖春听言,知三姐的伤势也耽误不得,只好暂时作罢。他坐下后,细细从头想了一番,仍认为此处可能酿成大祸;看了沉香一眼,敖春暗下决心,一定要抽空去与真君说了此事。
主卧内,寸心已醒来多时,只是开眼后却似失了元神,单是呆呆看着屋中,半晌连眼睛也不眨。杨戬本是着急她体内龙元有误,一连把了脉、探了内身,却也不见大的差池;此刻再细细看向她眼,惊讶发现明眸黯淡,神采不再,只通通换作沉痛至极了的虚无与绝望至甚了的空茫。
抚上她脸,而杨戬温热的手刚一触及,寸心就浑身一震,继而收回不知散落在何处的目光,齐齐看了杨戬来。就这样看着看着,眼泪也就一滴滴溢出,左边泉眼的润湿了鬓发,右边的冰凉了男子的手。
寸心想说:除了你,我真的又一次什么都没有了。但她望着默不作声的男子,又想:不对,我也没有你了,早从和离之日起,我就失去你了。
杨戬刚开始只是有些慌乱地接下她不断决堤的泪,后来见实在止不住,便作罢了,由着她将心内委屈尽数哭了出来,自己只把她的手收得紧紧的,没发现已青紫一片。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寸心想要起身,杨戬忙按下:“可是想喝水?”
见寸心点了头,杨戬便即刻起身要去桌边,不料还未及转身,榻上女子便吃痛一惊。
“对不起!”杨戬回头,见自己腰上所佩饰物缠了她的长发,此时一走,自然带痛了她。而男子遇上死结总是懒于去解的,从来是索性了断了事,杨戬怕再扯着她疼,便一把顺着她青丝方向挣下玉佩,再划碎玉片与穗子,将她的青丝细细还回,这才随意将已全毁了的物件放在榻边,自己出门命人上热茶去。
片刻后杨戬就端了药汤与清茶回来,见寸心若有所思把玩着断了的玉佩,柔声笑道:“犯不着与死物置气,我不是已毁了它?”
“物成死结,你可以毁了物件;心中有结,你可能毁了人心?”寸心淡淡说着,将残玉收入怀中:“本可以顺着理子去解,你却总不愿费这心思,从而总有许多事,是可惜了的。”
杨戬听了“心结”二字,料想寸心仍是计较一个华山脚下,便走上前来握了她手看着她眼,郑重道:“寸心,你可知,那日的话,我是没有说清的?”
言犹在耳,这在寸心心中已是很清。“人之将死,其言必真,真君还有什么是没有交代痛快的?”
“寸心,你听好了,杨戬那日开头二字是‘曾经’。”
寸心一愣,本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却听此时门外梅山兄弟声音:“二位请勿冲动!擅闯真君神殿可使不得!”随后又是沉香声音:“沉香看在敖春兄弟份上对几位长辈十分尊敬,此番可不要为难我等了!”
杨戬、寸心对视,立刻忘了眼前,寸心想要起身却被杨戬拦下。杨戬出了房来,正见敖春急急上前,道:“真君,我西海大哥、三哥来带三姐了!”
“杨戬!还不把我三妹交出来!”敖玉吼道,仿佛真是真君神殿扣了人一般。
“真君请将我三妹唤出,交予我二人送回西海。”摩昂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此时自不像三弟那般莽撞。
杨戬令殿上闲杂人等退下,看了看面前的前大舅子和前三舅子,以礼相待:“大太子、广利菩萨,别来无恙。”
这句“菩萨”让敖玉猛醒了一下,他重振了精神,抱拳道:“真君,三妹失了龙元一事我西海已不追究了,只请真君将我三妹送还。”
杨戬本对着西海龙王一家都抱了几分歉意,此时听敖玉口中言论便也不恼,只扬手道:“二位请随我来。”
摩昂、敖玉跟随杨戬进了神殿内院,便见三圣母杨婵有些担忧地倚在南面一排厢房模样的门室外朝这边望着。杨戬见状,只朝妹妹微微颔首,便继续领身前行,去往的却不是那厢房方向。
敖玉猛地一顿,止了步子朝大太子道:“他在把我们往哪带?”
摩昂沉吟道:“莫不是……”
说话间,杨戬已在一处独立院落前站定,同时作了“请”的姿势来。两位龙宫太子相视一眼,又不由猜测到这大概是应由杨家一家之主居住的主卧,腹诽杨戬竟然如此不避嫌地把前妻安置在当年夫妻居室内之余,又只能有些尴尬道:“烦请真君向内道一声罢。”
念及寸心于他们二人也已是为人妇的妹子,杨戬认为此言在理且合礼,便先上前轻叩门户,“寸心,大太子、广利菩萨到了。”
室内传来寸心有些嘶哑的声音:“你们进来罢。”
杨戬推门,让客人先入内。
“三妹!”摩昂、敖玉上前,而见寸心面色仍是惨白,敖玉又痛声道:“三哥失手触了你逆鳞,可是痛得紧?”
杨戬听言,双眸不由缩了缩,拳头紧握,背过身去。
“大哥、三哥……”寸心没想他们还愿来接自己回家,此时虽心里难过,但也没有太多力气哭出来了,她伸出手交由兄长们握着,道:“我、我不能回去。”
“三妹说的哪里话?西海是你家,你怎生回不得?”摩昂劝慰着,“父王母后那里,有大哥三哥替你周旋。”
寸心无言,但死死看了杨戬背影去。
杨戬及时转身,朗声道:“大太子请放心,寸心永远是杨戬家中亲人,在真君神殿养伤,寸心反倒能安心些!”
一言既出,惊了三人。摩昂、敖玉看向寸心,寸心目光不离杨戬,杨戬望着寸心。
摩昂懂了杨戬之意,敖玉懂了寸心之情,两人对视一眼,只好作罢:“既然如此,有劳真君好生照看我家三妹!”西海两名龙子起身行了几步,又回头来看着妹妹:“三妹,若是想家,随时回来!”说完,对着杨戬一抱拳,决绝离开。
寸心抿唇不语,而杨戬想要上前来,她倒捂了锦被躲掉。
男子先是不解其意,后又笑笑,心境不错。
玉帝王母给的整理新天条三日之期将至,杨戬命小玉进了房间陪着寸心,自己出来视察沉香、敖春进度。而堂前只有沉香一人,梅山兄弟倒仍在殿下。“沉香,怎不见敖春?”
“回舅舅的话,下界今日是丁香忌日,这几日每到此时,敖春都是要下去走一遭的。”
杨戬神色跟着黯了黯:“实在可惜了那孩子。”
三圣母此时走来,笑道:“难得见二哥肯出来,这一日除了嫂子难见,最稀罕的可就是二哥了!”
沉香搁了笔,有些不悦。他看了一眼舅舅,见他并不驳斥那句“嫂子”,心下更是清明了几分。“舅舅,新天条整理工作已近好了,明日一早您就能带着去交差!”
三圣母听言,不无骄傲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又转头对二哥道:“二哥还是再过目一遍!沉香年少无知,免得出了什么纰漏!”
杨戬心中同感,虽有意将责任担到本就爱出风头并乐衷于此的外甥身上,但他终归历练少了一些,自己最后来把把关是免不了的。他接过沉香呈上的新天条卷一,细细审阅起来。
沉香觉得这未免太费自己时间,便说要向舅舅告个假,去广寒宫嫦娥姨母那里讨点桂花糕吃。
见舅舅点头,沉香乐得自在,往外走了几步却突又折返过来,拿起案边卷二,道:“嫦娥姨母见多识广,我便把这一卷带过去让她也指教指教!”
杨戬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并不多心。
此时寸心推门出来,杨婵见了,立马相迎:“嫂……姐姐可是大好了?”
寸心笑着,又把小玉带到面前:“三妹好福气!小玉这孩子如此聪明伶俐,你有这样的媳妇儿真是好机缘。”
小玉想着自己现在能与当年娘亲的故人在一处,心下也是极安慰的。“三姨母快别夸小玉了,小玉哪里比得上三姨母和娘?谁要是得了三姨母作媳妇儿,那才是真的好福气呢!”
杨婵听了一怔,当下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心想这小玉也未免太实诚了!
小玉祸从口出,暗自吐了吐舌头。
寸心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说:“那个,小玉真不愧是狐妹的女儿啊……”
堂上杨戬作势咳了咳,继续审阅新天条。
“太精辟了!”玉鼎真人突然出来,骇了众人一跳。他拿着一本看上去很旧的书册,冲上来拉了寸心就往书房走。杨戬对师父风风火火的性子已惯,但还是不免好奇,为何他这次拉了寸心?
“真人?”寸心在后面弱弱地问了一句,玉鼎头也不回只顾高兴:“徒弟媳妇……噢,三公主啊,贫道找这个东西可找了好久,可让贫道给找着了!”
“既是好东西,怎不当着大家的面一并说了?”寸心不解。
听言,玉鼎正色:“是和你有关的,你要是觉得无所谓,那我就回去说了。”
寸心只好拉他回来,开了书房的门,听玉鼎细细道来。
待看了书中记载,寸心仍是不愿相信。“这、这怎么可能?”
玉鼎扫了她一眼:“你当了这么多年的龙,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寸心急着还口:“当年那不是情非得已么!哪来得及受这些教?”想了想,寸心却又释然道:“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也不用白操这个心了。”
这下换玉鼎急了:“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依贫道看,这就是时间早晚问题了!”
寸心自嘲一笑:“是真是假,到时看罢。真人,先别告诉杨戬,好么?”
玉鼎点头应了,看她离去,心中不忍。
杨戬审完了卷一,敖春也从下界赶了回来,哮天犬叫起了饿。三圣母思忖着把沉香叫回来开饭,命了小玉去,寸心却说也想去走走。
“沉香在广寒宫呢。”杨婵低低道,看了二哥一眼。
杨戬觉得自己坦荡磊落,便上前扶了寸心的肩:“我陪你去罢。”
寸心纳罕怎么明明是去接沉香就被他们眼光看来看去看复杂了?她摆摆手,道:“就让小玉和我一起去一遭便好。”
杨戬不放心,待二人离去后,又派了银眼金翅鹰暗中跟随。
“仙子。”到了广寒宫,寸心与嫦娥打了招呼,便招来沉香:“大家等着你吃饭呢。”
沉香礼貌应了声,就站到小玉身边去。小玉拉他手时见他把新天条卷二收在袖中,只以为他是怕丢,便没问什么。
“你们先回罢,我还有话与仙子讲。”寸心对小辈们说,回头朝嫦娥笑了笑。
小玉有些奇怪,原来三姨母是为这茬来的?她机灵乖巧,也不多言,当下就与沉香辞了二人回真君神殿。
坐回桌边,嫦娥为寸心奉上新一盘糕点和香茶。“三公主可好些了?才听沉香说三公主的大哥、三哥找来了。”
寸心脸色难看了一下,心知沉香是非常不与嫦娥姨母见外的了。“多谢仙子关心。”
二人私交本浅,嫦娥虽宅心仁厚,但对这西海三公主,比起早千年前就认识的一拨人来,总是有一些差别。冷场了一会儿,寸心先开口:“姐姐,今后新天条不再禁思凡之风,姐姐也该有个好归宿了。”
嫦娥猜到她来意,此时只能不挑明,顺了她话道:“我已在广寒宫上千年,早是孑然一身,要论归宿,这便是嫦娥归宿了。”
“姐姐可知,归宿是可以选择的?”
嫦娥想起几百年前西岳圣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今天听西海三公主讲来,又别是一番意味。“三公主多心了,嫦娥心中除了后羿,再无他人。”
寸心苦笑道:“我哪还有什么多心可言?倒是姐姐执念了,后羿前辈已去了很久,早不知轮回几世了……”想了想,寸心倒跑了题:“姐姐可曾去查过冥府档案?”
嫦娥摇头:“当初是我与蓬蒙争夺之时服了灵药,留他一人俗世沉浮,我哪还有颜面去找他?”
寸心不能理解,又觉得这样爱着的女子甚是可悲:“姐姐错了,不是这个道理!若真心爱一个人,这些身外之事都是不必挂心的!”
想起她便是曾为爱人不顾一切的,嫦娥带着几分敬佩笑了:“三公主这一点,真是所有人都及不上的。”
寸心有些赧色,又牵着回来:“不知姐姐可愿……”
“三公主!”嫦娥忽然立起,有些激愤,“三公主不用再说了,嫦娥满足不了三公主这个心愿!”
寸心愣了一下,正要起身解释,嫦娥怀中玉兔以为她要伤害自家主人,便猛扑了过来。与此同时,高空一声鹰啸,银眼金翅鹰俯冲下来,尖喙啄了玉兔一下,玉兔一惊,忙跳开躲向桂树旁。
“三公主,快止了你的鹰!”嫦娥急道,要去救玉兔。寸心心想:这不是我的鹰啊。但还是伸出手去,道:“快回来!”
神鹰打了个旋回来稳稳落在寸心手臂上,爪子也没硬放。寸心忙过去蹲下帮着嫦娥找兔子,一边道歉:“仙子,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这鹰怎么了。”
嫦娥抱起瑟瑟发抖的玉兔就要离去,寸心反应过来,在身后喊了声:“仙子,其实你误会了,刚我想问的是你可愿多赠我一些桂花糕带回去给真君神殿的人尝尝!”
白衣仙子听了僵下,片刻后回头,尴尬不减:“如此?请三公主自便罢!”
寸心庆幸着打发走了小玉沉香,否则自己这个长辈又要叫人笑话了。
放了鹰在前面飞着,寸心回想方才的事,一时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何要来广寒宫这一遭。是听了杨戬对大哥说的话?还是看了玉鼎真人书上的记载?可是这一切,看上去又与广寒宫是没有关系的。虽然,她之前一直把所有事都和广寒宫扯上了关系。
殿内,杨戬正深思着什么,而片刻后见着鹰先飞回架上,面上又换了副神采。“寸心,”他引女子过来坐下,“你……”
寸心朝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众人围坐,席上敖春悄声问沉香道:“可给真君审过了?”沉香自顾自加菜道:“看过了。”敖春又听杨戬举了莲瓣式高足银杯道:“此番新天条整理,后生们揽了大局,成效不错,值得褒奖。”说着,想起卷二,又问沉香:“可让仙子核过了?”沉香道:“是的,舅舅。”杨戬满意,与众人一起碰了盏。
三圣母见大家如此,甚是感动,也借机说了已久的心愿来:“我杨刘二家这些年多亏了众位扶持,不如待明日二哥将新天条运行实施之事安排妥当后,大家就赏脸下界到华山,容杨婵办一席酒宴,来感谢众位如何?”
杨戬听了,觉得三妹此言在理,便也邀了众人。众人哪好推辞,就如此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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