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胡不归（荆高）

　　第一章

　　燕国的冬天，是被冰雪掩埋的纯净的世界。虽说外行需要穿着厚厚的棉衣，但每个人的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令人觉得心暖。

　　在燕国的一座小酒楼里，高渐离神情淡然地用琴弹着自己经常弹奏的《广陵散》。酒家里的人听着乐曲，安静的啜饮着燕国的土酿。只有一人看似喝醉趴在桌子上，身前的桌子上早已七七八八摆满了歪歪斜斜的空酒瓶。

　　突然，酒家的房门被推开，呼啸的寒风吹进温暖的厅内。这个人身披斗笠，看不出面容，却遮盖不住他身上危险的气息。这个人无视酒保的招呼声，径直走向了弹琴的高渐离面前。隐盖不住的杀气更胜。

　　打着为旷修传话的借口暗杀高渐离。高渐离并未大打出手，一边的荆轲就打着醉拳将那些前来暗杀的人统统清理了干净。

　　清理完残渣，又被高渐离的琴打了一下，姑且先这么说，才酒醒似的坐到另一张桌子上继续饮酒。从怀里掏出旷修托他交给高渐离的《高山流水》曲谱扔给高渐离。

　　“荆轲？！”高渐离翻开乐谱看了看，就将乐谱放入怀中，走到荆轲的对面坐下。拿过荆轲手中的酒瓶就直接喝了一大口，冷眼的看着嬉皮笑脸的荆轲。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两个字。却不想这记住了的，就是一生在无法遗忘。

　　“高渐离，你打算怎么做呢？”荆轲将脸凑到了高渐离的面前，盯着他冰冷的双眸，心中暗自感叹：“不愧是燕国人，这双眼睛竟能冰冷的如同漫天的白雪一般！不过，春天之后，雪花都是会融化的。这是常识！！！”

　　“去秦国。”高渐离有些不适应被人这样近距离光明正大的盯着看，不禁向后挪了挪，却没想到荆轲在他说完这话之后径直向他怀里倒下。高渐离一惊，瞬即起身向后退去，荆轲便直接趴在了桌子上，睡去！果然是喝醉了。

　　高渐离从未照顾过醉酒的人，本想直接离开，却总觉得这样做不符合他办事的风格。他不想欠谁的人情。现在荆轲给他送乐谱，又帮他解决了一些麻烦，无论怎么说，高渐离都算是欠了荆轲的人情。即使不是他自愿的，但是欠了人情确实真的。高渐离无奈的看着荆轲毫无防备的睡颜，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荆轲……”

　　直至第二天中午，荆轲才伴随着宿醉带来的头痛睁开眼睛。难受的哼哼了两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四顾看了看，挂着的全是素帐，简单却干净，桌子上还摆着一张琴。荆轲扶着额头站了起来，有些摇晃的走到了桌子前面，看着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坐在琴的前面对房门，拨动了琴弦。

　　荆轲闭着眼睛拨琴弦拨的正起兴，高渐离不声不响的回来了。高渐离眼神冷眼的看着荆轲，看着他闭着眼睛用手指拨动着琴弦的模样。听了片刻，心里暗暗觉得惊诧——荆轲是懂琴的。这一把普通的琴，在荆轲的手指下，被他弹出如虹的豪情。荆轲自然是懂琴的，不然他又如何能结识旷修这样的人物。

　　可是，这把琴是高渐离的，他并不喜欢别人未经自己允许私自弹奏。由他为中心，气压急剧下降。荆轲猛然间觉得四周的温度降了好几个梯度，一连弹错好几个音符。迅速用手盖在琴弦之上，屋子立即安静了下来。他抬起头便看见了高渐离站在门下，冰冷的盯着他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尴尬的笑了笑，僵硬的站起了身。“渐离，你的琴，真是把好琴，好琴啊！真好……”

　　“谁允许你碰我的琴的？”高渐离不悦的打断荆轲的话。

　　“一时兴起。”荆轲居然还能笑出来，“没想到这把琴，居然可以还能弹出这种感觉！确实是把果好琴！好琴！”荆轲连连夸赞高渐离的琴，希望能够借此稍微让高渐离消消怒气。

　　“哼！”高渐离听着荆轲这番话，冷冷的哼了一声，“你明知道这把琴很普通，还能说出这样违心的话。”

　　“这哪里叫做违心话？”荆轲双臂抱起，摇了摇头，“琴者，怡情养性也。每一把琴都是需要用心去剖斫的，故而每一把琴都有自己的性情。让我猜猜，这把琴莫不是渐离亲自制作的？”

　　“我讨厌别人乱动我的东西。”高渐离冷冷的说道。并没有回答荆轲的猜测。

　　“渐离，你不生气了？”

　　高渐离没有在说什么话，从怀里拿出一些干粮递给了荆轲，背着他的琴转身就向着屋外走去。照顾了一夜醉酒的荆轲，也算是还了人情。高渐离觉得，他和荆轲，再不会再有什么交集。高渐离，总是一个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不需要任何人做伴。

　　荆轲接过高渐离给他的东西，拿起了个一个大饼啃着。直到看见高渐离背起琴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三下五除二的把嘴里的饼咽下，把高渐离的房门关好。跟着那人的背影就跑了上去，“喂，渐离，你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你……”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秦国。现在战火连天的，不安全。我把送你去秦国。”荆轲无所谓的说着这番话，他一直在这片土地上游荡，每去一个地方，都喜欢结交三两好友，过着属于江湖侠客自在的生活。去哪里对他而言，都一样。“是不是很感动呢？渐离。”

　　“随便你！”高渐离在听荆轲说话的时候，没有看荆轲一眼。高渐离只是自顾自的走着。就这样，他第一次和别人搭伴而行。

　　从燕国到秦国边陲的路途很是遥远，高渐离却没有像平常一样行进速度飞快。当然，高渐离把原因全归结到了荆轲身上。他不自觉的有些厌烦起了跟在身边的荆轲。因此，高渐离不止一次想甩掉荆轲，却没有一次成功过。

　　荆轲总是能在高渐离身后十步开外十一步以内的距离护送着他。无聊的时候，他会唱诗，唱到兴起就大笑。荆轲唱诗的水平并不专业，至少比他弹琴的水平差了些，但和他弹出的琴声一样，他唱的诗也是充满豪情。这让高渐离有些不适应，他不喜欢这样的豪情。

　　高渐离有一次想着趁着夜色赶路把荆轲甩下，在城内的一个小酒馆里，他趁着荆轲酒喝到中途之时，独自一人离开小酒馆直接出了城。却未曾想到，走在城外的一条崎岖的乡间小道上，又看见荆轲在他走的路的前等着他。

　　“渐离，我可是很难被你甩开的哦！”荆轲的声音里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调侃则着高渐离，“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你会走这条路？”

　　高渐离却不理会他挑衅的眼神，不理会他的话。

　　“渐离，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情都不想知道么？你真的不想知道么？就算你不想知道，可是我想说原因啊……喂，渐离，你别走啊！”

　　高渐离不在看他了，直接转过身，想沿着原路返回城里的酒家。心中叹了一口气。当初就不应该同意荆轲跟着他！却没想到荆轲又跑到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高渐离不想和荆轲废话，反正他是见识过荆轲是有多么的坚持。

　　“渐离，你看，天气这么好，月亮这么大，既然你也出来了，我们就不要再回头了，好不好？不如就在这乡间田边树下，你来弹一支曲子，添几分雅意，怎么样？”

　　“今天有的只是满地的雪。而且，我现在不想弹琴。”高渐离打开了荆轲拦在自己面前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却不想荆轲又跑到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高渐离在心底开始佩服荆轲的毅力。

　　“渐离，我想听你弹琴嘛！”

　　高渐离盯着面前之人真诚的眼睛看了好久，叹息了一声，走到田头一个比较平稳没有积雪的地方坐了下去，把背上背的琴放在了膝盖上弹着刚拿到乐谱不久的《高山流水》。荆轲只是站在原地。照在雪上的月光，反射的微弱的光亮。映衬着这抹洁白，荆轲看着安静弹着曲子的高渐离。

　　曲子是刚学的，弹得还不够流畅，拨完最后一个音符，高渐离自觉十分的不满意。

　　荆轲看出了高渐离的不满，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能把《高山流水》弹得这么冷，也算是一种风格。”

　　听了荆轲的话，高渐离思索片刻，接着又弹了第二遍。这一遍的确比之前的那一遍好了很多。荆轲忍不住，将残虹拔出，合着高渐离弹得《高山流水》舞起剑。荆轲舞剑的声音响起，高渐离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他只觉得荆轲的剑将月光划成无数碎片，紧接着，剑划过的地方的月光又重新融合——月光如流水一般。高渐离看着眼前的这些剑光月光，突然领悟到了这个乐谱的关键，不禁喜从心来，弹琴弹得更加上手。

　　当荆轲劈下最后一剑，发出了蜂鸣，曲子也应声结束。居然被对方在不经意间指点了，高渐离意识到这一点，有些怅然若失。荆轲将残红收进剑鞘，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着对高渐离说道：“渐离的曲子，果然只应天上有。”

　　既然荆轲不想点破这些，高渐离也不打算对他言谢。沉默的将自己的琴收好，背到肩上，主动问道：“今晚在哪里入宿？”

　　“哦？你居然和我说话啦。”荆轲满意地点了点头，“跟我走就行了，保证你能睡得安稳。”

　　荆轲没有带着高渐离再回城内的酒馆，因为之前他发现了有秦国易容之后的刺客潜入了这个小城。城内的客栈已经不安全了，回去等于自投罗网。他们行进的速度缓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躲避那些刺客的追击。

　　荆轲，本身就是一个很强大的刺客，想要避开那些刺客，对他而言易如反掌。高渐离对此，没有荆轲那么敏锐。这也难怪，他是本身是一个优秀的琴师，而不是剑客。

　　高渐离醒来的时候发现荆轲是趴在他的床边入睡的，这让他有些惊讶。刚一抬手，荆轲就睁开了眼睛。荆轲对于周围的事物，都特别的敏锐。高渐离不禁叹了口气，荆轲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即使只有一刹那。

　　随后，荆轲对着高渐离就是灿烂的一笑，眼神中的警惕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神中满是关怀：“渐离啊，没想到你体质这么差，半夜居然发起热来。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是高渐离第一次生病的时候有人照顾，说丝毫不感动是不大可能的。

　　他捉摸不透眼前的荆轲。初次见面时候荆轲的醉酒，究竟是不是真的？从这个时候开始，高渐离对荆轲的看法有了改变，还有一些淡淡的情愫，渐渐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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