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殇曲

　　端贵嫔与何贵人回到昭然宫，何贵人问道：“端姐姐，我们是不是要向庆贵妃娘娘禀报？如贵人孩子的事可不是小事啊！”
　　端贵嫔看了看何贵人，欲言又止：“好冰儿，你还小呢，此中情由可没有这么简单……这样吧，你听姐姐的话，先回宫去，今儿的事情可不要随口乱说，明白吗？”
　　何贵人见端贵嫔如此郑重，忙乖乖点头答允：“知道了。”
　　端贵嫔松了口气，唤来晚秋：“你让灵欣派两个内监送着何贵人回去，再让她亲自去如贵人那儿把邢嫔请来，叮嘱灵欣，什么都别与如贵人说。”
　　晚秋领命去了。
　　端贵嫔同着何贵人走到宫门口，看着她领着宫女内监们缓缓远去了，才回到殿中，半躺在贵妃榻上，将手边的一盏凉茶一气喝了，才细细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对于端贵嫔来说，她十分明白自己目前的地位，她是皇后与庆贵妃之间正在崛起的第三股势力，凭着她田家是楚王朝四大家族之一的高贵门第，她注定将会是后宫六宫主位之一，如今庆贵妃势头蒸蒸日上，打破了维持多年的与皇后之间的平衡，那么，她将入哪个阵营的问题就突然摆在眼前了。端贵嫔细细思量着，皇后背后的是同为四大家族的闵家，闵家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在朝堂上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不握兵权，当年极力扶持刚刚大婚的楚君珣亲政，太后及皇上对闵家相当倚重，相比而言，庆贵妃玉家的家世就不那么显赫了，庆贵妃的父亲原是前朝科考的探花郎，之后进入户部，慢慢地做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但是，其父去年就病休在家，只是挂了一个尚书的空衔而已，如今的户部主事另有他人，虽然庆贵妃是长帝姬生母，但她膝下无子，仍是根基不牢……
　　正苦苦思索着，晚秋来报：“启禀娘娘，邢嫔主子来了。”
　　端贵嫔忙支起身子：“快请进来。”
　　邢嫔扶着宫女的手走进：“嫔妾见过端贵嫔娘娘！”
　　端贵嫔伸手扶起她一同坐在贵妃榻上：“你我之间就不要拘礼了，天色也不早了，一会儿就在这里同我一起用晚膳如何？”
　　邢嫔笑道：“自然是好的，只是还扰了姐姐一顿饭……冰儿呢？”
　　“我让她回去了，如贵人怎么样了？”
　　邢嫔微微蹙起眉：“胎儿倒是无大碍，就是她自己，恹恹的没有精神，我也劝了她好些话，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过来。”
　　端贵嫔缓缓摇头：“也怪她自己性子懦弱……方才我和冰儿可是在皇后那儿吃了闭门羹呢！”
　　“说道皇后娘娘，妹妹也在疑惑，按说太医施怀安该将如贵人的情况日日回报给皇后，难道他没有诊出来如贵人用了大寒之物？”
　　端贵嫔起身放下殿中的银白蝉翅帘，挡住微有刺眼的斜阳，回身道：“我想过，皇后是不会害这个孩子的。”她双眼望向渺茫的前方，缓声道：“皇后深爱着皇上，她看皇上的眼神……是缠绵深邃的，就像是一潭幽深的清水……眼神，是做不了假的，你看她对怀恩帝姬是发自内心的慈爱，哪怕她不喜欢庆贵妃……她自己又经历过丧子之痛，我保证，她不会害自己深爱的丈夫的孩子！”
　　邢嫔歪着头仔细看住端贵嫔的神色：“姐姐，你爱上皇上了，你深爱着皇上……”
　　端贵嫔倏地回过神来，惊异地发现唇角边竟有一滴咸涩的泪珠，她勉强牵了牵轮廓优美的唇：“瞧妹妹你说的，咱们都是皇上的人……”
　　邢嫔打断端贵嫔的话头：“姐姐，你这样很危险，世间的男人大都可以爱，唯有帝王不行，自古帝王薄幸，若真是爱上帝王，那只会让自己痛苦万分。”
　　“好了，我们且说说如贵人的事情吧，现今皇后摆明了在看我的态度，看我站在哪边，妹妹，你怎么看？”
　　“妹妹都听姐姐的，永远相信姐姐……”
　　端贵嫔动情地牵着邢嫔的手：“好妹妹……我想，不要明着投入任何一方，以免成为他人的挡箭牌，但此次之事，我会暗地里帮着皇后，毕竟，她是真的爱着他，庆贵妃她，终究是不怀好意的。”
　　邢嫔点点头：“妹妹也觉得目前这是最为妥帖的方法了，那么姐姐打算如何处置？”
　　端贵嫔慢慢道：“此事关键还在于如贵人，晓她以利害，告诫她以保全自己与胎儿为重。”
　　“何人去说妥当？”
　　“少不得咱们姐妹同走一遭，再有，那施怀安必是被上官婕妤或者庆妃她们收买了，这等人，绝不可以留在如贵人身边。”
　　“是啊，该将他除去！”
　　端贵嫔端起茶盏轻笑道：“妹妹，如今宫中两位妃嫔怀有龙胎，怎可再染血腥呢？”附耳轻声说与邢嫔：“只需如此……”
　　翌日上午，合宫妃嫔都聚在凤翔宫向闵后请安，礼毕，皆坐在闵后下首的位置上闲话说笑。
　　庆贵妃笑盈盈坐于闵后右首的紫檀青鸾椅上，向闵后出声道：“臣妾昨日听闻有宫人说，如贵人的身子不大安，本想如贵人有皇后娘娘照拂，又有首领太医施太医照料着，该无大碍，可如贵人今日果然不在席，是否需要差人去素宁苑瞧瞧？”
　　闵后端庄坐于金丝楠木凤座上，展一展正红宽大的袍袖，道：“庆贵妃多虑了，如贵人无恙，否则她身边的掌事宫女早该禀报本宫。”
　　庆贵妃仍旧陪笑道：“掌事宫女那里经过女子怀胎之事，疏漏是难免的，还是派宫女去探望一下比较好。”说罢，径自向静言道：“静言，你去素宁苑替本宫看望如贵人……”
　　正在此时，一把明媚柔和的女声传来：“嫔妾多谢庆贵妃娘娘关怀！”众人循声看去，正是如贵人扶着晨晓的手慢步走来，她着一身浅青色绣百蝶穿花样式的锦缎宫裙，腰间松松系着一根细细的玉环彩绦为饰，挽着斜斜的随云髻，发髻上簪以一朵盛放的蔷薇花，下方以一枝青玉祥福簪固定，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温和娇柔，正合此时的春色。如贵人端正向闵后福身行礼道：“嫔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见过各位娘娘主子！”
　　闵后含着一抹关切的微笑，吩咐道：“快快起来！本宫叮嘱过你不必来请安的，还巴巴儿跑了来讨本宫的茶喝。含露，给如贵人搬一把软椅来，坐在本宫身边。”
　　含露忙与晨晓一齐扶着如贵人坐到闵后左手边内监搬来的软椅上，皇后对如贵人笑说道：“你来得正好，方才庆贵妃正打发人去看你呢！”
　　端贵嫔上前拉着如贵人的手，作势细细打量：“妹妹可让姐姐们担心坏了，如今见妹妹气色不错，姐姐们就放心了。”
　　邢嫔亦道：“是了，倒省了劳烦静言姑姑走一趟。”
　　闵后道：“给嘉嫔和如贵人上金丝血燕窝！”
　　贺贵人在座椅上微微欠身玩笑道：“如此足见皇后娘娘偏心了，嫔妾等在此闲话多时，只得一盏清茶，嘉嫔和如贵人却得金丝血燕窝，谁不知今年血燕难得，两位姐妹可一定都要为太后皇上皇后诞下皇子才好。”
　　文婕妤起身向闵后道：“皇后娘娘，您瞧贺贵人倒是像喝了醋了……”说罢笑盈盈看向贺贵人：“等到贺妹妹的好日子到了，一定有比这血燕窝更好的赐给妹妹。”
　　此时有内监进来禀道：“太医院首领太医施怀安求见！”
　　如贵人起身道：“嫔妾告罪，是施太医为嫔妾请脉，想必是在素宁苑寻不着嫔妾，又不敢误了时辰，只好叨扰到皇后娘娘这儿来了。”
　　“无妨，传！”闵后停了停，道：“既来了，就连同嘉嫔的脉一齐看看罢！”
　　嘉嫔起身谢恩：“谢皇后娘娘恩典！”
　　片刻间施太医入殿就在栖梧殿旁的小配殿中为嘉嫔和如贵人请了平安脉，回禀道一切安好，如贵人由晨晓扶着从百鸟朝凤琉璃翡翠屏风后走出，向闵后行礼道：“嫔妾有一事禀报皇后娘娘！”
　　闵后道：“你只管说。”
　　如贵人亲密地拉起嘉嫔的手向闵后道：“嘉嫔主子与嫔妾一同进宫，又同时有孕，嘉嫔主子位分在嫔妾之上，理应由太医院首领御医施太医照料，何况，嫔妾身孕已逾三月，承蒙皇上皇后福泽庇佑，胎像稳固，而嘉嫔主子怀胎不足二月，更需要施太医的照料，所以，嫔妾想请皇后娘娘恩准，让施太医照料嘉嫔主子的胎。”
　　闵后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端贵嫔，垂头想了想：“如贵人说的有理，那么施太医就专门看顾嘉嫔的胎吧，但如贵人你的身子也是一样的金贵，本宫还须为你指一位太医……”说罢犹豫道：“此事马虎不得，姑且让本宫想想看哪位太医合适。”
　　端贵嫔坐于闵后左首，起身道：“臣妾倒有一法子为娘娘分忧，内务府指给臣妾的曲峰曲太医就十分不错，听说曾在徽婷公主府中伺候过公主的胎，不如就劳烦曲太医吧，左不过臣妾宫中只有臣妾一人，实在无须占用一位御医，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闵后看着端贵嫔，点头道：“如此甚好，如贵人，就暂且这么着吧？”
　　如贵人恭谨道：“嫔妾听凭皇后娘娘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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