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者的黄昏

　　夜里出发是有理由的。
　　位于深红峡谷正北方的里姆鲁山脉倾斜着倚在马歇尔西面，最近的登山口从王城出发大概要耗费半天脚程。广袤的山脉几乎覆盖了大陆西北角的全部范围，靠近平原的一方有两座高峰，那下面是绵延至王国边际的山地，山峰之间有个常年被迷雾笼罩的幽深峡谷。众所周知，那里有另一个通往黑暗地域的入口。离开王城的保护圈之后，越往山脉行进，地底生物就越多，随之而来的麻烦数不胜数。莱德林迪亚问过艾维斯，为什么王城会建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区域内，艾维斯只是耸了耸肩，没多解释什么。
　　据西欧多说，协会队伍的出发时间大约是接近零点的半夜，这样赶到围绕山脉而设的防护屏障入口处刚好是地底生物最少活动的正午，往西南面的山谷方向走就可以在天黑之前到达第一个营地。不过他们没法儿跟协会队伍同一时间出发，只能选择提前几个小时，天还没完全黑就上路，并在天亮时进入山脉。屏障入口十分狭小，如果不巧撞上了协会的队伍，事情会变得麻烦许多。
　　“西欧多还说西北面的山峰上也有一处营地，这一次有另外两支队伍往山峰走。”莱德林迪亚挥动长剑，劈砍向下一个敌人的脖颈，不让它们接近艾维斯，“不过这是不是太奇怪了？我们才走出来没多久吧？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地底生物？这里好像还只是平原地带吧？！”

　　这是个无月的夜晚，如果不是艾维斯的闪光术，他们低下头几乎连自己的手掌都看不清，更别提地面了。莱德林迪亚想起白天嗅到的雨水味道，猜测天空已经被乌云覆盖，搞不好没多久就会下雨。
　　但现在有比这更紧急更生死攸关的问题。

　　“事情有点儿不对劲。”艾维斯的表情依然冷静，只不过话语被怪物死前的哀嚎所掩盖，听不太清，“这个量太反常了，还没到午夜，除非他们是太阳落山之前就穿过屏障缝隙从山里走出来，否则不可能聚集得这么多——但他们理应畏惧阳光。”
　　“也就是说。”莱德林迪亚跳到另一只怪兽背后，在空中了结了它的性命，随即转身向另一只的胸口插入长剑，并灵巧地躲开喷涌而出的黑血，“他们搞不好从一开始就在这儿了，并且山里有什么比阳光更可怕的东西。”
　　“说的没错。现在也只能这么推断。”
　　艾维斯随手向提里耶丢了个治愈术，后者哭丧着脸一边喊队友的名字一边举着短剑——原本属于莱德林迪亚的那把——努力保护自己。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只受了些皮肉伤，还碰巧捅死了好几个小怪兽。
　　而跟在队伍末尾的黑袍法师——他们都知道那下面是林德——一动不动，似乎完全不打算参与这场混战，这也是艾维斯的指示。奇妙的是，地底生物们也“十分默契”地完全没有攻击他。
　　“我快累死了……牧师大人，还不出手吗，也观察得差不多了吧？”
　　莱德林迪亚把长剑从最后一个敌人身上抽出来，背对着艾维斯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们周围还有更多从黑暗中涌来的地底生物，莱德林迪亚能看到他们闪光的眼睛，简直像是星星一般无穷无尽。随后，那些眼睛都消失了——艾维斯身上迸射出强烈的光芒，持续了大约有一分钟，他们周身从无光的黑暗转变为同样无法辨认自身的纯白，莱德林迪亚闭上眼，耳边偶尔传来地底生物微弱的惨叫。他不知道这个魔法叫什么名字，但他安心极了，尽管他依然不知道牧师的身份和真实目的，但作为队友，艾维斯简直可靠得无可指摘。

　　刺目的光芒消失时，半径二十米之内的地底生物——不管是生是死——都被净化干净了，这范围之外的黑暗中依然时不时传来低沉的嚎叫，莱德林迪亚知道那些畏惧光明的小怪物们还在那儿，但也许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所以它们究竟是什么？”莱德林迪亚站起身，终于舒了口气把长剑收回背后，“跟我们上次在深红峡谷见到的不太一样。”
　　“矮兽人，深红穴居人的近亲，在山脉的森林里活动。”艾维斯重新捧出一个光球顶在脑袋上，向着惊魂未定的提里耶再次丢出一个治愈术，抬眼看了看毫发无伤的莱德林迪亚，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还有一些地底老鼠之类的，都是在地表还算比较常见的地底生物。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林德，能把那个给我看看吗？”
　　方才还一言不发的林德这才缓慢走近，掀开兜帽露出一头金发和有点儿无奈的蓝色眼睛。他从口袋里摸出白天被提里耶捡来的吊坠递到艾维斯和莱德林迪亚面前，吊坠微微反光，正中的宝石碎片似乎裂得更厉害了。
　　“我发誓我没磕到它。”
　　林德也有些惊讶，他扯了扯自己的袍子，同样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起来。
　　“宝石里的力量在它第一次碎裂的时候就消散掉了，我没法分辨出它原本包含着什么样的魔力。”艾维斯捧着那小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西欧多说它能提高力量，那是咒文的作用，而且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是有时效的，这就是为什么你们拿在手里没有什么变化——并且，是有副作用的。”
　　“副作用？”
　　莱德林迪亚也凑上来盯着挂坠看。他将这东西交给艾维斯之后，后者先是惊讶了好一会儿，而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问起这是哪里来的，有什么作用。莱德林迪亚转述过西欧多的话后，艾维斯没再对他说什么，而是忽然转向林德，问他见没见过这东西，结局是林德诚实地摇了摇头。
　　“这东西和林德有什么关系吗？”
　　艾维斯不肯透露更多，而是催促他们赶紧上路，直到现在莱德林迪亚才终于有机会问出口。而艾维斯叹了口气，让林德把兜帽重新戴好，招呼几乎软了腿的提里耶和不依不挠的莱德林迪亚继续往西走。
　　“边走边说吧——但事实上，我也开始弄不清楚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句话莱德林迪亚已经从艾维斯口中听到过好几次。虽然米拉让他不要多想，但他仍旧十分在意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莱德林迪亚忽然产生了一些奇妙的违和感：作为一个随队牧师，艾维斯无可挑剔，但作为一个管理者，他似乎越来越抓不住本应属于他管理范畴内的事情走向，甚至失去了对“外来者”的解读能力——尽管这只是推测，但在艾维斯说他搞不清蒙着柯利福德面皮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时，莱德林迪亚就有了这种预感。而最糟糕的是，作为管理者的艾维斯自身，似乎都完全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如果莱德林迪亚的思考方向正确，那么艾维斯所说的“不对劲”不单纯是指协会的这次任务，甚至还牵涉到这场“游戏”本身。
　　即将打boss了，可他完全没有摩拳擦掌的迫切，也没有对战利品的期待——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他没有机会团灭重来。莱德林迪亚有点儿自嘲地想。

　　艾维斯似乎没注意到莱德林迪亚的烦恼，只是跟在他侧后方半步远的地方，继续对协会的吊坠做出合理的剖析和推测。
　　“协会将这东西交给队伍成员一定是有理由的。做一个魔法吊坠并不容易，更何况我们都不知道那宝石的来历，也不知道它的作用。”艾维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十分冷静，一如既往得谨慎，却少了些从容，“那东西的气息和现在的柯利福德是一样的，并且我本以为是我的错觉，但现在发现不是——宝石碎片与林德的气息也有些相似之处，虽不完全相同，但本质也是一样的东西。”
　　莱德林迪亚终于回头了，他看了眼艾维斯，又看了眼林德，前者低着头分辨不出表情，后者整张脸都被掩盖在兜帽下面，不过莱德林迪亚注意到林德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滞。
　　“可我……真的不知道。”林德的声音听起来无辜极了，“又或者只是我忘记了。”
　　啊没错，失忆。莱德林迪亚有些懊恼地想起了他与林德的共同点。他将视线转回正面，有点儿脱力地继续往前走，并催促艾维斯继续往下说。
　　“协会开出的条件一定有它的意义，我不觉得他们会白白将这么个贵重物品交给来路不明的冒险者。我是不是说过它是有副作用的？”艾维斯停顿了一下，“那个咒文的主体是被用来临时激发人体机能和引导魔力的，但非常凶猛，而且使用之后的人都付出了代价。也许是身体的一部分，也许是性命本身，并且不管生存与否，都无法再次使用被激发的力量——那咒文是在最后关头同归于尽时才会用的。”
　　“可西欧多一直戴着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更何况他自己就是个法师，他应该能认得出这些咒文。”莱德林迪亚发表了疑问，“协会一定给了他们额外保障。”
　　“听我说完——咒文被抑制住了，通过其他咒文。”艾维斯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他似乎又更新了一次闪光术，逐渐黯淡的光球比刚刚亮了一些，能看到更远处的地面了，“那枚吊坠可真是精巧，宝石的托衬部分镶嵌了三个不同咒文，其中一个是主体，另外两个都是对它进行抑制与延缓，我猜协会将咒文的效果从即时转变为持续，并延长了持续时间。”
　　哦，就是把一次性魔法变成了dot，并转化成了长期buff。莱德林迪亚有点儿心不在焉地想。
　　“但咒文本身还是将他们的力量消耗掉了吧？效果持续时间结束的时候，他们的力量不还是跟之前一样会被消除？”
　　莱德林迪亚小心地带着队伍绕过一片充满水的泥地，他非常适应于领路的队长职责，仿佛这无比自然。
　　“就是这里想不通。”艾维斯也对此表示赞同，“一来一去，协会什么都没得到，还失去了不少相当贵重的一次性吊坠——这次任务的目标物品真的那么重要吗？”
　　“不管怎么说，协会一定另有目的——不过现在我们停止聊天吧，有新麻烦了。”
　　莱德林迪亚伸手制止了队伍的前进，抽出长剑摆好战斗姿势，等待着那声咆哮由远及近、携带着巨大的力量狂奔而至。

　　长剑挡住第一波攻击时，雨滴也同时敲碎在了他的剑锋上。莱德林迪亚往后跳了一步，稍微活动了一下被震麻的手臂，重新摆好防卫姿势。提里耶的惊呼混杂在敌人突如其来的高吼中，光线范围内的黑色巨兽有一双赤红发光的眼睛，头顶斜向生着一对骨质的角，虽然四肢伏地，却几乎有两人高，铠甲般的外骨骼覆盖在身躯之上，尖利的獠牙让它看起来面目狰狞，它在光芒与黑暗的交界处徘徊，莱德林迪亚注意到它的前肢有一道不浅的伤痕，而曙光长剑上正流淌着浓稠的黑血，雨水让它们迅速融化消失。
　　“这是什么？！”提里耶似乎被吓坏了，“我们怎么惹它了？！它看起来很生气！”
　　他说的没错。怪兽似乎正处于无可抑制的暴怒状态中，一边绕着他们打转一边用沉重的尾巴敲击地面，莱德林迪亚感到自己几乎因此无法平稳地站立。
　　“我从没见过它们出现在地表——这太不可意思了。”艾维斯一边给所有人套上防护术，一边感叹起来，“它从没被正式命名过，有人说它是恶魔的一种，也有人说它是地底巨兽和龙的混血。不过一般大家都叫它角魔。”
　　“不管它是什么来历，我们似乎都有大麻烦了。”莱德林迪亚瞄了眼提里耶，又将视线移回角魔身上，还顺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艾维斯的防护术并不同时防雨，“提里耶，你不是吟游吗？你就不能唱个什么曲子提高一下我们的魔力和身体能力？”
　　“——可我没有琴啊！”
　　提里耶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快要哭了。
　　莱德林迪亚放弃地叹了口气，压低身体准备迎击。林德似乎也行动了起来，他从袍子下面抽出新法杖，莱德林迪亚能听到他在念什么咒语。
　　“总之，先揍了再说。”
　　莱德林迪亚一跃而起，向着角魔的后肢袭去。与此同时，林德的魔法也发动起来，赤红的火球在半空中膨胀，魔法形成的烈焰没有被雨水浇灭半分，并快速击中了角魔的头部。
　　让他们惊讶的是，角魔居然在这样试探性的攻击中倒了下去。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生怕那具逐渐被雨淋湿的躯体下一秒还会跳起来把他们揍个半死。这样的警戒持续了好几分钟，艾维斯再一次更新了闪光术，雨势越来越强，莱德林迪亚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失温。
　　“这袍子……”林德忽然打破了沉默，撩起了自己的协会黑袍，语调一如既往十分无辜，“……好象是防水的。我把剩下的几件也带来了，你们要穿吗？”
　　……接下来的几秒钟，所有人都对他投注了复杂的目光。

　　换上了黑袍的艾维斯凑近角魔的尸体，并指出隐藏在角魔背部的巨大狰狞的魔法伤痕。
　　“很强，非常可怕，但有些怪异。”
　　艾维斯用手指轻触了一下伤口，那些伤口忽然发出了黑死的光，虽然只有一瞬，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些什么原本处于角魔身体里的东西消失掉了。
　　“有人在它活着时抽走了它的力量。”莱德林迪亚沉吟了一会儿，“协会是不是也对捕捉到的那些龙做了这些？”
　　“也许是。但问题不在于他们以前做了什么，而在于他们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艾维斯重新站起身，用一个圣光术净化了角魔的躯体，“更何况，我不觉得本处于黑暗地域深处的角魔会出现在地表是一个巧合。”
　　“不管怎么说，还有一半的路。我们只能祈祷不要再多出这样的麻烦。”
　　莱德林迪亚摸出从忍者那儿要来的那个透明玻璃球，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他无法像忍者一样快速精确解读其中的讯息，但他学得很快，并逐渐掌握了分辨方向与时间的要领。
　　“……如果再来一只要怎么办？”提里耶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这次它没被抽走力量呢？”
　　“还能怎么办？揍它。”莱德林迪亚耸了耸肩，又看了看林德，“刚刚干得好，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能耐多了，找你帮忙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过奖，我只是想还个人情。”
　　林德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

　　他们的确在接下来的路上遇到了其他角魔——只不过都是尸体。每一具巨大的躯体上都有和第一头完全相同的魔法伤痕。他们还发现了另一种怪兽残缺的尸身，艾维斯说这也是黑暗地域深处的生物，从来没有在地表出现过。
　　“西欧多有说他们从哪条路出发去山脉吗？”
　　艾维斯忽然问，莱德林迪亚思索了一会儿，表示似乎是比他们正在行走的地方更靠北一些，但那里是平原的边缘地带，路面崎岖，还要经过一小片矮树林。
　　“看来我们犯了个错误……或者反过来说，误打误撞找到了线索。”
　　艾维斯看了眼莱德林迪亚，后者认同地点了点头。
　　“我不觉得协会有功夫去对雇来的冒险者解释这些尸体，不过他们走的路大概根本没有这种烦恼。”莱德林迪亚无奈地耸了耸肩，“协会可真是一条龙服务，从随队人员到魔法吊坠，连路上的危险都一并屏蔽了。我们挑一条平坦的好路真是太‘正确’了。”
　　“从路途过半开始，我就很少感觉到地底生物的气息和魔力。”林德忽然插话，莱德林迪亚这才想起他是个法师，而且是个不算太坏的法师，“从我们前进方向传播过来的魔力就更加少，这应该是……很反常的吧。”
　　“没错，里姆鲁山脉毕竟是黑暗地域的入口，按理来说应该充满了地底生物，甚至应当比深红峡谷更危险——这里毕竟没有岩流。”艾维斯盯着山脉所在的西面皱起了眉，“但山脉范围内居然探查不出地底生物的魔力，四周的平原上却布满了怪物……现在几点了？”
　　“快两点。”莱德林迪亚看了眼艾维斯，“那些地底生物大概是逃出来的吧，而且撒网的人显然只想抓大鱼。”他想起了那些精神饱满的小型矮兽人。“不过协会不是在山脚设立了屏障吗，为什么地底生物还是能逃出来？”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觉得反常。屏障是有缝隙的，但不至于这么无能。”艾维斯看了眼莱德林迪亚，又将视线转向了林德，“我跟忍者说我们会隔几个小时就与他们交换一次消息。能借一个魔宠吗？”
　　林德欣然应允，并念了几句咒语，他的身旁很快出现一个指尖大小的发光小晶体，以缓慢的速度环绕着法师飞行。
　　“我的魔法……不算很强，不然它还能更大一点儿。”林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概汇报一下我们现在的位置，然后告诉他我们虽然遇到了点麻烦，不过目前还算顺利。”艾维斯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又看了看莱德林迪亚，“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盯紧柯利福德。”莱德林迪亚眨了眨眼，“暂时还不能让协会察觉我们的行动……就这些吧。”
　　林德又念了一些咒语，他们刚刚所说的话逐渐在空气中显现出相应的发光文字，并被小晶体吸收了进去。随后，小晶体飘到了两三米高的位置，向着东面他们来的方向快速飞走了。
　　“法师还真是方便。”莱德林迪亚赞叹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铠甲和长剑，有些惋惜地表示：“我怎么没想起来做一个法师？”
　　得到的回应是来自林德的一言难尽的笑容和来自艾维斯的白眼。

　　天快亮时，雨终于停了。云依然没有完全散去，不过天空开始逐渐褪去夜色，不知不觉间显现出了带着点儿冷意的蓝，但那也比墨一般的黑要好上太多，至少他们现在不用完全依赖牧师的闪光术了。随着天空转亮，他们逐渐可以窥见遥远云层下的山脊，脚下的地势也产生了变化，起伏的缓坡让他们的行进速度减慢了许多，但路不远了。
　　他们的推测是正确的，越靠近山脚，地底生物就越少，大型怪兽的尸体却越来越多。不过他们同时注意到一件事，随着尸体的增多，这些尸体身上的伤痕也越大，并且肢体开始残缺，并不像他们在半路上见到的那么完好。
　　“——就像是被魔法侵蚀消失了一样。”
　　莱德林迪亚做出了总结。
　　这不算是个好消息。越接近真相，他们就越危险。莱德林迪亚甚至怀疑之前的队伍几乎无人返回并不是意外所致。
　　而艾维斯却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屏障消失了。”金发的牧师瞪大了眼，像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协会究竟在做什么？”
　　“难怪地底生物能跑到平原上去。”莱德林迪亚也盯着山峰的方向，“换言之，其他跟我们一样想进去碰碰运气的队伍也都能自由出入——可问题是，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发现这里出了问题？”
　　“也许并不是没发现，而是无法传达。”艾维斯指了指不远处的骨堆，“那东西比角魔大两倍，现在连皮肉都没剩下。”
　　紧张在蔓延，每个人都明白他们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并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鸟鸣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白色飞鸟扑棱着翅膀在莱德林迪亚头顶盘旋了几圈，忽然间炸裂开来，一枚卷成细卷儿的羊皮纸落在他手中。那是来自忍者的消息，看起来他与米拉也一切都好，并在零点左右目睹了协会队伍的出发。
　　“忍者说，协会的队伍的确是从北边往山脉走的。”莱德林迪亚将羊皮纸递给艾维斯，“他还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那时候应该开始下雨，可那些队伍所走的路上，一直是干的。”
　　“这应验了我们的推论。”艾维斯草草看了遍纸条上的内容，又将它塞会给莱德林迪亚，“那么，有什么新指示吗，队长？”
　　莱德林迪亚注意到他强调了队长二字。他看了看其他人，林德依然不发一言，而提里耶面露疲色，似乎累坏了。
　　“计划变更，我们往北走，找到协会的队伍，然后跟踪他们进山谷。”莱德林迪亚又摸出透明小玻璃球分辨了一会儿，“不过介于时间尚早，我们可以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这里比预计的安全多了，托协会的福。”
　　他的话里有些讽刺的意思，不过大家似乎都松了口气。有人引路总比冒冒失失闯进陷阱里强。特别是提里耶，红发的吟游欢呼了一阵，兴高采烈地跑到刚刚艾维斯所指的那堆白骨边，扑通一声坐在了硕大的头骨上，自顾自地打开鼓胀的包裹摸出一包三明治。
　　“要吃吗？我们生个火堆好吗？”
　　他善意又有些可怜兮兮地眨眨眼招呼其他人过去，莱德林迪亚有些不可思议地走近问他，既然那么怕怪物，为什么还专门跑到骨堆边上？不觉得毛骨悚然吗？
　　“它已经死了啊，又不会忽然活回来——死掉的东西是最没有威胁性的，不是吗？”提里耶回答得理所当然，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眼，把装着三明治的纸袋递过来，“牛肉的和猪肉的，你要哪个？”

《二十三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