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者的黄昏

　　马歇尔城比莱德林迪亚想象得要更热闹一些。毕竟是王城，街道十分宽敞，却依然拥挤，商贩吆喝着兜售食物或杂货，来往行人不时因此停下脚步，让本来就不算太通畅的行进更加艰涩了几分。不过仔细想来，从来到这个世界直到现在，他所真正经历过的城镇只有最开始的那一个，也没办法拿来做太多比较。
　　接近城中心广场，人越发多了起来。莱德林迪亚敏锐地发觉，比起一般平民打扮的路人，这里的穿戴装备手持武器的冒险者随处可见，多半三两成群互相维持着安全距离，眉头紧锁地和自己的队友商讨着什么事情。
　　“看来传言没错。”艾维斯的心情似乎好极了，说话比平时轻快了许多，发号施令也毫无顾忌了许多，“提里耶，你去看看告示牌上写了什么。”
　　提里耶的脸比平时膨胀了两倍大，吱吱呜呜地指了指自己几乎看不清东西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肿成两三倍粗的脖子，发出了几句微弱的哀嚎。艾维斯似乎刚想起对方的现状，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转而对忍者点了点头，后者几乎立即就从原地消失了。
　　莱德林迪亚心情复杂地习惯性伸手撩头发，却发现肩膀上空空的，倒是后脑勺沉甸甸，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顶着个粗长的马尾辫，怪不得从刚刚开始就觉得屁股上有东西在扫来扫去……
　　他看了看没有任何改变的艾维斯，又看了看几乎肿成另一个人的提里耶，再看了看人堆中迅速移动的那颗没有头巾的白色脑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事情从离开迷踪森林之前说起。
　　艾维斯对通缉令似乎并不怎么上心，只是催促他们尽快上路，可余下几人商讨过后还是委婉提出想要进行一些变装的想法。艾维斯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简短地命令忍者脱下头巾与面罩，对着莱德林迪亚挥了挥手——后者马上察觉自己的脑袋沉重了许多，随后趁莱德林迪亚与一头乱发搏斗的功夫从他的小皮囊中摸出一个玻璃瓶递给了提里耶。
　　“进城之前再喝，不然效果过了就麻烦了。”艾维斯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表情无辜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提里耶只顾着看手里的那个小玻璃瓶，而后对着忍者面罩下的脸吹了声口哨。忍者一如既往地冷静，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莱德林迪亚与米拉面面相觑，之后同时指着米拉的脸，异口同声地问“我/他怎么办？”
　　得到的回答是“没事，米拉不跟我们进城”。
　　被排除在外的米拉在离开森林的途中一直保持着高度沉默，并终于鼓起勇气询问艾维斯“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吗？”，艾维斯只是风平浪静地回头一望，还附带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后完全无视了这位备受打击的红黑龙先生。

　　他们兜兜转转绕了个大圈才赶到马歇尔，期间一直没敢经过任何城镇。虽然艾维斯表示这都是无谓的担忧，可莱德林迪亚还是觉得小心为妙。“王国有史以来赏金最高的通缉犯”不是什么多光荣的名号，他们都没敢问赏金的具体数额，并如同约好一般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话题。

　　来到马歇尔之后他们才终于明白艾维斯所说的“无谓的担忧”是什么意思。
　　通缉令上只简单地描绘了三个人的形象，从“黑色及肩发”和“头巾与面罩”之类模糊的词句中大概能分辨出莱德林迪亚与忍者的特征，而关于提里耶只提了一句“身材正常的吟游诗人”，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甚至没有提到米拉的存在，只说是一个四人小队，其中一个是牧师。
　　艾维斯在通缉令前摊开手，莱德林迪亚觉得自己提起的一颗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而因为那瓶不知名药水导致全身肿胀的提里耶看起来似乎要哭了。联想到现在还揣揣不安独自等在城外的米拉，莱德林迪亚决定以后有事还是百分百信任这位牧师大人比较好。
　　“不过既然通……那上面没写，为什么米拉不能跟我们一起进来？”
　　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时，莱德林迪亚发表了疑问。艾维斯艰难地回过头，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我们现在要去找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莱德林迪亚终于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如果法师协会要抓的是龙，那么带着米拉前往他们的本部无异于羊入虎口，这跟通缉令根本毫无关系。
　　“但是，如果他们真的有心抓人，为什么通……那玩意儿，写的那么模糊？”莱德林迪亚有些想要扳回一城的意思，努力表达着自己还是有脑子的，“这跟我们现在的目的有关吗？”
　　“你也说了，他们如果有心抓人的话，根本不会这样放过我们。”艾维斯第二次艰难地回头，不过这次眼神认真了许多，“我现在还不能确认这两者之间有没有直接联系，但雷吉诺德刚死，法师协会就马上拿出他的财产做酬劳下达了个全国募集令，如果说是巧合的话也太牵强了。”
　　“……酬劳是雷吉诺德的财产？！”
　　莱德林迪亚大吃一惊，他们刚走到广场上，终于可以稍微松口气，不至于担心自己随时可能被人群挤死。
　　“不止是雷吉诺德的财产。”艾维斯摇了摇头，“还有国王的支持……完美达成任务的人可以获得爵位，我是这么听说的。”

　　回忆中，脱去面罩的忍者已经回到了他们身边。他复述了告示牌上的内容，基本与艾维斯打听来的相符合。
　　“上面还说，这阵子每隔几天都会有招募说明会，恰巧今天就有……以及。”忍者补充了几句，“任务地点在里姆鲁山脉。”
　　这次轮到肿着脸的提里耶艰难地倒抽一口冷气。不过他无法说话，莱德林迪亚很快就将目光转向了艾维斯。
　　“你是跟黑暗地域有缘吗？”
　　艾维斯只抱怨了这一句，没做更多解释，转身抬腿就走。
　　莱德林迪亚这才想起里姆鲁山脉是黑暗地域的另一个入口，这么说他们是在深红峡谷把提里耶捡回来的，那儿也恰巧是黑暗地域的入口。不过里姆鲁山脉跟提里耶有什么关系？
　　“我……这儿……第一次……艾维……山脉……”
　　提里耶费力地解释起来，声音还是含混不清，莱德林迪亚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刚到安德雷斯的时候，艾维斯是在里姆鲁山脉找到他的。
　　“快点跟上来！你们在干什么？”
　　艾维斯的呼唤声从不远处传来，他们这才急忙挪动步子，省得惹这位显然失去了好心情的牧师大人不高兴。

　　法师协会似乎专门造了个屋子来装这些听说明会的冒险者——好吧，准确地说，帐篷。但这帐篷好像也太大了点儿，还整齐排列着数十排长条凳，要不是这里不是教会的地盘，也没有圣象什么的，莱德林迪亚简直要以为自己身处教堂，而他们周围有上百名衣着各异的“教徒”。
　　帐篷深处伫立着几个黑袍法师，就跟雷吉诺德屋子里的那几个一样，莱德林迪亚偷偷在衣服上擦了擦满手的汗，龙血手环在腰带上磕碰出清脆的响声，他故作轻松地扯长了袖口把想手环遮住，表情不自觉僵硬起来。艾维斯轻拍了他的肩膀，或许是想表示安慰，而后带着他们找了靠正中的一排坐下，并若无其事地观察着帐篷内的环境。莱德林迪亚也跟着看起来，他不太敢大幅度回头，可他知道不仅是帐篷深处，长凳的两侧的阴影中也伫立着几名黑袍法师，他们一动不动，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雕像。莱德林迪亚他们身后也坐满了，身材高大的男人将长凳压得嘎吱作响，笑着打趣说协会真是待客周到，一个招募会也要派这么多黑袍法师站岗，难道还怕我们把这儿拆了不成？话音未落，莱德林迪亚就听到身边的艾维斯低低冷哼了一声。
　　似乎是听到了这一句冷哼，坐在他们前面的男人忽然回头，对着艾维斯和莱德林迪亚露出一个认同的微笑。
　　“协会可从不把外头的冒险者当人看，除了他们之外的法师都不过是沟里的老鼠，而法师之外的人都只是地上爬的虫子罢了。他们可不怕我们，这恐怕只是监视，这帐篷本身估计都塞满了符文，地上搞不好还埋着法阵，我们对他们来说搞不好只是即将被消化的饵料。”那男人低声说着，伸出手来，“……西欧多，野路子法师，你们是？”
　　莱德林迪亚看了眼艾维斯，后者换上了一如既往的柔和微笑，也伸出手去。
　　“海勒，牧师。”艾维斯轻飘飘地报出了在雷吉诺德那儿用过的假名，回看了莱德林迪亚一眼，“这是艾维斯，如你所见是个弓箭手。”
　　莱德林迪亚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在叫谁，几秒之后才终于答应了一声。提里耶倒是爆发出一阵短促的噪音，但他肿胀的喉咙让他无法正确表达他的心情，不过莱德林迪亚猜测他是在笑。忍者依然面无表情，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前排的男人没有继续询问姓名，眼神在提里耶与忍者的脸上来回转了几次，眼皮抽搐了一下，干巴巴地称赞道“你们的队伍真不错”。
　　“西欧多，安静，你太吵了。”
　　男人身边的另一个背影忽然回头，这是个短发的女人，一直不肯把兜帽摘下来，还紧紧握着匕首，看样子似乎是个盗贼，前额有一道疤痕。
　　“好的好的……我知道你讨厌人多吵闹的地方，不过别在这儿动刀子啊，我们会被黑袍炸成肉块儿的。”
　　西欧多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向艾维斯挥了挥手，重新转回了前面。

　　黑袍们终于动起来了。他们这才注意到帐篷最深处有一张半人高的窄桌，现在有个男人立在桌后，似乎在等待所有人安静下来。这个男人也身着黑袍，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却和其他黑袍有些不一样，他的袍子看起来更精致、更轻盈，虽然隔着半个场地，莱德林迪亚还是能分辨出袍子上黯淡的花纹，如果他没弄错，这些轻飘飘的布匹上的任何一道符文都可以把他震出三里地，更别提袍子边缘微微发光的银色附魔痕迹了。
　　“穿着魔法堡垒的男人。”
　　艾维斯轻轻念了一句。
　　那男人似乎有着无声的力量，帐篷里的交谈声逐渐低了下去，之前还零星站立着的几个冒险者也全部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那男人揭开了兜帽，露出一头服帖的栗色短发，还有修剪整齐的栗色胡须。那是一张线条坚硬的脸，翘起的嘴角让他看起来像是带着一个善意的微笑，可他却有一双冷淡的、微微发光的灰黑色眼睛，让笑容大打折扣。不知为何，莱德林迪亚总觉得这双眼睛和这整张脸格格不入。这双眼睛扫视了全场，过程很缓慢，那男人似乎认真注视了每一个人的面孔，包括莱德林迪亚，和他身边的艾维斯。莱德林迪亚察觉到，那男人视线转过来的时候，艾维斯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午安，天气真不错，我们会尽快结束这场说明，给大家留下享受午餐的时间——顺便说，我个人很喜欢母马巷小酒馆里的嫩煎羊排，味道十分不错。”
　　轻松的开场白让现场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甚至还有微弱的笑声。
　　“那么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栗色短发的男人微一低头，“众所周知，这场全国招募是皇家法师协会主办的——我是会长柯利福德，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国王在上，陛下他提供了许多支持，我代表法师协会在此感谢他。”
　　莱德林迪亚还在消化这些话里的意思，就听到西欧多低声嗤笑了一阵，还好没其他人注意到。
　　“那么言归正传，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任务大体目标，我在此补充一些细节。”柯利福德继续说了下去，“首先一定有人在意法师协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毕竟我们在冒险者中的印象，唔，并不十分好——但我只想说，我们也是会放下过去，张开双臂欢迎伙伴的人，特别是当我们需要援助的时候。”
　　柯利福德又眨了眨眼，嘴角的笑容稍微扩大了一些。
　　“前些日子，我们得到消息，在里姆鲁山脉深处发现了我们一直以来寻找的东西，但遗憾的是，我们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真才实学’的‘骗子集团’，所以我们没办法把它完整地带回来。”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尴尬的哄笑，要知道平时这里的大部分人正是这么挖苦嘲讽“只会搞点儿闪亮亮骗人把戏”的法师们的。
　　“所以我立即想起了我的冒险者伙伴们。你们看，其实这非常简单，只要去把东西带回来，那么大把金币和国王的认可就是你的。”柯利福德做出一个略微无辜的表情，张开了双手，“我们设下巨额酬金，只是因为这东西非常重要，而我们不想亏待帮了我们大忙的人——仅此而已。”
　　“不过与此同时，我们也会对队伍进行筛选以提高成功率——和保密性。恕我直言，我并非不信任各位冒险者，不过凡事多留心，总是没错的。”他又笑了笑，“我们将对前往里姆鲁山脉的队伍设限，首先队伍必须多于五人，其次必须配备一名黑袍法师。”
　　冒险者们的窃窃私语忽然嘈杂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两个条件究竟有何深意。
　　“那么，当然，你们当然可以与你们的队友协商——如果有什么问题，现在也可以提问。”
　　柯利福德话音未落，低语忽然蔓延成了快速交织的言语之海。似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提高了音量，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的队友听清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一方面大概还希望能压制过反对的声音。莱德林迪亚保持了沉默，因为他发觉艾维斯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柯利福德，自始至终没有移开视线。提里耶依然只能发出模糊的呻吟，而忍者依旧不发一言。他有些焦虑地偷听起了四周的讨论声，背后有人嗤之以鼻地表示协会不过是在蒙人，而与他争论的人气急败坏地说你不过是害怕而已。西欧多有些消沉地对他的女伴抱怨人数不够，盗贼小姐低声念了句什么，莱德林迪亚没有听清，倒是西欧多沉重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有人问柯利福德，完成任务会获得爵位衣食无忧是不是真的，柯利福德笑着点头了。另一个人站起来问，只要报名就能拿到一部分预备金是不是也是真的，柯利福德依然点头，并接着告知“这笔预备金是占报酬总金额的”。帐篷内的嘈杂声更响了，似乎所有人都跃跃欲试，想着得抢先签字，就算不能尽早完成任务拿走剩下的全部酬劳，至少也捞一笔预备金回去。
　　“荒唐。”坐在西欧多另一边的陌生男人忽然出声了，“不限制队伍数量，无限给予预备金，随队配备法师——先不说法师协会究竟有没有这么多法师，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陌生男人的同伴立即解答了他其中一个疑问。
　　“你不知道雷吉诺德死了吗？协会接收了他的财产，我估计他们就算给这里每个冒险者一笔预备金都有剩。”
　　这句话的音量似乎有点儿太大了，四周忽然安静了片刻，柯利福德肯定听见了他们的“私语”。当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到他脸上时，那双冷冰冰的灰黑色眼睛只是狡猾地转了转，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却回答了陌生男人的另一个疑问。
　　“原谅我的疏忽，请允许我补充一句。介于协会法师人数有限，我们每一次同时派出的队伍数量最大上限定为五支队伍，在得到前一支队伍的反馈之前，不会派出下一支队伍。”
　　“那如果没人反馈怎么办？如果他们死光了呢？”马上有人如此提问。
　　“那么就加一个时限吧——十天，如果一支队伍超过十天没有反馈，我们就安排下一支队伍的出发，协会法师的损失我们自己负责，这样如何？”
　　这个答案似乎让大多数人都满意了，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甚至已经有人摩拳擦掌地站了起来，想要抢先签字拿钱。
　　不过到这个时候，终于有人问了关键问题。
　　“任务物品，究竟是什么？”
　　柯利福德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因为一些原因，我无可奉告，到那儿你们就会知道了……就到此为止吧，如果想要申请任务，麻烦来我这里签字好吗？——请大家排队。”

　　要出城必须再次经过城中央的广场。艾维斯从柯利福德的演说开始就不发一言，提里耶与忍者保持着被动与主动的沉默，莱德林迪亚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又咽了回去。艾维斯的态度有些奇怪，让他想起去雷吉诺德宅子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可却又有哪里不一样。如果说那时候的艾维斯是无视了队友，那么现在的艾维斯眼中似乎根本不存在其他任何人。浅金发的牧师轻巧避开了行人，自如穿梭在依然拥挤的道路上，可莱德林迪亚总觉得那并不是在有意识地进行躲闪，只是无意识地、本能地发挥着艾维斯本人极高的敏捷性。这样的艾维斯有些让人害怕。
　　不过莱德林迪亚话没说出口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想问的与柯利福德无关，一直在他心口打转的是艾维斯的那句介绍词。为什么艾维斯会向别人如此介绍自己呢？他想起对方曾说过，“艾维斯”是曾经差一点儿杀死他的男人的名字，就觉得心脏一阵紧缩，有些喘不过气来。艾维斯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将这样一个名字安在了自己身上，又随后将它赋予另一个人？

　　这样混乱的思考一直进行到莱德林迪亚不小心撞倒另一名行人为止。
　　“啊……对不起，我没留神……你没事吧？”
　　莱德林迪亚慌慌张张地退开两步，歉疚地伸出手去把对方扶起来。
　　“不……没事，谢谢你。我已经习惯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有些模糊，他抬起头，莱德林迪亚发现对方比自己高些，是个金发的年轻人，有一双颜色很浅的蓝眼睛，有点儿像冰。除此之外，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平平无奇，穿着有些脏兮兮的灰布袍子，皮靴子很旧了，他的布背囊干瘪着，而他看起来渴坏了。
　　“啊……我这里有水，你要喝吗？”
　　莱德林迪亚手忙脚乱地从皮囊里找出水袋，对方没有拒绝，而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就灌了下去。莱德林迪亚想起第一次遇到提里耶也是给了对方自己的水袋，对方也是这样一口气把整袋水都喝空。与提里耶不同的是，面前这个男人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把水袋递回来，还低声道了句谢。
　　“你又在随便捡路边的阿猫阿狗？”
　　艾维斯的训斥劈头盖脸而来，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转头回来找人。莱德林迪亚没说什么，面前的这个男人也毫无反应，倒是提里耶备受打击地退后了几步，捂着胸口呜呜哽咽起来，不过没人理他。
　　“我撞到他了就顺手……”
　　莱德林迪亚收回水袋，一句话没说完，就发现艾维斯的目标转向了面前这个金发男人。
　　“咦是你啊，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你好，海勒先生。我想找几个任务，没想到人这么多。”
　　“……也是，这里被来找协会的冒险者挤满了，想找一般任务真不容易。你的法杖呢？”
　　“啊。”金发男人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当了。”
　　莱德林迪亚瞠目结舌地望着面前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之后才反应过来这男人也是个“外来者”，而且是个法师——穷法师。
　　艾维斯叹了口气，把莱德林迪亚拽了过来。
　　“给他几个金币让他把法杖赎回来，顺便换身衣服。”牧师的眼神认真却又带着点儿嘲笑，“你捡来的，你负责。”
　　莱德林迪亚任命地掏出了钱包。

　　事实上莱德林迪亚不仅给了这男人法杖钱和衣服钱，还额外给了他几个金币作为旅费。都是外来者，互相照应是应该的，莱德林迪亚理所当然地想。对方感激地收下了金币，有些腼腆地笑着问他的名字。
　　“我……”
　　莱德林迪亚愣住了，他忽然想起艾维斯不久之前对西欧多的那番介绍，还有这金发男人称呼艾维斯的方式，有些迟疑地瞄了牧师一眼，之后咬了咬牙，伸出了手。
　　“我叫艾维斯，你呢？”
　　金发的男人伸出手来，与莱德林迪亚相握。
　　“我叫林德·雷克，你已经知道了，我是个法师。”

《二十三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