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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与梦魇
——沉默的男人很可怕。
莱德林迪亚终于认识到了这件事。
艾维斯一言不发地带领着队伍在林中穿梭,一言不发地绕过树藤、踏过小溪,一言不发地踩折脚下的树枝、挥开挡路的灌木丛,一言不发地再次于两棵树之间反复走动了三四次之后转身往回穿越新出现的路……莱德林迪亚简直要以为面前这个男人的魂魄飞到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去,而留在这儿的是个只会带路的空壳儿。
提里耶有些踌躇地凑上来小声问莱德林迪亚究竟跟艾维斯谈了什么,莱德林迪亚尴尬万分地搔了搔脑袋,反复回忆了两三遍,却依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句话把这位总是笑脸待人——不管善意还是恶意——的牧师大人惹坏了。米拉对此似乎并不太在意,可莱德林迪亚去拍他肩膀的时候对方猛一哆嗦回了句“怎、怎么了”,这短短的一个结巴让莱德林迪亚意识到,这位黑发红眼的龙先生,已经紧张到无法变换面部表情了。
所以说艾维斯其实很强?比这条红黑龙更强?不不,不是这个问题,究竟艾维斯是为了什么才心情如此不好?以至于面前的这位红黑龙都毫无办法?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那个传说中的村子?”莱德林迪亚一边加紧脚步跟着似乎越走越快的艾维斯,一边抬头问米拉,“之前艾维斯说还要至少半天……”
“应该……快到了。”米拉吞了吞口水,抬头看了看天空,“以这个速度,我们的午饭就能坐在椅子上解决了……”
莱德林迪亚也跟着米拉抬头望,可他除了整片整片层层叠叠的绿叶之外没看懂任何东西。
“说来,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们去那个村子?艾维斯又怎么会改口答应带路?”莱德林迪亚思索了一会儿,“那个村子里究竟有什么?跟你之前所说的‘游戏’有关系吗?”
“……你究竟想让我回答哪一个问题。”米拉似乎放松了下来,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莱德林迪亚,“我并不是想带‘你们’去那个村子,我只是想让‘你’去看看那个地方,毕竟那儿是个重要的回忆之地……”米拉强调了“你们”和“你”两个词,语气沉重了起来,“至于为何你的牧师大人会答应,他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不过我猜,他实际上也想让你去看看吧。”
虽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米拉似乎低声咕哝了这么一句,可莱德林迪亚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那是个无人村,而且很古老了,比你的年岁都要老很多,并且应该什么都没留下。”米拉接着解释起来,“那个村子就跟这整个世界一样,与你们现在正在进行中的‘游戏’有关,又完全无关。”
莱德林迪亚不太听得懂最后这句话,可米拉合上嘴之后就不再说话了。黑发的龙望着几步之外走在前面的白袍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搞不懂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可莱德林迪亚直觉这些都跟自己失去的记忆有关系。他怀抱着大无畏又乐观的精神决定不去追究这里面的原委,反正该来的事情总归会来,该知道的事情不会不知道,而忘掉的事情……总是有忘掉的理由吧。他没来由伤感起来,也叹了口气,一直紧紧吊着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这才留意到自己饿得胃痛,而早上的那个面包夹鸡排已经被攥在手里变成了黏糊糊的一坨,实在让人提不起吃的兴致来。他将这堆化为不明物体的食物随手丢开,专心跟着艾维斯赶路。
米拉说的没错,他们果然在太阳升到头顶之前来到了目的地。艾维斯带着他们从两棵长相相似的树之间穿过去,又是一阵轻微的眩晕感,之后出现在眼前的便是平坦的道路和两边的房屋。
艾维斯依旧保持着沉默,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脱队,之后大踏步走进了村子,似乎对这儿非常熟悉。莱德林迪亚慌忙跟上去,顺着路拐了几个弯之后艾维斯停下了脚步,莱德林迪亚气喘吁吁地在几步之后站定,一回头才发现米拉与提里耶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跟在身后。他尴尬地把头扭正,这种时候的两人独处简直太考验心脏功能,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朵里回响。
“呃,艾维斯?”
莱德林迪亚尝试着打招呼,对方看了他一眼,做出了“我在听”的表情,莱德林迪亚松了口气。
“这里真是个……”他环顾了四周,无人的房屋,无人的道路,长满杂草的石板路缝隙,窜出篱笆的野花,干枯腐朽的木门,“……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他干巴巴地做了个总结,吞下了那句“总觉得会从拐角窜出两只僵尸”的想法。
“哼。”
艾维斯发出了上路以来的第一个音节,这简直让莱德林迪亚泪流满面,有种攻略恋爱游戏隐藏角色终于搭上话的感动。
“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莱德林迪亚本想问米拉为什么要让大家到这里来,话到嘴边却省略了某个似乎惹人生气的名字,“不过还好这里有个村子,不然我们就要亡命天涯了,这里至少能避避风头……”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而艾维斯对此不置可否。
“开始和结束之地。”艾维斯忽然说了句搞不懂意思的话,“曾经有人给这个村子起了名字,那个人早就不在了,可从那之后,这里成为了每一次游戏的开始场所,直到它同样成为某一次游戏的终结之所。”
莱德林迪亚费力地思考着艾维斯话里的意思,对方却不管他跟不跟的上思路,有些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里本来是没有森林的,这个村子原来也很热闹……你知道‘艾维斯’这个名字是哪里来的吗?”
艾维斯冷淡地瞪着莱德林迪亚,后者完全没预料到会被提问,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是一个重要的人的名字。”艾维斯忽然微笑了起来,“一个曾经差一点儿杀死我的男人的名字。”
艾维斯说完就旁若无人地推开某间看起来像是——或者说曾经是旅馆的建筑物的门,之后走了进去。莱德林迪亚觉得自己的大脑完全堵住了,根本无法消化艾维斯所阐述的讯息。他站在原地盯着那建筑物的窗户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米拉和提里耶的脚步声打断了他几乎没有任何进展的思绪。
“怎么样了?谈心愉快吗?”
米拉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似乎与同样满脸堆笑的提里耶达成了某种让人十分不舒服的默契。
“艾维斯是谁?”
莱德林迪亚丝毫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会带来什么后果,只是脱口而出这时最想知道的事情。米拉露出了古怪的严肃表情,抬头望了望莱德林迪亚背后的旅馆,之后摇了摇头。
“不管你问的是哪一个,我都无法回答你。”
米拉的话并不是一句毫无信息的空言,至少莱德林迪亚知道了叫做“艾维斯”这个名字的人有两个,以及米拉确实清楚这两个“艾维斯”的事情。
“算了,我也没指望你会告诉我。”他嘀咕着泄气的话,决定放弃无意义的自我折磨行为,并且和米拉同样不理会缠着人要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提里耶,“现在我们该干什么?我们到这村子里来不可能全无目的吧?”
“你说对了,还真的就是全无目的。”米拉的眼神里透着无奈,“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你的牧师大人会同意带路,所以本质上来讲我们在这儿除了休息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莱德林迪亚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高兴,他再次叹了口气,表示“能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几天避避风头也不错”,之后转身和艾维斯一样踏入了旅馆。
米拉与提里耶随后也跟了进来,而莱德林迪亚此时正在打量旅馆内部。真是奇怪透了,这里明明没有任何人在,可桌椅与地面似乎都没积上什么灰尘,也没有蜘蛛网一类的东西。莱德林迪亚用手指拂过柱子,木头的触感一点儿都不干燥,也并不潮湿,像是常常被人打扫一样干净清洁。
“这里的确常被打扫。”米拉猜中了莱德林迪亚的心事,“毕竟这里是重要的场所。”
莱德林迪亚没来得及问太多,忽然出现在楼梯口的艾维斯叫住了米拉,并示意对方去屋子外面。米拉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尴尬,像是做坏事被抓住了的小孩子。但随后他就装出无辜的表情,跟着一脸寒意的艾维斯出了旅馆。
“所以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提里耶望了望门口又望了望莱德林迪亚,“等他们回来还是自己找个睡觉的地方?啊……我饿了……”
“食物在艾维斯那儿。”莱德林迪亚耸了耸肩,“我们先去把包裹放下来好了。这里应该还挺安全的,装备也不用背在身上。”老实说弓箭还挺沉……他将背上的东西卸下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上楼吗?”提里耶往楼梯走过去,“顺便给我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吗……米拉根本不理我,只跟我说你和小艾维卿卿我我去了。”
……卿卿我我是怎么回事啊!没事别乱说话啊!莱德林迪亚差点在台阶上绊一跤。
“也没什么,问他一些以前的事情……”莱德林迪亚含糊其辞地绕过了提里耶的问题,“说来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我?”提里耶在楼梯的转角处站住脚回头,“跟往常一样追着龙跑……之后我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醒过来就在这儿了。还多亏了小艾维,不然我就要死在那个发狂的兽人手底下了,这可不符合我的人生美学。”
提里耶今天似乎很安静,也并不太吵闹。莱德林迪亚跟紧几步也走到楼梯的转角,对方已经踏上了第二段台阶。
“你听艾维斯说过游戏规则了吗?”莱德林迪亚想了想还是问出口,“我是说,许愿的部分。”
“游戏规则?那是什么?”
提里耶似乎并没搞懂,莱德林迪亚这才想起,对其他世界的人来说,这里并不是一个“游戏世界”,他连忙解释说“就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目的啊,没听说过啊,但是小艾维告诉我关于特殊能力什么的事情,你指的也许是这个?”提里耶思索了一下,看起来反常地认真,“许愿的话我是听过的,小艾维说如果达到某个条件就可以许一个愿望,只要在这个世界能做到的话都可以实现哦!”
莱德林迪亚顺着话题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要许什么愿望?”
“哈哈!当然是做一个龙骑士啦!”
提里耶的眼睛里闪着光,开心地笑着对莱德林迪亚说。
莱德林迪亚望着那个有些过分灿烂的笑容,没来由觉得对方说的不是真话——不算撒谎,只是没有说真话。他想起米拉讲过的、所有外来者共通的部分,拥有一个可以放弃生命或者夺取生命都要实现的愿望。提里耶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呢?自己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提里耶说完就哼着陌生的小调走上了二楼,莱德林迪亚有些庆幸对方没反问他同一个问题。
他们在二楼找到了五六间客房,其中一间里放着艾维斯的包裹,虽然知道包里有食物,不过没经过允许就偷拿东西还是不太好……两人肚子咕咕叫着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提里耶挑了面向来时道路的一间房,莱德林迪亚顺势推开了对面的房门。提里耶表示在艾维斯和米拉回来之前都会呆在房间里。
“开饭了麻烦叫我一声!”提里耶的脸上还是挂着那个笑,灿烂得如同面具,“在那之前我想稍微一个人呆一会儿……那就这样啦小莱德!”
门在莱德林迪亚的面前关上了。
不仅仅是艾维斯,今天的提里耶也很奇怪,从早晨开始就不怎么说话。如果不是光顾着注意艾维斯的话,莱德林迪亚本该发现提里耶也一直保持了高度的沉默,简直不像是往常那个聒噪的红发吟游诗人。
唯一没什么变化的大概就是米拉吧……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可他依旧不明白的是,为何艾维斯会心情不好?
莱德林迪亚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走进去,将包裹和弓箭丢在床上,用手在脸上狠搓了一阵,终于觉得被各种讯息搅得乱七八糟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儿。他推开窗户往外望去,惊讶地发现旅馆背后的树丛中似乎有一条小溪,而米拉与艾维斯正站在小溪边交谈。他听不清对话内容,但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米拉正在被艾维斯训斥,白袍的牧师似乎非常生气,一边飞快地讲着什么一边抬起手做出了否定的姿势。而米拉苦笑着边听边点头,似乎是意识到了莱德林迪亚的视线,抬起脸向这边望了一眼——莱德林迪亚迅速躲在窗口范围之外,大大地喘了口气,而后疑惑地想着自己并没有偷听,只是偶然看到了两人的对话场景,这么紧张是怎样啊?
而他再一次向窗外望过去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小溪边空荡荡的,像是从未有人去过那样安静。
莱德林迪亚有些失望地退回床边,将自己摔在床铺上。他本以为会闻道刺鼻的霉味,可让他惊讶的是,床单很干净,像是新的一样,还有股刚晒过的温暖感觉。这让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加上前一晚没睡好,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场景很奇怪,莱德林迪亚想。他伸出手,攥紧手指又松开,一切都是熟悉的,所有感触都十分真实,但他知道自己在做梦——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他看到熟悉的白袍牧师坐在他身边,正在对他说些什么,可他却听不清——明明近在咫尺,却如同相隔万里那样,对方在微笑着向他传达某个想法,可他如同身处真空的宇宙,声音无法传递到耳朵里,这让他懊恼极了。
“你说什么?”他问出了口,“抱歉,我没有听见,能再说一遍吗?”
对方似乎并没搞懂他的意思,有些疑惑地望过来,而后指了指前方。
莱德林迪亚这才发现他们坐在悬崖的边缘,下方似乎是个镇子,不远处有个漂亮的湖。一条龙从天空中飞过,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浅灰色的阴影。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似乎是几个人在讲什么笑话,他们一齐笑出声来,莱德林迪亚听到这笑声中有男有女。他想回过头去,但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身边的白袍牧师又对他说了什么,他依然听不清楚。之后牧师站起身来,向着身后的其他人那里走去。莱德林迪亚依旧坐在悬崖边上,望着下方的镇子出神。
熟悉的声音呼唤了他,那不是“莱德林迪亚”这个名字,可他却清楚地知道那是在呼唤自己。他应了一声,另一个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
他醒了过来,满身都是冷汗,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梦中呼唤艾维斯,但并不是“艾维斯”,牧师在梦中不叫这个名字,可他想不起来了,他抱紧了脑袋拼命思索,简直要把自己的头发都拔下来,可他依然无法记起那个词。
“醒了吗?”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和招呼声让莱德林迪亚打了个冷战,他回过头去,发现米拉站在门口,神色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我睡了多久?”莱德林迪亚坐起身来,脑子里还停留着最后的那个从悬崖上俯视的画面,有些心神不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有两三个小时,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你在睡,就没吵醒你。”米拉走进房间来,将手里的东西搁在屋子里唯一的椅子上,那是盏小油灯,“现在是下午了,如果你饿了的话去一楼,艾维斯把吃的放在那儿了。天气不太好,大概快下雨了,你的牧师大人让我把灯拿来给你。”
莱德林迪亚往窗外望了一眼,天色的确很暗,根本不像是一般午后的阳光明媚。
“谢谢。”他深呼吸了一次,转过头去望着米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你跟艾维斯谈了什么?”
米拉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微笑着摇了摇头。
“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能对你透露了。”黑发的龙有些惋惜地摊开了手,“不过相对的,我们也达成了协议……当然,内容也无法告诉你。”他依然微笑着,走上来揉了揉莱德林迪亚的头发,像是亲切对待后背的长辈,又像是关系很好的兄弟,“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去问你的牧师大人吧,他不会对你撒手不管的。”
说完米拉就离开了房间,留下莱德林迪亚一个人在渐渐暗下去的屋子里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尽管肚子很饿,但莱德林迪亚实在没什么吃饭的胃口。他扯过自己的包裹想整理一下,将所有东西都倒出来之后他从几片火鳞蜥蜴皮革下面翻出了原本属于提里耶的那把小号竖琴,他这才想起自己似乎一直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霸占了队友的私人物品。虽然艾维斯让他拿着这个,但还是去问一下提里耶比较好吧?
他拿着竖琴离开屋子,走到对面的房门前敲了敲门,却没有回应。他又敲了一次,这次稍微用力了点儿,但依然没有任何人应答。难道提里耶不在屋子里吗?他尝试着推了推,门并没锁住,迟疑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开门进了房间。
让莱德林迪亚惊讶的是,提里耶就站在窗口,似乎正盯着窗外的什么东西看。他走近几步,叫了声对方的名字,提里耶却如同失去了听觉一般没有回应他。他又走近几步,伸出手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提里耶终于回过头来,眼神有些迷茫,似乎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
“……小莱德?”提里耶的声音带着点儿嘶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什么事?”
“你没事吧?”莱德林迪亚担心地将手背贴上对方的额头,并没有异常的热度,这让他松了口气,“我敲了门,但是你没回应我……我就擅自进来了。这把琴是你的吧?”他示意了手上的竖琴,“艾维斯说让我拿着,我想了想还是来问问你……”
提里耶的视线在竖琴和莱德林迪亚的脸之间徘徊了一会儿,而后再次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你拿着吧。”
“唔,谢谢。”莱德林迪亚觉得浑身发毛,赶紧道谢之后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却依旧放心不下,“你真的没事吗?发生什么了?”
提里耶摇了摇头,望着莱德林迪亚的脸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了那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
“我梦到了家乡,还有我的父母,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子,他们在准备我的生日蛋糕。”提里耶伸出手比了个大大的圆,“有这么大——母亲说,朋友们都会来,因为我十六岁了,算得上是个大人了。”
莱德林迪亚认真地听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摆出一个高兴的笑容来回应对方,可提里耶忽然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莱德林迪亚,甚至笑出了声来。
“然后他们都死了。真有趣,对吧?”
提里耶用极其愉快的语调说。
莱德林迪亚找了个理由离开提里耶的房间,他知道对方有些不太对,但他无能为力,甚至觉得有些恐惧。这样的提里耶他第一次见,他开始有些能理解提里耶的特殊能力了。提里耶的故事并不完整,准备蛋糕的双亲和死亡的双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无从知晓,却直觉这一定与提里耶的愿望有关。
他低下头,这才发现左手一直攥紧、已经汗湿了,而右手死死地抓住竖琴,因为用力过猛整只手都有些麻木。
他靠在走廊上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平复了心情。要回房间吗?他问自己,却想到了之前做的那个梦,心情忽然就坏了起来。他站在有些昏暗的走廊上,狭窄的通道和低矮的天花板让视野受到了极大的限制,空气似乎都成为了额外的负重压在他的背部,让他有些窒息。想呼吸外面的空气,他想。虽然天气似乎不太好,看起来就要下雨了,可那没有关系,也许被雨淋一下反而能好起来。
莱德林迪亚有些慌张地下了楼,像是在逃离一个无形的怪物。门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没有任何迟疑地走出了旅馆,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觉得舒服了一些。
那就干脆到处走走吧,他想,而后踏上一条陌生的道路,并隐约听见了水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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