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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土为安
我把两支金钗拿出来都给了和福帝姬:“帝姬,这两支金钗本是柔福帝姬赏赐给奴婢的,奴婢人粗命贱,也用不得这么好的首饰,您若是不弃就请收下吧,有何难处时,可换钱使。”
和福帝姬急忙推辞:“吴宫人,我当初在宫中时于你也无什么恩惠,你何。。。。。”
我忙说:“帝姬,您可万万不要这么说。这些原本也都是柔福帝姬的首饰,您就只当是自己姐姐给的就是了。帝姬您当年年幼,故不常去福宁殿里走动,自然是与奴婢不相熟。如今大家虽然都已沦落此地,但奴婢一样还当您是主子,自是要尽心的。您就快些收下吧。”
小弥也劝和福帝姬收下,她又推辞了两番才收下了金钗。柔安吃饱了便想休息,和福帝姬先柔声哄着她入睡,然后我们几人都轻脚退出了厢房。
和福帝姬看着完颜灵娜稍作打量,她对完颜灵娜说:“我闺名‘金珠’,先前听吴宫人唤你‘完颜姑娘’,你可介意我这样称呼你?”
完颜灵娜爽朗笑说:“赵姑娘,我也有闺名,你叫我‘灵娜’便好。我曾见过你的柔福姐姐----赵嬛嬛,还有宁福姐姐----赵串珠。还别说,赵公(赵佶)的女儿们长得都有一些相像。不过呢,只那赵嬛嬛长得是最美的一个,就跟那画中仙子一般。”
和福帝姬也笑:“灵娜姑娘说的是,我自幼便曾许愿,愿长大了能美如嬛嬛姐姐。只可惜,她已不在人世了。”
看和福帝姬等人面露悲色,小弥劝说:“帝姬也不要伤心,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而已,并不见得柔福帝姬就真的是。。。唉,都怪奴婢上回来时多嘴胡说,奴婢不该对您说的。”
我心想,你们其实都错了,柔福帝姬极有可能是已经南逃了,那个丫鬟应是被柔福帝姬所杀,因为她是一个‘耳目’。
和福帝姬对完颜灵娜说:“灵娜姑娘,方才见你义正词严、维护我小妹金铃,知你必是一个良善之人。金珠在此谢过了。”
说罢,和福帝姬便蹲身向完颜灵娜行了一个大礼,令福、华福、庆福和纯福四位帝姬也都照做了。
完颜灵娜显然没见过这大阵仗,她挠了挠头发很不好意思地对五人说:“这就是你们汉人书上说的那个‘礼多人不怪’吗?哎呀,哪需这么客气呀!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令福帝姬正色道:“于姑娘你只是举手之劳,可于金印这等异乡飘零客来说,却是莫大的恩惠啊!姑娘你受得起。”
完颜灵娜好奇道:“你名为‘金印’?就是皇帝用的那个‘金印’?”
令福帝姬含笑说:“正是。我母妃当年诞下我时,我父皇正拿着玉玺要盖到诏书上,听闻喜讯,便为我取名‘金印’了。”
纯福帝姬争着说:“灵娜姐姐,我母妃说我初生时总不爱笑,我父皇就拿了一串金铃来逗我,我竟开口笑了,所以我才名为‘金铃’。”
完颜灵娜大笑,她对和福帝姬说:“金珠,我觉得你们几人都很好,我很喜欢你们,我改日会再来看你们的。”
大家互相告辞一番,完颜灵娜叫过来几个管事的婆子们严厉地吩咐了一遍,婆子们拿了黄澄澄的金锞子欢喜的已经不知如何是好,都使劲点头表示一定照办。
纯福帝姬拉着我的手不舍说:“吴宫人,你回去后若能见到父皇,你跟他说,金铃会向姐姐们学习写字,金铃会早日亲笔写一封信给他的。”
我连连点头,说:“欸,帝姬放心,奴婢都记着呢,回头奴婢一定禀告上皇,上皇知道帝姬一直都惦记着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回路上,我们自然是要路过第二进院子的。来到柴房外,虽已猜到会发生什么,我心内却依旧忐忑。缓缓推开了半个时辰前才被自己关上的这扇门,沉月姐姐睡的正沉,她心口上正插着我送她的那一支金钗,血已染透了她胸前的大片衣襟。
见状,小弥吓的失声尖叫,但她很快就明白了我当时的送钗之意,遂沉默不语,只不停地抹泪。
完颜灵娜不甚明白,于是就惊异地问我怎会事先预知这里有个死人。
解着自己的衣服,我轻声说:“我知道她极需要一个解脱,所以我得帮她啊。”
完颜灵娜更为困惑:“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啊?你脱衣服干什么啊?!哎呀,你快些穿上!这浣衣局里可是有好些男人呢!”
礼貌地推开了她的手,我对她解释说:“完颜姑娘,我们宋人入土为安时应该穿上一身新衣,是为‘殓衣’,要干干净净的下葬等待下一世的轮回。
她是我往昔在宫中的姐姐,我怎能让她就这样落魄的入土?我并没有什么准备,就只能把自己这一身还算干净的衣服换给她了。遗憾的是,她该穿我们宋人的衣服。”
完颜灵娜同情道:“既然她人都死了,是不能再继续委屈了她。你先在这儿等着,我这就骑马回府,我有几套你们宋人的衣裙,还没有穿过,都是崭新的呢。我拿来给她穿上!”
我感激的已不知该说什么,终只说了‘多谢姑娘’四个简单的字。
完颜灵娜摆摆手:“唉,你可千万别谢我,你就快是我的亲嫂嫂了,咱们二人之间何需言谢呢!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不一会儿,气喘吁吁的完颜灵娜就拎着一个厚厚的大包袱回到了柴房里,顺着她来的路,我看到完颜宗秀这一次也跟着她进来了浣衣局,他落后她数步,慢慢朝柴房这里走来。
完颜灵娜打开包袱摆出五六套簇新的衣裙:“你看看该给她穿哪一套。不然就都送给她吧。”
又一次道了谢,我挑了一身白蓝相间的素净衣裙给沉月姐姐换上了,完颜宗秀背对身耐心的等在了柴房外面。
小弥从井中打来水浸湿了帕子把沉月姐姐脸上的脏污都擦干净了,我用自己那一把多年来未曾离身的‘梳镜’为她仔细整理仪容,泪水忽然汹涌而至。
“她不该死的!”
小弥揽着我劝我不要哭,可她自己说着说着也不能自已地痛哭起来。
的确,沉月姐姐,或者说许多其他的女人不该是这样惨死在他国异乡。
沉月姐姐应该和自己的夫君在汴京城里平安富足地过这一辈子,他们会生养几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没有战乱纷争,没有塌天国难。就算人终都是要死的,那也应是儿孙绕膝,无病无灾的寿终正寝才是啊。
完颜宗秀兄妹二人很是尴尬,因为,我们所有的人都很清楚,造成眼前这一幅惨景的罪魁祸首是南侵的金军、是他们的皇帝、是他们女真人。兄妹二人并不说话,只安静地等着我与小弥尽情发泄。
落日西斜时,完颜宗秀用自己的‘红霜’驮着沉月姐姐的尸身去了一座寺庙内。完颜宗秀对我们说,偶尔,会有孤零无依的宋人死在金国,女真人就会把他们的尸身送到庙里请僧人们安葬死者,并会捐赠一些香火钱,请僧人们为死者超度。
我心里仍窝着一股怨火,抽噎着讥讽他说:“你们。。。。。女真人。。。。。会有那么好心?!”
完颜灵娜心性直爽,见完颜宗秀对我已足够的好,而我却还责备她,她不免有些生气,开口想要反驳我。
完颜宗秀制止她开口,然后他平静地对我说:“战场上拿着兵器的武士或许是杀人如麻的屠夫,但是,当他们放下武器回到自己阔别久已的家中后,就仍是普通的百姓。你仔细想一想,你们宋国的武士不也是如此吗?镜儿,若是抛开了战事、政治,各国百姓的本性其实都是善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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