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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娜倾心
一个月后便到了夏末，一个意外的访客来到了韩州城。
因为近来的心情不错，上皇的兴致颇高，遥望疏星夜空，他随口吟了一句诗：“方当月白风清夜。”
郓王赵楷轻声接道：“正是霜高木落时。”
上皇望着他赞许一笑，又说：“落花满地春光晚。”
郓王的同胞弟弟莘王赵植接话道：“芳草连云暮色深。”
上皇正要夸赞莘王，却听有人鼓掌叫好：“你们父子三人做的诗很好嘛！”
我们不禁齐齐望了过去，见是一个金国少女牵着一匹骏马站在院门外。我心中当即大惊，她原是完颜宗秀的妹妹完颜灵娜！我一年前在上京完颜昌的府邸里见过她，当时是他们二人的母亲完颜夫人特意见我劝我接受完颜宗秀。
她来这里作甚么？
完颜灵娜将自己手中的马鞭随意地放在了马鞍上，她走路的姿态与我们宋国女子完全不一样，那走便如在跑一般，带起了一阵小小旋风，她脚边的尘土肆意飞扬。
走到上皇的面前后，她笨拙地屈膝蹲身向上皇行了一礼。我心中暗暗发笑，这是哪一个人教给她的宫中礼节啊，真的是很不像话。
完颜灵娜冲着上皇几人粲然一笑，然后她很礼貌地对上皇说：“赵先生，我叫‘完颜灵娜’，我父亲大人名讳‘勖’，您曾见过他和我伯父大人的。他说，希望您不要仅过一年便忘了他。
我父亲说您最喜读书了，所以，他命我给您送来了一些书籍，它们都是我们皇帝陛下赏赐给他的，它们来自汴梁的皇宫里，本来都是您的藏书。我父亲一直很喜欢您的书画，他说，还望您能送一份‘赏心悦目’的回礼。”
稍一回忆，上皇醒悟，道：“哦，是了，我记得你父亲，他是金国的史官，他汉话说的很好。”
完颜灵娜微笑，她拍了拍手，然后，门外另有一个衣着不错的金国少女抱着一个布包走了进来。少女跪地双手捧起布包，完颜灵娜打开了布包，那里面是七八本书籍。我好奇打量，好像真都是上皇的书籍。我以前为上皇整理书房时曾见过几次。
见到了一直以为被毁掉了的书籍，上皇十分的意外和惊喜，他忙对完颜灵娜说：“还望代我转语令尊，他有心了！我毕生最爱的就是这些书本！你父亲所求的回礼，我必会叫他满意的！”
上皇进内去准备回礼，郓王随口对完颜灵娜说了一句：“姑娘，你的汉话说的很不错。”
完颜灵娜自然扭过头去看郓王，然后，她的视线就再也转移不开了。祁王轻声怪笑了一声，他讥讽完颜灵娜好不知羞，竟敢直直地盯着一个男人看。
不想，完颜灵娜不以为意，她居然很郑重地对郓王说：“你长得很英俊，我很喜欢你。你是赵先生的哪个儿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抱着小皇子赵极愣在了原地，众人也都很是吃惊，不想她们金国女人的示爱竟是如此的明目张胆。
郓王嗤笑，他好笑道：“只见第一面，你就喜欢我了？可是我不喜欢你呀。姑娘，既然你懂汉字，那么，你回家后便读一读《女诫》吧，它会告诉你怎样才能做一个好女人的。读过之后，你再来说你喜欢我。”
众人哄笑，都明白郓王他是在嘲笑那完颜灵娜不知羞耻。可是，完颜灵娜不明就里，她点了头，并说自己回家之后一定会向她父亲请教《女诫》一书的。
我已笑出了眼泪，郓王连连摇头笑说：“唉，蛮夷终究是蛮夷啊。”
这一句话，完颜灵娜自然是听懂了的。她那一张俏脸瞬间便涨的通红，两瓣红唇气的直哆嗦，她已明白刚才郓王让她回家读《女诫》也不是什么好话。
跟她前来的金国少女许是听不懂我们汉话，少女很是不解地问了完颜灵娜一句什么话，大概是在问她突然就生气的原因。完颜灵娜也不回话，只是气呼呼地瞪着郓王。
郓王不多理会她，他只和莘王等人一齐进内去寻上皇。我和其他宫人跟在他们的身后进内，完颜灵娜却叫住了我。
仔细地看我两眼，她很是同情地说：“吴镜儿，如今看着，你可比一年前难看了许多，人也瘦了许多。韩州的日子很苦吧？你看，你要是早早地嫁给我哥哥不就没事了嘛！”
心中冷哼，我淡笑说：“多谢完颜姑娘惦记了。”
她似乎对我怀里的小皇子很感兴趣，凑上前轻轻地握了握小皇子的手，可是小皇子很不喜欢她，他把手抽出来后紧接着就在她的脸上拍了一下。
虽然人小，但他已清楚，金人都是我们的仇人。
完颜灵娜的委屈已积攒了太多，她指着小皇子气道：“这个孩子是谁啊？他也姓赵吗？他们怎么都这么无礼！”
我知道她并不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于是我便好心地劝她说：“完颜姑娘啊，对郓王的感情，你刚才若只是说说那便罢了，可你若是喜欢上了他，那必是无结果的。我并非骗你，以前在我们宋国的皇宫里，每一个女子都很喜欢他，但是他都不屑一顾，更莫要说你是一个金人了。”
完颜灵娜很是不解地问我：“郓王？啊，我知道他是谁！他就是‘皇子状元’赵楷。他真的对所有女人都不屑一顾吗？我可不信！世间女子多如繁花，总有一人能入他的眼吧？”
想了想，我对她说：“确有一人真正被他放在了心上。那是他的正妻，朱王妃。”
没想到，完颜灵娜突然大笑起来，她甚是不屑道：“哈哈，那个女人啊，哈哈，我也是知道她的。国都里的贵族男子如今都在传，说是浣衣局里有一个姓朱的女人很有姿色，值得花钱，说她以前是皇子赵楷的妻子。他最喜欢的人原来就是她吗？我看如今就不必了！”
我嫌恶道：“姑娘，造成今日一切不幸的究竟是何人？是谁人毁了我家国？姑娘如何有脸说出这一番话来？我告诉你吧，万幸郓王他此时不在这里，若是他在，听你侮辱朱王妃，你必走不出这道院门！”
我不再理会她，只抱着小皇子转身回屋。完颜灵娜想必是真的生气了，她叽里咕噜的在我背后大叫大嚷不止。
哼，郓王说的真是不错，她再是会说汉话，可毕竟还是一个蛮夷啊。和我们终归是不一样的人。
过了两天，满心委屈的完颜灵娜拿着上皇给完颜勖的那份回礼离开了韩州城。可自她走后，又有几拨人马也来了韩州。有些是金国亲宋派贵族的夫人派来的女真侍从们，另一些是如今给金国贵族做妾的帝姬、宗姬们派来的宋人侍从，他们都是来赠送吃食、衣服、金银的。
我见到了沈巧郎，想问一问她邢氏如今的情况，但又一想，给完颜宗贤做妾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好事，问了也是白问。
那些女真侍从们都不怎么会说汉话，他们通常是带来了各自主人的书信。有些信上说希望上皇能够回赠一二宫人，原来，如今金国的女人们都很羡慕宋女的丽颜和嫩肤，所以，她们想要以前皇宫中的宫女们去伺候自己，借以变的漂亮。
现在韩州城里所剩的宫女不多，仅是千人而已，每个皇族宗族只能得一人服侍，所以，根本具没多余的人可以回赠给金国妇女。上皇颇为头疼，他只得修书委婉推辞。
我哄着小皇子入睡之后，便和瑞芯去厨房里端着鸡汤一起奉给上皇服用。上皇正在书房里练字，他头也不抬，平声说让我们把鸡汤给端下去。
把炖锅放在了书桌一角，瑞芯笑着劝说：“上皇您还是先喝了鸡汤然后再写字吧，这可是太上皇后和乔贵妃吩咐奴婢们给您炖的，炖了足足有三个时辰呢。”
“好吧。”
上皇搁了笔，瑞芯赶紧着给他盛了一碗，可他转手却把鸡汤递给了我，我们都甚是不解。
上皇微笑，说：“你们这两个丫头服侍我也有数年了，这两年虽是糟了难，但你们还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我。我往年里都不曾有什么恩惠给你们，今儿个是仲秋了，这鸡汤就算是我给你们的佳节赏赐了，你们俩把它喝了吧。”
我把那碗鸡汤放下，然后缓缓跪地。
我小声说：“奴婢怎敢喝？您对奴婢曾有大恩，奴婢在宫中时自幼便得您恩惠数次，奴婢莫不敢忘。”
瑞芯也跪地，她微激动道：“上皇，奴婢自七岁进宫后便入福宁殿里伺候您，这六年来，您对奴婢从不曾有过任何打骂、责罚，奴婢一直视您为恩君慈父，奴婢是您的子民，您又何必谈有无恩惠之事呢？”
上皇背过身叹息久久，他沉声道：“我之失误，乃失国大罪，还有谁能原谅我？！恐也只有你们二人了吧。”
我说：“上皇您万不要这样想啊。您想想当初来韩州时，晋康郡王他们坚持要跟随、伺奉，若不是真心的敬爱您、尊敬您，他们又为何要艰辛跋涉来此呢？”
“唉，你们都快起来吧。”
我们伺候着他喝了一小碗鸡汤，他再喝不下，把余下的鸡汤都赏给了我们。我们都推辞说不敢，他便让我们把鸡汤拿去给太上皇后，自住进这韩州城后，她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
离了上皇的书房后，瑞芯突然叹道：“若是这鸡汤里掺了千年人参一起炖煮，那许是对太上皇后的身子有益。”
“唉，能有鸡汤补身就是好事了，盼着她的身子能真正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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