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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夫人
我们被关押在完颜宗翰的别苑内近一年，仲秋过后没几日，我们在金军的看押下继续北上到了金国的上京路----会宁府。进城的时候，金国国都的百姓站满了道路两旁指着我们一行人议论纷纷。我抱着小皇子赵极随着队伍慢慢地向前走，一直半低着头不敢看人。
入城之后，金军把我们带到了一座大宅内，说这是金军南征元帅完颜垯赖的府第，供上皇等人栖身。
这时，一个魁梧金将大笑着并一个身穿我们宋人衣服的中年男人徐步来见上皇，后者汉话说的极好，他笑对上皇说：“赵公远道而来，一路可好？我乃金国史官-----完颜勖，这位是我大哥垯赖，汉名‘昌’。”
双拳紧紧握起，心跳也快了两下，我明白他们二人便是完颜宗秀的伯父和父亲。那完颜昌是金军的南征元帅，手染我宋国同胞鲜血，足可谓是恶贯满盈、血债累累。
可能是不会说汉话，完颜昌托完颜勖向上皇传语。完颜勖说：“赵公，你的女儿金奴乃我大哥的妾室，他与你便是姻亲，自会好生照拂你的，赵公且安心在此居住。”
上皇神情悲愤，最终他失意地低声对完颜昌说了一句：“多谢使君。”
荣德帝姬乃显恭皇后之女，她与官家赵桓是一母同胞，身份尊贵。她的驸马是左卫将军曹晟，但自国难之后，她被完颜昌霸占，成了他的妾。
完颜昌二人请上皇入厅内饮宴，我们被人带去一处偏院里歇息。他府里的下人们给我们送来了一些饭菜和瓜果，较之我们赶路时的那些粗糙吃食已经好了很多。
我用热汤将掰成小块的炊饼泡软然后一块块地喂给小皇子吃，看着他吃饱了饭，我微微笑了。忽然，凝视着他的笑颜，王岫云的相貌似又飘过了眼前。
我承认，不管是为了什么，害人总是不对的。或许我当时是故意为之，也或许我当时只是下意识里看了她一眼，但她被抓走一事确实与我有关我无可抵赖。木已成舟，悔之已晚。若我能好好地照看小皇子长大，也可减轻自己心里的沉重负担了。
小皇子睡着之后，瑞芯拉着我去屋外闲聊。
她从不提那夜我用眼神警告她不准她向上皇说出王岫云被抓详情一事，因为芸芸死后我常对她提起我怀疑王岫云就是凶手，所以，虽然她已经猜出我就是邓述的‘帮凶’，但因为同与芸芸是多年的姐妹她也可怜芸芸的遭遇，她选择了替我遮掩。
瑞芯问我：“镜儿姐姐，九殿下登基也有一年多了，你说，他什么时候能发兵来救我们啊？”
我望天道：“这里可是金国的国都，再有多少的兵马，他都不可能很快就打过来的。我不知他何时会来，我只是相信他终会来的。”
“一年？”
“或许。”
“两年？”
“也有可能。”
瑞芯正猜测着接下来我们是会在此长住还是又会迁徙时，一个身穿女真服饰的美丽少女的到来引起了院子里所有人们的注意。
瑞芯疑惑道：“她为什么不停地向别人问话啊？”
我说：“不知道。。。。。欸？她这是朝我们走过来了吧？”
瑞芯惊疑道：“好像。。。。是！别人都在指点你呢！”
我不知这少女是什么来头，正想要躲回屋里去，她却小跑着跳到了我们二人的面前。她丝绸裙裳的下端微摆，点缀金饰的绣鞋下却是一双大足。
我心中微有忐忑，抬头看她，她指向了院外，示意我跟自己走。瑞芯伸手拉了我不准我跟少女走，可是我看这少女的长相和善并不似恶人，又怕耽搁下去会横生异端，便跟着少女走了。
出了院门后，少女欲牵起我的手，我抗拒地躲离了她一步。她微惊，友善地冲着我笑。我仍旧不理会她，她便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紫衣少女对我说：“你肯跟我来，就应相信我是不会害你的。我叫‘灵娜’，是我母亲要见你。”
我‘嗯’了一声，二人间再无话。我不知她是何身份，更不知她母亲是何身份。但我与金国人从无往来，必不识得她母亲。
一盏茶的时辰后，在一间华美的厅房里，一个气质雍容的金国贵妇正在独自等我。我拘谨地看她，她只笑不语，静静地细细打量我。
过了一会儿，她用纯熟的汉话对我说：“镜儿姑娘，我是宗秀的母亲。”
啊，这么说，这少女‘灵娜’就是完颜宗秀的妹妹了？我想不到自己今天居然会见到这么多完颜宗秀的亲人。尤其，这个女人还是他的母亲。但是从相貌上来看，二人却不似母子，反倒是灵娜和她有五分相像。
完颜宗秀的母亲请我坐下，我四处看不到椅子，又不会她那样的盘腿胡坐，就在门口继续站着，身子微僵。
她继续和善地对我说：“呵呵，我知你在疑心我和宗秀为何会长得不像。其实，他尚在襁褓时便丧母，我是他父亲的继室，灵娜是我亲生女儿，但我待他们兄妹二人都是一样的好，他也很孝顺我。”
直到现在，我仍旧不懂完颜宗秀的母亲为何会特意地要见我。
听她继续说道：“前年冬天时，宗秀便被他父亲带去了宋国，他一直与我书信不断。去年二月的来信中，他向我提到了你。他说你是一个好女子，他有心要娶你为妻。但是，你因国仇对他无意，他要等下去。
宗秀的父亲极爱汉家文化，诨名便是‘秀才’，他很喜欢宋人。我。。。。我早年曾在你们宋国生活过近二十年，自然也是不排斥宋人的。不过，你不愿意嫁他，此事我们都不能强迫你。
去年十月，宗秀去了辽阳府之后就一直都没有再回来过。他伯父本是想举荐他回上京来做官的，他很是想念你回来了就可以见到你，可是你说过不愿见他，所以他只能远远地留在辽阳府做官。如果他回来了，就会忍不住来见你。
镜儿姑娘，没有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幸福、有一个好女子可以陪伴他过一生。听说你们将会住在宗秀伯父的府邸里，我一直在等着能与你见上一面。如果可以，能不能请你亲口告诉我，宗秀他到底是哪里不好、你不肯嫁他？”
自从去年冬天完颜宗秀走了之后，我从不曾再想起他。不想，如今他的母亲居然来问我为什么不愿嫁给她的儿子。她真的不知道原因么？
我冷漠道：“完颜夫人，其实完颜宗秀很好，像我这样落魄的一个宋国女人，如果嫁给了他必是祖上积德。可是我不能！不止是国仇家恨横立于我和他之间，还因为他伤害了我！他害了我和我所爱之人的孩子，这个错，我永远都无法谅解！如果覆水能收，我亦可移情于他！夫人若无他事，我便告辞了。”
完颜宗秀的母亲没有出言挽留，或许，她已知道此事，她现在是在代完颜宗秀问我时隔一年后有没有忘记当初的痛苦。
离开前，我突然停下问她：“夫人自言曾在我宋国生活近二十年，敢问夫人可曾嫁人？可是生有一子名为‘周容’？”
她当即震惊，忙让灵娜伸臂拦住了我。走到我面前，她恳切地问我：“你怎么会知道容儿？他如今在哪里？”
我莫名失笑：“夫人养的好儿子！一个帮我、出卖我；一个帮我、伤害我，我真不知自己究竟是该谢他们还是恨他们！
汴京城破后，周容也被金军俘虏了。行路途中，他曾差点被完颜宗秀杀死。如今，他可能也在上京。他是很想念夫人你的，他想念了你十余年，至今仍是。”
她含泪微点了点头，然后，她又道：“我自会找到容儿的。那么，他父亲。。。。。你可知？”
拨开了灵娜，我一边向外走一边回答她：“他已做了‘侍郎’，后来又投降了金人，或许现在富贵已滔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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