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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疑宁福
次日清晨,金军押送六千男女北去金国。他们全部都是宗室或贵戚,可是金军却对他们无礼地大声吆喝、催促,十足像是在对待牢狱中的囚犯。
除了上皇、太上皇后和官家之外,我们所有的人都被金军驱赶着冒雨到斋宫的正门处亲眼看着他们押送那六千人离开。近半数的人们都在伤心地呜呜哭泣,凄凉的哭声更壮大了风雨之声。
我以袖拭泪,祁王小声地关心劝我:“镜儿,何需哭?如今你为他们哭,谁又来为你我哭呢?”
人群里,衣发微乱的芸姑宗姬正慢慢地迈步经过我们的面前,两个面貌上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少女一左一右的正陪着她。
她忽然看到了曾差点儿就掐死自己的祁王,指着我们的方向,她怒道:“赵家的男人已经都死光了!赵构再也不会率军回援了!今日我们离去,他日你们也会重蹈覆辙!哈哈,赵家的男人都死光了!都死光了!”
因为她的疯癫,人们都将视线投向她并议论纷纷。我听后心惊肉跳,不知是不是她从自己私伺的那个金将的口中听说康王出了什么意外。一直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祁王的目光竟然冷过了湿衣的冰凉风雨。
半个时辰过去,待那六千人都已经离开了之后,不知祁王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他终于动了身子。
迎着风雨向他们离去的那个方向飞快地跑着,祁王似是在对芸姑宗姬大喊:“不!你说错了!赵家的男人还没有死光!我们谁都没有死!我要把赵构给找回来,我要让你和金狗们都好好地看看,赵家的男人都在这儿!我们会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杀光!”
我没能及时拉住了他,只能和众人一齐惊呼着让他赶紧停下来、不要再向外面跑。可是,太迟了,一个金军轻松地伸出腿踹在了祁王的小腿上,他正面摔在了泥泞的地上,却立刻又站起来,想继续向外跑去。
四五个金军跑过去拽住了他,然后他们纷纷举拳向他的身上招呼,皆狠厉极了。皇子们眼见自己的兄弟被金军给打了,都已是按耐不住地围了过去,但是,他们却都被二三的金军给制住、根本就动弹不得。我们大家眼睁睁地看着祁王被打了二十多拳,可却无一人能冲过去救下他。
这时,完颜宗秀穿一身蓑衣骑着一匹枣红骏马慢慢地从大门外进来,他手里拎了两只羽毛鲜艳的野鸡。见到金军们在打人,他赶紧大声呵斥他们住手。
肃王趁机冲他喊道:“宗秀,请你为我的弟弟治伤!”
完颜宗秀立刻便知道被打的人原来是一个皇子,他下马扶起了祁王,然后看清了被打的人究竟是谁。
“赵枢大哥,他,我就带走去治伤了。请你放心吧!”
言罢,完颜宗秀让那几个动手打人的金军把已经被打到头脑晕涨的祁王扶到了自己的坐骑上趴着,他自己小心翼翼地牵着马走远了。我们都清楚完颜宗秀不是一个坏人,看到有他肯帮助祁王,便知祁王不会有事了。
至晌午时分,开始有金军押着司簿司的宫人们拿着宫中名册点对各个宫女的名姓,查看宫女有无缺少。
我无意中与张点簿相遇了,身穿粗布麻衣、容貌憔悴的她抱着一本厚厚的名册对着我笑,极是无奈与绝望。
是啊,当年的我们又有谁能想到会有这一天呢。现在,莫说是我攀上高枝变成贵人,就连继续做一个宫人竟还都是这般的凄惨。张点簿当初对我的辛勤指点,可都打了水漂了。
核对过我的名姓之后,张点簿低声苦涩道:“镜儿,你要保重。”
“您也保重,点簿。”
如今的境遇我们谁都不可逆转,此去金国有千里之遥,我们都要保重。
淅沥的雨水在将入夜时终于停止了,除官家、官家妃嫔、太子、柔嘉公主、祁王、顺德帝姬和一百余名宫人之外,我们一千五百多名各宫里的宫人随同上皇、太上皇后、上皇妃嫔、亲王、皇孙等人离开了斋宫。
我背了一个很重的包袱,左右手各牵着佛佑和神佑的小手走在漫长队伍的中部。我触到了完颜宗秀那慌张的找寻视线,急忙低下了头。
不,他始终是金人,我不能和他有所牵扯。如果没有了他,我不信自己无法好好地照顾两个孩子。
走了有近一个时辰,神佑直嚷着脚疼不肯再行路。我俯身用右手抱起了她,然后用另一手牵着佛佑继续向前走。不多一会儿,背着韩国公和一个小包袱的箬雯走到了我们三人的身边。
“呀!你背了这么多的东西怎么还抱着宗姬!来,我包袱里的东西并不多,你把宗姬给我,我来抱她吧。”
箬雯伸出空着的双手来抱神佑,我也实在难以再坚持下去了,便问神佑:“让梁宫人抱你可好?”
神佑满意道:“嗯,好。”
换了箬雯把神佑抱在了自己的怀里,韩国公将自己的小脑袋伸近一些和神佑说话。年纪相近的叔侄俩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了一些什么。
看了看周围,我随口问箬雯:“前两日我曾见过的那个‘香萝’在哪儿?怎未见她和你在一起?”
鼻翼呼扇了两下,箬雯的声音立刻就变了,她低声哽咽道:“昨夜她。。。。。被金军给拽了去。。。。。如今尚未回来。。。。。。不知是个什么境遇。。。。”
我陡然而怒:“我们又不是‘贡女’,他们怎敢说抓就。。。。。。”
“别说了,镜儿,我们这些人和她们,其实又有什么区别呢?还不都是金人的俘虏吗?就别说我们这些普通的宫人了,你可知道,顺德帝姬她如今为何没能随驾上皇幸刘家寺?”
我疑惑道:“不是听说她病了吗?”
箬雯小心翼翼地看四周没有人注意我们,摇了摇头,她悲悯道:“不是。今晨咱们被那些金军押着去送宗室们离开时,我曾亲眼看到她一个人被几个金军‘请’去了完颜宗翰的帐内。”
。。。。
深夜,我们站在一旁伺奉上皇,柔福帝姬跪在他的脚下一直委屈的嚎哭。上皇不忍看她垂首不语,太上皇后拉她起身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自上月十五皇子等人被金军赶出京城后,不论婚嫁,帝姬们多数都被看押在斋宫,但柔福帝姬等少数人被看押在了刘家寺。
“嬛嬛,你莫要继续哭了!娘的心都要碎了!”
“阿娘!”
我紧咬着唇不敢哭,心知,若不是受了屈辱,一贯骄傲的柔福帝姬又怎会在人前痛哭?太上皇后虽不是帝姬的生母,但她失去生母之后自幼便受太上皇后的亲自照顾,她只肯向太上皇后哭诉。
“阿娘。。。。我。。。。完颜宗望。。。。。竟。。。。。。呜呜。。。。阿娘。。。”
自柔福帝姬来见上皇后,宁福帝姬一直都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的亲姐姐,显得并不在意。可是在我看来,她流出的泪水一点儿都不少于柔福帝姬的眼泪。经此一难,方显仅十四岁的她才是那个真正倔强、坚强的人。此时在她的心里,一定已经牢牢地记住了姐姐的仇恨。
成德帝姬是太上皇后所生幺女,她拭泪抽噎道:“嬛嬛妹妹,此事莫敢教楷哥哥他知晓。若是他知晓了,就算是拼了命他也必会去为你报仇!”
柔福帝姬埋首在太上皇后怀里哭的更盛了:“三哥他敢么?若他真的勇敢,当初金军逼近汴京时他怎么没有去拼命?金军围城时他怎么没去拼命?瑚儿姐姐,我知我说了也是无益的,我是不会与他说的,便让三哥他继续苟且偷生下去吧!他日我便是死了,也不会怪他!”
一屋人皆沉默不语,宁福帝姬突然微抬高声音对柔福帝姬说:“姐姐,无论怎样,三哥他都是我们的兄长,你不可出言指责他!莫管受了什么天大的苦,都只能我们自己生受!父皇、母后,我累了,先告退了。”
恭敬的蹲身行礼过后,那微瘦的一道倩影缓缓地离开了我们,柔福帝姬忘了哭泣望着她久久的不敢置信。
忽然,柔福帝姬委屈的尖利嚷道:“赵串珠!你说的那是什么话?生受?!你怎能体会我的苦楚?!你是我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说出那种话!”
想要劝阻,可我没有资格。我在心里摇头,不,柔福帝姬,你错了。你真的不可以责备宁福帝姬对你的‘冷漠’,在她故作平常的姿态下,其实有着和你一样的苦楚。
她是一个美丽尤物,完颜宗隽因而欺占了她。因她还要等待着为我们大家报仇,所以她无法选择自裁保节;她比你要坚强,她清楚谁也无法帮助自己,她便选择了默默承受而不是向亲人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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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宁福帝姬生母何人没有记载,只是为了气氛考虑,所以一直将她写作是柔福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