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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妄想
芸芸离开了卧房之后,我开始为康王擦拭他伤口旁的血迹。我动作的幅度很小,怕万一碰到了伤口的话会让他更觉疼痛。
“吴镜儿,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冷不丁儿,康王语气很是平静地对我说出了这一句话。我心中一惊,暗说,终于到了这一刻,早晚,他必是会问我要一个回答的。
我只当自己并没有听懂,我既不回答他、也不问他说出的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我只是神色如常地为他继续擦拭伤口旁的血迹。
待伤口稍干净了一些,他突然却移开了自己的手。我双手攥着那一条已浸满了血液的汗巾安静地站着,等着看他接下来还要要对我说什么。
康王把我用来放置他送我礼物的那一个木匣摆到了我的面前,木匣已被人给打开了,我不知他是何时打开看的。
“吴镜儿,如今你长大了,你已不是一个不懂世情的孩子了。你应该明白的,无缘无故地我不会总给一个宫人送这些东西。它们虽然非金也非银,却全都是我花了心思亲自挑选好了才让人送来给你的!
我的心思,那可比金银还要贵重!刚才,你在收拾药物的时候,我已看到了这个匣子。那我来问你,你要是真的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思,你自己不用它们,你特意地收着它们做什么呢?”
康王并没有生气,他很是期待的看着我。他误错了我心里想的事情,他以为我是在好好地保存他送给我的东西。而其实,我只是并不想接受他的‘心思’,所以,这些礼物,我是不能使用、也不会接受的。
思量再三,虽微有不忍,我还是小声地对他说:“殿下您的心思。。。。奴婢,奴婢实在不知。”
他大惊,双目睁地通圆,惊愕地望着我,他的表情不敢置信。他似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诚然,在他看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能得到他一个亲王的喜爱、可以去王府内做他自己的妾室,怎么样我都是会很欢喜的,却没有想到,我竟会给了他这样一个意外的答案。
“你跪下!”
他突然这样命令我,什么都没有问,我很顺从地照做了。我直接跪在了地上,然后垂目聆听他的训斥。
他怒问我:“你怎么就不问问,我为何要让你跪下。”
我道:“奴婢不知。殿下,您是奴婢的主子,您让奴婢跪下的话,奴婢自然不敢不跪,亦不敢问您这其中的缘由。”
康王喝道:“我让你跪下,是因为你犯了错!你自己知道犯的是何错吗?”
我道:“请殿下您恕奴婢的心性愚钝。奴婢并不知殿下所指的是何错,奴婢还请殿下示下。”
“因为你说了谎!你明明就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可你却骗我说你并不懂得,所以我才要罚你!”
说罢,康王把那一个木匣子放到了我的膝旁。因他是用自己受伤的那只右手将匣子拿过来的,所以,有一些血液顺势飞溅沾到了我的衣物上。还有一滴,溅到了我的脸上,温热。
我抬眼看他,平静地问他:“奴婢心中所想,殿下您是想要听真话,还是,您想要听假话呢?”
他微怔,接着便说:“真话!我当然是要听你的真话!”
我先冲他叩头,然后,我微是不安地对他说:“这些东西,其实,并不是奴婢特意收好、怕弄坏,而是,奴婢不敢用、正准备拿来退还给您的。
正如您刚刚说过的,如今,奴婢已不是一个蒙昧的孩子了,殿下您心中想的是什么,奴婢很清楚。刚才的叩头,奴婢是想谢过殿下您对奴婢的垂爱。可是,奴婢配不上殿下,所以,还请殿。。。。。。。。”
康王突然却嚷道:“什么叫配不上?!醉媚、春罗二人原本也都是服侍我母亲的宫人!她们二人都能做我的妾室,为何你却不能?!”
我微感心寒,稍是难过地对他说:“是啊,我们这些宫人们都是奴婢、都是伺候如您一般的贵人们的奴婢。您看中了我们中的哪一个,只要是您说一声,我们自然是该欢喜谢恩、到您的王府中去做您妾室的。
殿下,您一定曾想过,奴婢自然也是不会例外。您既然看中了奴婢,奴婢就该跟着您走的,正如姜、田二人。可是,奴婢与她们是不同的。”
康王哂笑,他讪讪地说:“我知道啊,你如今到福宁殿里来了,你是伺候父皇的宫人了,与别宫的宫女们都不同了,你的心气儿高了嘛!”
心微痛,我深深看他一眼,问:“殿下,您真的是这样看奴婢的?”
他被我看得很是不自在,就随口嘟囔了一句:“是我说错了吗?难道实情不就是这样吗?在皇宫里,独福宁殿与蕊珠殿两处的宫女们,我们都是不敢怠慢、要另眼看待的!因为你们伺候的是父皇和皇后殿下。”
摇了摇头,我说:“奴婢不接受殿下的心意,这和奴婢如今在哪个宫中、伺候哪一位贵人都没有任何的关系。奴婢想要对殿下说的是,奴婢所求的东西,殿下您给不了奴婢。”
康王似是觉得很好笑,他忍不住笑说:“你在说什么?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哈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我亦轻笑,说:“奴婢当然知道您是谁。殿下,您是大宋的亲王,官家赏给您的财富怕是金山银山也不止,奴婢也都是可以猜到的。可是,奴婢斗胆说一句话,殿下您错了!奴婢想要的,其实并不是金银。。。。。”
拨弄了一下匣子里的东西,他急忙对我说:“我也没有送给你金银啊,我送给你的可都是我的心意!我想着,它们都很有趣,你应该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所以我才会买来送给你!”
我点头,说:“是啊,奴婢也都能看得出来。殿下,您送给奴婢的这些东西着实都是您费了一番心思才挑选出来的,否则,您大可以随便拿一些金银敷衍般地塞给奴婢。其实,奴婢一直都很感激殿下您这一份儿心,可是,奴婢所求的却也不是这个。”
康王很着急,他冲我嚷道:“那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啊!金银你不要,我的心你也不要!你到底想要什么!”
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轻声地对他说:“其实,奴婢要的是一颗‘心’。只不过,殿下您的‘心’,奴婢却不能要。殿下,您所拥有的财富是金山银山,如今,您喜欢奴婢,您能赏给奴婢的东西甚至可以是金山银山。
那么,奴婢想要问一问殿下,除了那金山银山之外,奴婢可以问您要您对奴婢的‘勇敢’吗?比如说,您不止是把奴婢娶回自己的王府里,您还要疼爱、呵护奴婢一辈子。您能够做到吗?
奴婢知道,这一定是奢求了。从来,王孙公子的府内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奴婢跟了您之后,跑不了会从一个新人很快就变为一个旧人。就如姜、田二人,您看中了她们,您就把她们从宫中娶回了王府内。如今,您又看中了奴婢,当初被您喜欢的二人就会变成‘旧人’。您对她们的喜欢,还依旧如初吗?
如果奴婢答应了您,怕也是逃脱不了如她们二人一般的命运。奴婢想要问殿下您要一个这样的承诺:殿下若是能够一生尽力来维护奴婢,不把奴婢这样一个‘旧人’彻底地抛至脑后。如果殿下能够做到的话,那么,殿下日后若是问官家来讨要奴婢,奴婢自然不敢不答应。”
我知道,康王他并不是我真正所求的那一个人。他待我,永远都做不到我心念的那一种待遇。若是跟了他之后,我只能做他的一个‘旧人’、而不会一直都被他看重。
只不过,我仍然在期望,希望自己的这一生中可以遇到这样一个人,若康王他就是那一个人的话,我是不会抗拒的。
康王不怒不笑,对我的这一番说辞,他显得很是惊讶。不过,这也正是我预料到的结果。对像他这样的王孙公子提出这样一个极为过高的要求,我本也就是痴心妄想了。
他高声道:“可是,你日后总是要嫁人的啊!嫁给了我,是亏待了你么?”
我说:“您是龙子龙孙、天潢贵胄,嫁给了您,奴婢绝不会觉的亏。殿下说的并无错,日后,奴婢总是要嫁人的。若是今日不嫁给殿下的话,最后奴婢跟的那一个人说不定并不如殿下您富贵。可是,哪怕是他身无分文,只要,他能够达到奴婢的那个要求,奴婢也愿意跟着这样一个人走。还有,殿下,奴婢提的那个要求您还没有答应呢。”
康王拿起了药匣里的一个瓷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完整的瓷瓶在我的脚下一瞬就变成了一堆七零八碎的残片。
他怒道:“吴镜儿,你可要明白,你求不来这样的一个人!哪怕他不是什么龙子龙孙,这世间任何一个普通的男人都不可能做到像你说的那样!男人皆有三妻四妾、皆是喜新厌旧之辈!”
我笑了,说:“殿下的意思,奴婢已经都清楚了。您是做不到的,对吗?”
康王一时有些哑口,然后他急急地对我说:“既然,没有人可以做到,你何苦非要要求我来做到呢?”
我道:“殿下,您又说错了。若是奴婢不等的话,又怎知自己此生不会遇到一个良人呢?他可以有万千的新人、旧人,我不怕自己会变成他的‘旧人’,但是,只要他能永远地不忘我、维护我,那样我也就会满足了。
您自己的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对奴婢,您将奴婢变作您的‘旧人’之后,便会将奴婢忘之脑后,便如一双无用的敝履。殿下,这世上的美人不尽可数、宫中的妙人儿更是不少,她们每一个人都比奴婢要好,她们也没有奴婢这种痴心的想法。
殿下,您若是还念着奴婢以往的好儿,就请殿下不要再为难奴婢,请您放过奴婢吧。若奴婢这一生都不出宫,奴婢就一生在这座宫内给殿下您行礼、请安;若是奴婢哪一日出宫嫁了人,殿下若是还看得起奴婢的话,能赏脸来喝一杯喜酒,奴婢就感激不尽了。”
端着热茶入内的芸芸被屋内此刻的场景给吓到了,她很不明白,为何自己才离开没有多久,我便将康王给惹恼了,甚至,他还气得让我罚跪。
芸芸赶紧为我求情,她说:“殿下,奴婢与镜儿相处也有两日了,她一贯都是个乖巧伶俐的人。她以前曾伺候过韦婉容多时,您也该清楚她的脾性如何,在这宫里,可是挑不出第二个比她还要温顺的可人了。她若是有哪儿惹到了您,还请您不要责罚她!”
其实,我心里很难过,一直都在忍着。如今,看到芸芸能如此关心我、还开口向康王为我求情,我的心里又觉得很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地就落了下来。
一见我居然都哭了,芸芸便以为先前康王一定是对我说过了什么重话。她跪地不停地叩头,希望康王不要再继续地罚我。
我拦住了芸芸,我对她说:“芸芸,你不必来帮我。我确实是犯了一个错,殿下他罚我罚的并无错。你快去先为殿下上药吧,那才是正事啊。”
看着地上的这堆瓷瓶碎片,芸芸猜得出,康王的怒气必然是不小的。她根本就不听我的话,只是继续向康王叩头。
我无法再劝阻芸芸,缓缓地站起了身,我拿着药匣中的一瓶药物想要帮康王上药。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这样总归不好。
见我靠近自己,他伸出手想要推开我。我打了一个趔趄,虽险却并没有倒地。稳住了身子之后,我不弃地又抓住了他的右臂,这一次,他并没有再拒绝我。
见状,芸芸认为康王是原谅我了,她也站起来要为康王上药。
康王却对她说:“你先出去吧,我有一些话要和吴镜儿说。”
芸芸似是不依,我忙对她说:“我无事。你就先走吧。”
虽然还是担忧,但她还是听康王的话离开了。
康王低声对我说:“醉媚和春罗都没有拒绝过我,听说自己可以做我的妾室,她们都很高兴。”
我说:“是啊。倘若,奴婢没有那一个大胆的心愿,奴婢也会很高兴可以嫁给您的。殿下,您人长得很英俊,且又是官家的儿子、大宋的亲王,任是哪一个女人都不会对您有任何不满。”
康王微气,他道:“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点点头,诚实地说:“是,奴婢有一日或许会后悔。等到孤苦伶仃、人老珠黄之时,奴婢会很后悔今日没有攀上您这一根高枝。不过,若是奴婢今日违了自己的心、随便地跟着殿下您走,这一辈子,奴婢都会为今日的草率决定而后悔的。”
见自己撒下的药粉太多了,我便俯身朝他的伤口上轻轻地吹了两下将多余的药粉都吹走了。忽然,康王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颌,他的力气极大。
他怒问:“不痛?!”
我道:“痛。”
“既是痛,为何你却不求饶?!”
我道:“奴婢若是求了饶,殿下您会放过奴婢吗?”
凑近了我,他紧紧盯着我的双眼愤怒地说:“你是第一个我得不到的人!究竟是什么给了你勇气来拒绝我?嗯?如今,你这样地拒绝了我,你就不怕我问父皇讨来你之后会报复于你吗!”
忍着痛,我对他说:“奴婢是这福宁殿内的宫人,若是官家做主要把奴婢赐给您的话,奴婢何敢不听?只不过,殿下您的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奴婢是不愿嫁给您的!”
“你!”
我只冷冷地注视着他,康王的怒气溃不成军,渐渐地就松开了对我的制缚。这时,蓝珪推门而入,他的手里抱着一件月白色锦袍和同色的披风。
“这。。。。。殿下,镜儿姑娘她惹到您了?”
蓝珪放下衣服赶紧过来搀住了康王的右臂,然后他又埋头查看康王的伤口被我处理的如何了。
蓝珪拿起纱布轻手轻脚地为康王包扎伤口,我则开始收拾我和芸芸的卧房。一切便宛如康王他只是顺手打碎了一件瓷器而我身为一个奴婢自然要为他清扫残局一样的自然、简单。
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之后,我便看着蓝珪为康王更衣、又包好旧衣。我知道康王一直都在看着我,我只是故意地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待打扮都妥当了,康王冷声说:“蓝珪,你拿上那个,咱们走!”
蓝珪瞧了一眼康王所指的东西,他微讶道:“殿下,这不是您送给镜。。。。。。”
小心翼翼地瞟了我一眼,蓝珪没敢继续再说下去。
康王怒说:“人家根本就不想要!咱们何苦要硬逼着人家收下来呢!”
康王言罢便拔脚走了,蓝珪一手抱了旧衣一手抱了木匣跟上了康王。
还没有走出房门,他却忽然又止步了。
蓝珪转头对我说:“镜儿姑娘,从你去从玉阁中伺候韦婉容到如今已是有两年的光景了。殿下他看着你从一个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他喜你、念你,他对你存的心思如今您应是很清楚了吧。
姑娘啊,今日殿下他是如何会受伤的,我就都跟你明说了吧。太子爷他曾听说过你,他说你是一个‘狐媚子’、迷到了官家,否则,官家不会两次都钦点你去活计最轻松的司簿司、如今还又把你调来了福宁殿内伺候自己。
殿下听到后便为你抱屈,他就犯上的顶了太子爷两句。太子爷的心里窝了火,他们二人比剑之时,太子爷就故意地对殿下下了重手。殿下身份贵重,却甘愿为你受了那一剑。
姑娘,殿下他对你的情有多深,就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吧。这一盒子的东西,都是我跟着殿下他四处奔走挑选后买下来送给你的。你若是不肯要呢,咱们确实也不能硬塞给你。只是,你推了这些东西是极容易的,可是伤了殿下的心,你着实不该啊!”
蓝珪连连叹着气离开了,芸芸紧接着从门口转了进来。
望着已怔住的我,她轻声说:“这事情到底是个如何的样子,我也都能猜的出来。在门外听到蓝珪大哥所言,其实,我心中亦很有感触。康王他对你这般好,能遇到他,你还想求什么呢?
你爹爹他在朝里任低级的武职,就算,你哪一日出宫嫁了人,保不齐,你也就是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行伍之人。你可敢保证,那个人对你能比康王对你还要好吗?”
心中因康王为我受剑之事而感动,我也开始思索,这其中的真心到底有几何。
伸手拂去了从眼眶里滑出的一滴泪,我笑说:“我求的东西可多着呢,恐怕康王他都给不了我。哈,行伍之人又如何呢?若是他能一辈子都护着我,我宁愿不嫁王孙公子!这个事情,以后都不要再说了。是我配不上康王,我断是不敢高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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