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心思
世间方一日，山中已千年，两月飞逝，眼看秋末冬来。在药庐医治的日子平淡娴静，勿须像宫中那样，整日算计得失、谋划权利。有时一早梦醒，迷蒙中竟有种忘乎前尘的错觉。抚上只余下浅浅红痕的颈部，镜中映出的无铸容颜勾唇一笑，该是回去收网的时候了。
开了门，院中银杏树下尹若雪披着一身狐裘领素色披风，两只大大的毛耳罩衬出巴掌大的脸，正不耐烦地听着莫同谷的唠叨。见雨化田推门而出，忙跑来拉着他的胳膊抱怨：“你再不出来，我的耳朵都快长茧子了，莫老头是越老越啰嗦，全然把我当小孩儿啦。”
“嘿你个丫头还嫌我啰嗦，隔三差五拉着他往山下跑，明天就要返京了，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呆着……”
两人出了院子各自翻身上马，尹若雪一路上高兴地用鞑靼语哼着小调，骑至山腰一片坡地，转过头来说道：“咱们比比，看谁先到山坳那边的半山寺。”说完马鞭一挥径直策马而去，雨化田轻笑一声“不自量力。”驱马追了上去。见两匹马的距离越拉越近，尹若雪猛一甩鞭，座下骏马四蹄一扬，快倒是快了，人的身子却是向一侧歪倒过去，眼看就要摔了下去。紧随而来的雨化田拉过正骑着的马头，偏过道来，欲伸手拉住她。岂料，那看似要坠下的身子腰间一挺伏回了马背，还不忘回首过来做个鬼脸：“呵呵，兵不厌诈，到底是让我赢了一回！”
“说到回京，就这么得意忘形？”勒马放慢速度，刚才竟忘了，这丫头在大漠习得一身不输男子的骑术，怎会轻易地掉下来。
“嗯！做了一个多月的药罐子，不许这样、不许那样的。光是呆在山里，我都快憋得发霉了，哪儿像你啊，静得下这个心。何况，常小文还在京里呢，正好找她叙叙旧嘛。”完全不提前几次下山的事，两手一伸：“啊~~就此自由了！”
“叙旧？是闯祸吧？”丢下这句，雨化田瞥了一眼，策马绕过前去，留下尹若雪在后面一个劲地腹诽，亏了他一副好听的嗓音，说话一点儿不留情面……不对，莫老头该不是做了什么手脚，故意把他嗓子治得那么好，成心气我的吧？“喂，我再问一次，你确定你的声音以前就这样？”
……
下了山，约好在夫子庙外碰头后，雨化田按例到屠晋处翻看公文。“万通那边可有何异动？”合上最后一份函文，从桌上取过一张梅花笺边提笔写着，眼也不抬地问道。
“禀督主，万通近日虽然仍是小动作不断，但似乎遇上了麻烦，司礼监的怀公公时常寻他的不是，以至他无暇与梁芳、尚铭等联手针对我西厂。”
笔下一顿。“司礼太监怀恩，九公主的人。哼，好一招制衡之术，把整个西厂当做了压制梁芳、万通的棋子了。难怪当日皇令宣召成立西厂之时，一项排斥万贵妃的太后也并未多加干预，原来一早便打的这主意，心机不可谓不深。”想到这一层，雨化田眉眼一挑，将写好的纸张交给屠晋：“此番你即刻回京，按我所写协同继学勇做好部署，若做得好，你便是西厂的大档头。”马进良一死，可堪重用的也就是一直安插在应天的这人了。说到玩弄权谋，可不只你嘉懿公主一人，我们就拭目以待，看谁更胜一筹。
出了分部衙门后堂，走至夫子庙外的湖堤上。春日里的依依杨柳早已是一抹枯败之象，虽未结冰，湖面上泛起的寒气还是提醒着世人严冬将至。身后一阵银铃响动，尹若雪捧着个纸包小跑而来：“等很久啦？喏——”从纸包里拿了颗剥好的砂糖粒子递了过来，“我可是挤了半天才抢到的，不吃我跟你急啊。”
无奈地接过那颗栗子浅浅一尝，果然比不得御膳房的精致糕点。看尹若雪正有颗没颗地往嘴里塞着，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雨化田刚想讽她嘴馋，一队缇骑远远地踏马而来，为首的正是在大觉寺里掷过自己茶杯的东厂副都督。听闻新上任的尚铭忌惮此人资历在自己之上，将他支派到了应天，现今遇上还真是应了那句“冤家路窄”。虽然是一身常服装扮，但如此距离，又无处回避，让他认出了来到底是一个麻烦。心绪百转千回之时，尹若雪又递了颗栗子过来，雨化田见她一脸如暖阳般的笑意，顿生一计。
马蹄踏过，翻飞起地上的尘土，透过尹若雪耳鬓发丝，见那队人马已然绝尘远去，雨化田放开箍在她腰间的双手。低头看去，只见尹若雪瞪着大眼睛，一手抚在唇上，满目不解地望了过来，纸包里的栗子滚落了一地。懒得为情急之下所做的事去解释，雨化田转身正欲离开，左手衣袖被一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欺上了唇间。“雨未言，这是回敬你的，要吃亏也不单我一个，现在扯平了，你赔我的栗子。”红着脸气息不稳地说完这句，尹若雪拉紧披风快步逃开了。
----------------------------------------------------------------
是夜，两人回到药庐，晚膳桌上，尹若雪光顾着咬筷子发呆了，被莫同谷念了好一阵，最后干脆甩了碗筷回了房去。看着时辰已晚，雨化田将近日看完的医书放回原处，刚躺下身就见尹若雪抱着床被子推了门进来，习惯性地往身边一钻，“腾块地儿让我挤挤。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我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全是你害的，不说清楚了，你也别想睡。”
“现在想起来，要兴师问罪了？不觉得晚了点儿，今天下午你不是‘报复’过了吗？”忆起她那特别的‘报复’，雨化田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就笑吧，我那时就应该咬你一口的。你干嘛没事儿那么做？”
捋过她几缕垂落在胸前的青丝，雨化田继续逗着道：“嗯，有时看你还是很可爱的。”
“鬼才信呢！我还没自大到认为我有那能耐，进得了你那颗心。你说实话，是不是我哪儿又惹到你了，你故意整我的吧？”一把抢回自己的头发，尹若雪手指绕着发尾，闷闷地说道。
“真想知道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地，若是到京城前你都没惹出什么祸来，我再告诉你。现在回你屋子睡觉去，明天还要赶路。”
“不要，你的褥子都被唔得这么暖和了，我才不要回去呢。”抱着‘直着问不出来，气你一气也不错’的想法，尹若雪拉上被子心安理得地倒了下去。
……
屋外，山中的北风已经刮来起来，刷刷地摇动着银杏的枝干。借着月影，雨化田支头看着身边熟睡的人。“尹若雪，这么变着方儿地来试探我的心意，亏你想得出来……我若将心思用在了你身上，你的下半生就别想安然度日了……”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