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霏霏 愿如初见

　　“不就是一条又蠢又笨的走狗，还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你不方便，让问玉去把他打发了，省得看了让人心烦。”尹若雪满眼里全是鄙夷与不屑，语气难得的冷硬刻薄。

　　“说得轻巧，要真好打发，我姐姐也不用差人来说了。人家一堂堂的指挥使大人，巴巴儿地来邀你，你还矫情了。什么‘又蠢又笨、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当心这话被那帮锦衣卫听了，加你个罪名。”花容轻摇绢扇，嘴里说着风凉话，没半点儿担心的意思。

　　“还不蠢？自从拉着他姐姐万贵妃的裙摆爬上指挥使的位子，已经十几年了。要聪明的，早就是一品大员、封疆拜吏了，还用得着屈居锦衣卫。连见了宫里的几个大太监想必都要端出一副逢迎阿谀的样子，说他走狗算抬举他了。”瞟了眼分明在看好戏的花容，尹若雪不想再说倒胃口的万通，指指桌上的茶，岔开了话，“快去匀些这个给我，明天还要赶路，懒得和你磨叽。”

　　推了花容出门，回过头来正对上雨化田沉沉的目光，尹若雪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眨眨眼不明白又是哪里得罪他了，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只听雨化田冷冷一哼：“ 一口一个‘走狗’，胆子倒不小。”

　　“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得再难听，他们又听不到，怕什么？”闻闻袖口，檀香味的确大了些，“我再去换身衣服，待会儿后院等你。”觉得气氛怪怪的，尹若雪故意躲开雨化田，出了门心想，自己嘴再毒也赶不上那人的眼神，简直就是棉里针，针针见血；前一刻还搂搂抱抱地开玩笑，后一刻就像看仇人似的。脚下一顿，忆起刚刚暧昧的一幕，心道果然是玩笑开过火了，自作孽，不然干嘛在意他的态度是冷是热。摇头甩开心底异样的情绪，随手招来个丫鬟伺候了更衣梳妆。

　　等到一切打点妥当，尹若雪挑了件鹅黄罗裙，确保没了浓浓的香味，拿了茶盒刚走到通往后院的廊桥，迎面碰上了一身酒气的万通。见眼前的无赖华衣锦帽，暗骂倒霉遇上这个无用的纨绔废物。左闪右避老是被拦下，尹若雪一早失了耐性，挡开对方的毛手毛脚，顺手给出一个耳光，“滚开！”

　　万通酒过三巡，已是云里雾里，不好在下边儿人面前露出醉态，寻了个借口出来透气醒酒。走至廊桥忽见远远走来一抹亮丽身影，仗着自己的几分官威，顿生玩弄之心，不料竟火辣辣地挨了一巴掌，酒意一下子醒了大半，抓住正要绕开自己的尹若雪：“放肆！一个低贱的伶人竟敢对朝廷命官动手，本官今天要放了你就不姓万！”蹒跚着脚步，欲将人拖下廊桥，没走几步，忽然后颈一麻，重重地栽了下去。

　　被万通使蛮力拉扯着，尹若雪正寻思用手里的青瓷茶盒砸过去，那人却先一步倒了。挣开还掐在腕上的手，抬头一看，雨化田站在几步开外的廊柱旁，指尖捻着半粒雨花石，“他再是醉酒，对付你却是绰绰有余，还想动手，不自量力。”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呀。”迈开倒地的万通，跟上转身离开的雨化田，“你生气啦？”见雨化田侧过脸来一瞥，加快脚步也不搭理自己，尹若雪几步小跑追上去拉了他的袖子，“未言，我以后不闯祸了，别不理我嘛。”

　　本想甩开挂在手上，装出可怜样撒娇的人，身后一阵喧闹传来，必定是有人发现了倒在桥上的万通。未免节外生枝，雨化田改拉了尹若雪隐入桥下假山后。透过山石缝隙，不出所料地见到几名锦衣卫扶起万通，跟随而来的府衙官员面露惶恐之色地簇拥着向楼里走去，走在最后面的一人回过身来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眼，见无异动也跟了进去。

　　“看来万通不仅和梁芳牵上线了，连东厂也搅和了进来。”雨化田微勾嘴角，心想：“我倒要看看那只獐头鼠目的臭虫如何应对，这正好以逸待劳，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再一并除去。”手边一阵轻摇，尹若雪靠过来甜甜一笑，低声问道，“不生气了？”月色下，那张略带讨好的笑颜毫不做作地映出了最真实的想法，就像刚才讽骂万通时表现出的厌恶一样真切，两相对比，雨化田心中一松，竟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只见身旁的人开心地挽了自己手臂，直嚷道：“你刚刚那阴冷冷的样子吓到我了，作为补偿，咱们逛逛后街的夜市再回去吧！”果真是不改得寸进尺的娇蛮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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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舒雀坊里，醒过来的万通涨红了脸，怒不可遏地直逼着问玉交出廊桥上遇到的舞伶。夹着府司衙门的人在里面，问玉只得将坊里所有的伶人叫了来让他一一辨查，想当然尔是查不出什么的。

　　“你舒雀坊竟敢包藏贼子，难保哪天不犯上作乱，来人啊，将坊内所有人押至大牢严刑审问！”推开充当和事老的应天府政，万通举出锦衣卫指挥使官牌下令拿人。

　　问玉一声轻笑，“万大人这不是冤枉奴家了吗？借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呐。是不是大人酒醉后的臆想啊？”从身后侍婢手中接过一只锦盒交给万通的随扈，“无论怎样，也是我们舒雀坊招呼不周，还望大人海涵。如若大人还是不解气，非要治我等不敬之罪，可否让奴家修书一封通知京中的表兄，也好代我照扶家里的妹妹。”

　　万通瞟了眼锦盒里的一叠银票，冷笑一声：“区区几千两就想收买本官？”言下之意，银子收了，人照样要抓。

　　心里啐了句好不要脸，问玉叹道：“既是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对着身侧的婢女交代道：“你告诉二小姐，如今我犯了大罪，不能管她了，她还是去投奔司礼监的怀恩表哥好了。”

　　听她这么一说，万通脸上顿时一阵白一阵红的，最后咬牙怒瞪了问玉一眼：“原来是怀公公的家人，多有得罪了，我们走！”

　　花容见万通领了人下了楼，摇着扇步出屏幔，将头搁在她姐姐肩上，“尹姐姐说得真对，当真是又蠢又笨、欺软怕硬，便宜了他那些个银子。倒是梁芳那老不死的派给他个得力的手下，今早大意了，挨了他一掌。”

　　温婉一笑，问玉拍了她的手道，“你若心痛，早晚让你怀哥哥找他个麻烦，给你讹回来便是了。至于梁芳派来的内侍，不过是想与他联手对付西厂。主子的意思，不能让梁芳、锦衣卫和东厂连成一气、独揽大权，留了西厂正好与之制衡。今晚我便帮你解决了梁芳的人，报这一掌之仇，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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