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宁尘

　　闻声赶来的阿公进门就看见原本好好的人正蹲在地上膝盖顶着胸口，使劲用双拳抵住脑袋。
　　忙拉开一边不知所措的人儿，沉稳道：“针。”
　　从木柜里取出针包交给阿公，老人取了一针放到液体里浸了浸，准确地扎下去。
　　又一针。
　　竹雨微紧张地看着，发现男人的气息渐渐舒缓。
　　期待中，溪宁晨深呼吸几口气后终于缓缓睁开眼。
　　不知何时到门边的阿婆手里端着竹杯，轻步走进来，低声喃喃着：“好好的人怎么了这是？”
　　竹雨微忙接过阿婆手中的杯子，贴唇试了试水温，把另一侧杯沿递到男人唇边。
　　未想溪宁晨忽然伸手握住了递茶的那只手腕，就着这个姿势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只是握住手腕的力道未松开。
　　竹雨微完全呆了。阿公阿婆也有些始料未及。
　　倒是阿婆先反应过来，从竹雨微手中轻轻抽出杯子。
　　阿公默然看着，捋了捋胡子，在溪宁晨腕处按上两指，问道：“小微，刚刚怎么了？”
　　满心后悔，竹雨微如实答道：“刚刚我问了他一些话想看看能不能忆起从前的事，未想他回忆着回忆着就忽然这样痛苦。”
　　收起手，阿公站起身，有些无奈地道：“小微，阿公有错，没告诉你这些话最好不问的。这样一来反冲了他颅内的血块，怕是以后精神更弱了。”
　　“精神更弱？”竹雨微不明白又不敢置信。
　　阿公点点头：“他记得的都不知自己怎么记得。恐怕，这以后他神智有损也不一定。”
　　看了看紧握住纤细手腕的大手，阿公继续道：“这以后，你师兄的病就要你多担待些了。”
　　竹雨微面有憾色，仍坚定地点头：“阿公，我知道。”
　　阿公看了她一眼，故意轻叹一声，捋着胡子负手出去了，只是脚步似乎并不那么沉重。
　　走至门边时，忽然停下来，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小微，要是你师兄举止异常，有什么行为，别激着他。依他现在这样，就把他当个三岁小儿吧。”
　　阿婆闻言似乎想说什么，却也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还蹲在地上的两个孩子，收拾了一下跟了出去。

　　跟回到自己屋，阿婆忍不住道：“你这是……万一小晨做出什么事……”
　　阿公站在屋中央笑眯眯地抚着胡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只是依小子现在的情况，怕是有得那个条件，没得那个思想。呵呵，放心放心。喜闻乐见。”
　　阿婆忧心又吃惊地问：“小晨他真如三岁小儿？”
　　阿公仍是心情好得很的样子：“是又不是。”
　　究竟是什么样子，怕是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了。

　　竹雨微还在思索阿公走之前说的那番话。不激着他，当他是三岁小儿？
　　瞧了瞧被握得紧紧的手腕，竹雨微腾出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师兄，起来。”
　　半坐在地上的大男人闻声看她，依旧清澈如水的眸子却明明白白，一如他口中吐露：“我怕。”
　　瞧着大男人眸子里闪烁的不安，竹雨微不得不开始接受“三岁小儿”这个告知。
　　哪有七尺男儿赖在地上对一个女子诉害怕的？
　　自然而然，也像平日随师父出诊时对待病儿的样子，竹雨微柔柔地安慰：“乖，不怕，不怕，起来，地上凉。”一手支着男人的胳膊轻拍。
　　溪宁晨站了起来。
　　他好高，这么贴近，自己才到他胸口。
　　可是他只是个三岁小儿。竹雨微再一次在心里提醒自己。
　　转过一边的椅子，拍拍他的臂膀示意他坐下。
　　男人坐下了，可是却手腕一拉把她环过身来安放到自己腿上，嘴里说：“微微坐。”
　　微微？他……刚刚还是小微……虽然告诉自己他只是三岁的神智，可是，被一个男子这样叫……而且自己现在坐……
　　面色微红，烫意上浮，可身后的男人浑然不觉她的羞意，直把脸探过她的颈贴上她的脸蛋，还喃喃着：“微微，我怕……要跟你更近一些……”
　　面如火烧。竹雨微闭上眼。一侧面颊暖暖地触感，更是让她满脸的绯红漫延至脖颈。
　　这个男人……呃，是这个孩子……
　　喃喃的人儿继续在她耳边轻语：“微微，微微。”温润清醇的嗓音像是情人间的倾诉。
　　挣扎着轻喃一声：“师兄……”
　　身后的男人恍若未闻，不住地说着自己世界里的话：“微微，微微。”
　　完了。
　　羞涩顾不得出现，尴尬也停止了运转。
　　竹雨微承认了，她的师兄的确成了小孩子了。
　　都是自己，问他那什么话呢？害的师兄现在不能清醒。
　　心里懊恼着，有了心事。
　　那么师兄现在变成小孩子了，也许以后需要许多她的照顾，自己得把他照顾好才可以，不能让阿公阿婆烦神担心。
　　心里有了责任，竹雨微对这个让她初见就心动不已的男人安下心来，努力只把他当小孩子看待。

　　晨鸟轻啼的时候，竹雨微就悠悠转醒。动了动胳膊，发现有什么碍着，往旁边一看，红霞顿时跳上脸，心脏也跳得扑通扑通直响。
　　直觉地要挪开那人一定距离，却意识到手腕就这样被人握在手心里一整夜。
　　轻吁了口气，神色渐渐缓过来。
　　眼前这个好看的神仙一样的男人，真实的心智不过孩童而已。
　　可是回想昨晚，还是羞赧不已。
　　昨晚被他抱住不放，还要为他熬药，只能带他一同去。药汤里有安眠的成分，本以为他喝完就能乖乖睡觉，谁想，连喝药都不肯放开她的手腕，自己倒是吹着气慢慢喝下了一碗药汤。一直牵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直到要睡下了还拉着她，一遍一遍地说自己胆小自己怕。
　　心软了，顾不得许多，就随他睡一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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