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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这个得知的突然,让他不平静起来,却完全不是讶异于突然,而是为了另一种情绪。一种渐渐明晰的情绪。一种忽然笃定的情绪。一种他从未有过却又不想摆脱的情绪。
他不惊,不恼,不悔,不惧。只有欣悦。
是的,他的感情快乐着。
悠远的空间中,那个曾告诉他“今生缘,来生怨”的沧桑浑厚的声音在更久之前曾与他有过那段话,决定了他的一生命运。
那是一个大雪初霁的清晨。山谷里的一切都白的晃眼,所有的景色都融成一种纯色——白。他被师傅领到一片空旷平坦的雪地中央。那里有一个凹陷的圆圈。中间是两块圆石。一黑一白。师傅说:“选一个。”
他抓起那块白石。然后看着那个须发皆白如漫天积雪的老人。
老人说:“决定了。”不是疑问,不给他机会。一切已是定夺。
4岁。他不能完全知道这是什么。却不会忘记当时从万山雪谷震动而来的节奏。几年以后才明白,那是他生命的脉搏。
师傅只是仰面对着蓝的苍白的天空,低语一句:“世儿,你的决定。”
他看着黑石在师傅的掌心中化为齑沫。
他握紧了白石,站在一片雪地上。
第二天,师傅开始教他剑法,名为玄纯。
在将剑从剑鞘中拔出前,老人对他说:“黑为纯玄。白为玄纯。不可同生,独一无二。纯玄至玄,舍一求万。玄纯至纯,舍万求一。”
这不是对那时的他说的。
对他说的,是他当时能听懂的话:“宁尘。选择玄纯,不涉杀戮,不致终孤。这是道。这把剑就是。有他,你不会绝欲人间,遍欲天下。你不会孤独终老,颠魔一生。那是纯玄,遇到你师母以前的样子。可是玄纯,不一样。凭着他,你会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一定。亦如遇到你师母以后。这是天道挚情。你师母的样子。
他从未见过所谓的师母,或是师傅时常提及的世儿。那时师傅抬头望天,他也跟着望上去。一片雪后的蔚蓝亮得澄澈晃眼。
神思落到眼前的小女子身上。她的大眼睛澄澈一片,倒映着晴空,透明的蓝碧漾在柔和的眸子里,恍如那时候他望去的那片天。
凭着他,你会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他的天命。
不惊不悲不喜。
她就在他面前。他正碰触着她的体温。
只有宁和平静。
接下来,便是一生。
竹雨微没能看清那平日里波澜不起的眸子为何会承载了那样深沉的情绪,一如他扣着她手腕的坚定的力度。只见那眸中的情绪积蓄着又渐渐消散,复归平静,他的手仍然扣着她的腕,一如山谷里那段时日,他总是不分不离地跟着她一般。
似是自然滑落,男人的指尖划过她的手心。
修长的手指轻轻飞舞,太快以至于看不清落在了何处,再到眼前,阳光跳跃的掌心里已然静静躺着一条深蓝的发带,一角残破,绣着梨花白。
“破了。”宁尘说。
竹雨微已有些懵怔,只是顺着直觉喃喃开口:“我为你做一条新的。”
阳光跃上男人浅浅勾起的唇角,跃上闪润清亮的眸光。
“好。”他答,静静望着她,将一条深蓝拢在手心,不紧不松,却不再放开。
天色晦暗起来,京城的雾霭浓重得让来往的马都烦躁不安。
“驾!”一声短喝,马蹄溅起地上的浮尘,扬进模糊不清的空气中。
街上的行人看着雕花砌玉的堂皇大车马,忙闪身让到一边。
站在一处小酒肆门边招揽的伙计也忙闪了身避进屋。
这皇家啊,连马也不同,火气也这么大,扬尘亏得被雾阻了,要不岂满屋都是。
店家的一个小角落里,两位老人正举箸吃饭。
戴面纱的那位老人悠着手将一口米饭送到口中,便闻渐近的马蹄声呼地一下划了过去。
另一位面目清癯的老人稳稳地夹起一粒花生米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他也是执情的?”面纱后传来轻轻端雅的女声。
老人几不可察摇摇头,道:“非也。忘不了罢了。”
女声又道:“多日了。”
老人闻言微笑起来。
“那孩子,日久也该明白了吧。”面纱后的女声又道。
老人目光灼灼些什么,笑着,没有说话。
三道城墙。愈往内愈高,愈往内愈寂静。铺满白玉石的地上无一根杂草,目之所及,除了高高朱墙,就是明黄琉璃。除了明黄琉璃,就是白玉走道。空阔无比,仅有的几人如石柱般在门边桥下戍立,顿生威严沉冷。
中央正乾殿。明黄宝座。
“近日来皇弟可好?”问的是无波无绪,却长久练了说一个字都绕梁三尺。
殿下一人垂首,“蒙皇兄挂心了。臣弟一切如常。”答的也是无波无绪,却极是收敛。
“自征战归来,皇弟在忙些什么?”
“本分职责,日常琐事罢了。”
“外出征战,府上一切都好?”
“承皇兄照顾,一切都好。”
“朕想起来,四弟至今只有一个侧妃。你也岁数不小了,何况这王府阔大,多个人照料是应该的。”
殿下人无话。
皇上的声音浑厚起来,带着亲切之意:“不知四弟可有意向?满朝正品官员家多少女儿待字闺中,皇弟中意了,尽可让朕指了。动乱已平,皇弟该注意些自己的家事了。”
“多谢皇兄关切,臣弟明白。”
坐上那人点点头,可惜没有谁会看见,“家室充足,行为安分,才少得杂言碎语。”
“皇兄教诲的是。”垂眉敛目,对着地面的双眼却微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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