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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下)
奶娃娃哪里知道惜月的心思此时百转千回,又靠近她了些,抓了她的衣袖,“这是血吗?”
惜月回神看了满是恐惧的奶娃娃,见他骇得五官都要挤到一起去了,还要装出小男子汉的做派来,不禁有些想笑,伸手拉着他肉嘟嘟的小胳膊,往自己身前带了带,边用干净的袖子帮他擦着因睡在书上而留在左脸颊的墨迹,边柔声道:“三阿哥看错了,这哪里是血?不过是万岁爷平日写在奏折里朱批用的红墨水罢了。”
“你竟敢动皇玛法的朱批墨水?”小孩子终究是好骗的。眼前的奶娃娃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小嘴微张。
皇玛法?他的皇玛法难道不是康熙爷吗?康熙老爷子竟然还活着?不可能啊!她明明记得康熙驾崩后,他的四儿子胤禛才继位,史称雍正帝。没驾崩就禅位的那是雍正的儿子,乾隆帝啊!惜月瞬间凌乱了。
等等!电光石火间,惜月忽的反应过来,自己推理的根据都源于那身明黄色的衣服,她把黄色的衣服默认为皇帝专属,恰恰忘记了康熙朝,是有太子的。
太子爷,那便是两立两废,昏庸无能,最终被囚禁至死的二皇子胤礽了。
惜月不禁看向胤礽,正对上胤礽投过来的目光。她半蹲半跪在这边的地上,他轻握长刀立在那边的门前。她仰视着他,仰视着他浓黑如剑的眉,仰视他如墨深沉的眸,仰视他高挺的鼻子,和鼻子下紧抿的薄唇。他望着她的眼睛,那里没有怨恨,没有恐惧,甚至连初醒时萦绕的迷惑也消失不见,只有淡淡的了然,漾在眼底,若有似无。
“那哪敢呀?只不过这是古徽州今年新进的一批上等墨,你,”惜月本是想说你阿玛,可话到嘴边,在舌尖上绕了一绕,终觉得该入乡随俗,免得生了不该有的枝节,“咳,太子爷这才叫小的磨出墨来,过目了成色,方呈给万岁爷用啊!没成想小的手一抖,弄了一身一脸的朱批墨。”
惜月说完这番话,只觉得气有些喘不匀,额头微微发着冷汗,手也有些抖,想来是灵魂虽是她的,可身子毕竟是原主的,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又撞柱,又流血,又惊吓,又哄娃娃的,体力哪里跟的上?
“真是一个笨奴才!”奶娃娃小嘴一咧,露出一排小白牙,嘿嘿乐着,还想伸手摸一摸惜月身上所谓的朱批墨。
“晋儿,别胡闹!”胤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两人身边,不着痕迹的把惜月怀里的弘皙往自己的身后拖了拖,惜月失去了支撑,双膝跪在了地上,用手撑着,才没整个人趴在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屋子里的人都明白过来,惜月是个活生生的人了。范晶莹的奶嬷嬷本就是个粗犷性子,尖起嗓子,“主子爷,让老奴扒了这小蹄子的皮。”说着,还真要撸着袖子,朝惜月这边来。
胤礽低头看了眼拽着自己衣袖的弘晋,又看了眼一边半跪半趴在地上,忙着喘气的惜月,一记眼风扫回去,惊得奶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脚边,屋子里剩下的人见状,呼呼啦啦跪倒一片,哪还敢出声。
“嬷嬷带三阿哥出去吧。”胤礽对着门边跪着的一位年纪长些的嬷嬷说道。
这位嬷嬷是胤礽的教养嬷嬷,也是已故赫舍里皇后的随嫁丫鬟,因着胤礽是自家小姐的唯一血脉,自幼便对他照顾有加,事无巨细,放在心坎里疼着。现在虽是年事已高,不在胤礽身边伺候着,但偌大个毓庆宫,她的身份地位,是旁人不及的,就连太子妃石氏,也要敬称她一声冬嬷嬷。
冬嬷嬷朝胤礽福了福身,便上前来牵弘晋的手,“三阿哥随奴才回去吧,侧福晋午觉醒了,不见阿哥,该焦心了。”说罢抬头扫了眼屋外伺候弘晋的太监,那小太监抖着肩膀,把身子跪的更低了。
弘晋三步一回头的瞅着地上的惜月,惜月忙强打起精神,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冲他用心一笑,这个奶娃娃也立刻咧开小嘴,没几步,就被冬嬷嬷带了出去。
惜月的头又开始嗡嗡作响,所有的声音附着在耳膜上,听不真切,混杂着自己的心跳,堵的胃里翻江倒海,手脚寒凉的不似活物。就连眼前的景物,也开始纷乱旋转起来,只能勉强看得清身边的明黄色物体,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混沌前触手温暖。
胤礽训斥的话还没有说完,手就被一个冰凉的物体一把攥住,他微皱着眉低下头,看见惜月毫无血色的小手正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身子也倚靠在他的腿上。
好没规矩的奴才!胤礽使力想用腿把惜月踢到一边,怎料到她像是个断了线的木偶,直直的朝地上倒去,可手仍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反而带的胤礽猝不及防随她俯身下去。
惜月躺倒在地上,脑袋无力的偏向一边,胤礽俯视着她,刚好能看见她光亮乌黑的发散落在地,露出额头上可怖的伤痕,血肉模糊。他不禁想,忍着这样的痛,竟能细心敛了血迹,遮了伤处,眼睛里,嘴角边,还有着刚才对着弘晋那般明媚的笑意,毫不逊色于屋外的一片春光。
毫无预兆的,一滴泪沿着惜月的眼角滑下来,胤礽微微一怔,看着那滴泪越过她小巧的鼻子,跌落在头发里,消失无踪。
胤礽心里暗叹一声,轻轻拉起躺在地上的惜月,右腿使力,让她仍旧倚靠在他的腿上。只是他不明白,一个失去知觉的小姑娘,怎么还有力气牢牢握着他的手。
那是因为胤礽不知道,对于惜月来说,他的手,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唯一可以抓住的,近乎于希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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