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尽，始识将就

　　欧阳躲进了卧室，却没有睡意，一方面，肚子还难受，一方面，耳边不停的回响，刚才江五子凶巴巴的那句话，“你发什么神经啊？”

　　可惜，人生向来是，昨日之日不可留。偶尔脱线已经是罪过，这会，不回忆也罢。

　　勉强收敛心神，欧阳上了床，把屋里的大小灯都关上了，屋内漆黑一片，就这样数着绵羊睡过去了。

　　第二天，两人起床，一起吃饭，去单位，领了机子出去采访，浑然昨天的事情没发生过般，默契的决口不提。

　　转眼，江五子在欧阳家已经暂住了半个月。白天，两人是师傅带徒弟，从采访到摄像到后期的电编，欧阳都教的很用心，不敷衍，不藏私，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师傅，而江五子也是手勤脑快，加上之前，有些根基，俨然同一批实习的人里面的佼佼者。

　　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不知道哪天起，江五子开始在单位喊欧阳“师傅”。当然，下班后，欧阳照喊不误。

　　第一次喊的时候，欧阳大概楞了几秒，但这个称呼到也正常，便应了。此后，这称呼就改了过来。

　　你要是问江五子，为什么叫了这些天的欧阳，这会忽然改了口，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那天，单位一个员工看到自己的时候，顺口问了声，“小江，你师傅在哪呢？”自己觉得不错。

　　不上班的时间，江五子的生活丰富多彩，老是有人叫他，打球、K歌，郊游，谁谁生日要办派对，谁谁出国要办欢送宴，好像都会算上他一份。江五子也是个人少不欢的，便只要闲着，有请必去。回来后，少不得跟欧阳聊几句，有时候，是那帮人真烦，哪个活动真是无聊透顶、浪费时间；有时候，是某个事情真有趣，某个女生真够劲，某个谁谁，真是够哥们……

　　相比之下，欧阳的生活就显得乏善可陈。按理说，他从事的工作，该是三教九流的都能认识一些，做他这种工作的人，该是个个都是社交动物，出入各种场合，左右逢源，长袖善舞，但欧阳却偏偏不是这样，或者说与这样的角色迥异。

　　欧阳喜欢的东西，怎么说呢？跟这个世界有些脱节。如果说，这个世界的基调是快，那么，欧阳的基调就是慢。如果说，这个世界的主色是多彩，那么，欧阳的主色就是浅白。如果说世界浮躁，那么。欧阳就是那个闹中取静的人。

　　欧阳家有个精心修整过的小阳台，闲暇的时候，就抱一本书，往那一坐，闲适的翻几页，累了就把书往脸上一盖，遮住些光亮，睡一会。

　　欧阳喜欢搜集古典乐，尤爱古琴、古筝。欧阳喜欢国学，偶尔自己研究周易，又喜欢佛教，偶尔做一些考证工作。听歌都是慢调的，又多半没词只有曲子的，看电视，多半科教纪录片。

　　这些，都是半个月来，江五子观察得来的，一个人的时候，欧阳的样子。

　　但是，也只能从旁观察。

　　有人走近，欧阳能迅速的从他那个自我的世界中脱离出来，言谈举止，一副谦和好青年的摸样。

　　而且，江五子发现，除了工作，与人相处的时候，欧阳的包容度格外的高。不管才吃还是玩，都是一副，别人觉得好就是好的样子。而且，这大概不是有意做出来的谦和，而是这人真的觉得，这样也可以，那样也可以，俨然一个差不多先生。

　　当然，算钱的事情除外。大概，欧阳很不喜欢欠别人的。

　　这天晚上，江五子照例被一个电话约走了，说是，某某的生日宴。欧阳一个人在家，随便吃了饭，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照旧是纪录片频道，电视机里，画面所在是热带草原，旱季将至，动物们在大迁徙。

　　片子拍的不错，欧阳也看的津津有味，看着另一个地方的另一种生命正在为了生存而进发，或者死去，有一些隔岸看花的意味。

　　9点半，江五子从聚会上回来，不意外的看到，沙发上窝着的人，还有电视正播放的纪录片频道。

　　江五子习惯性的皱皱眉，说，“ 你就不会让自己坐的舒服点，不是说了去买了靠垫嘛，或者拿枕头靠一下也是好的……”

　　欧阳有点尴尬的笑笑，又被说了。同一个问题，江五子说好几次了，这小子似乎很喜欢管别人的闲事，而且还意料之外的有耐心。全然不管自己比他大了好几岁，听着多尴尬。

　　看了那个扯出来的牵强的笑脸，江五子暗骂自己神经，工作上欧阳是老妈子，下了班，到轮到自己了。他睡不舒服，关你什么事？难道，这絮絮叨叨的习惯也会传染。想到此，不由打一个哆嗦，暗暗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学了这个啊！

　　等江五子从卫生间简单洗漱出来，欧阳已经坐正了身子，沙发上一边留出了很大的一块空隙来。

　　江五子走过去，坐下，拿着手里的遥控器转了一圈，最后，在体育频道停了下来。是一场国外俱乐部的足球赛。

　　欧阳看了一半的节目被打断，也不生气，起身下了沙发，说，“你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洗漱准备睡觉啦。”

　　江五子点点头，等欧阳进去了，挫败的把遥控往沙发上一扔，又被忽视了，这人真好脾气啊！怎么就这么让人郁闷呢？

　　半个月来，已经知道，欧阳不喜欢体育，一个人看电视的时候，碰到体育台总会跳过去。

　　刚开始那次，其实是无意识，在自己家里呆惯了，往电视前一坐，就自发的拿遥控器转着玩。后来，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自己似乎把主人家的权利剥夺了，颇有些内疚，跟欧阳一说，那人却说，“没事，反正体育我也喜欢。”
　　那会，江五子以为真的如此，毕竟如今喜欢体育的人男男女女的确实都很多，但是，过了一会，再侧头去看，欧阳已经脑袋一点一点的快睡着了。

　　看比赛，这会可是真精彩的时候。连着几次如此，江五子就知道，欧阳是根本不喜欢体育。

　　但是，欧阳嘴犟，每次江五子问，他都说，“蛮喜欢的。”然后，不管自己看什么，江五子换台他都没意见。多半，找个理由，去睡觉啊，去看书啊，去玩电脑啊，或者，懒得动的时候，就对着电视窝在沙发上等睡。

　　有一次，江五子故意转到一个电视购物频道，里面正在播放女生的减肥茶广告。屏幕上，年轻的，大妈级的体验者争相说该产品功效神奇无比，还有不知道来自哪个国家的医学博士，还有某位据说是知名影视巨腕的在侃侃而谈，该产品的成分与人体无害，且物美价廉，并倾情推荐。

　　广告播了半个多小时，江五子留心去看欧阳的反应，额，那人一脸冷静，看起来不准备换台，但是那眼神有些诡异，意思没猜错的话，大概是，没想到，现在的孩子喜欢看这个。

　　要是只是看个电视，江五子或者还不觉得什么。诸如晚上吃什么，屋里是不是要添一些东西，只要问到欧阳，他多半都说没意见。即使，有时候，因为故意，江五子的提议或做法有些无厘头，欧阳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

　　这让江五子觉得郁闷，挫败。原因呢，大概，除了工作，私人空间的欧阳，是个无欲无求，自我意识很强的人。

　　这人看起来，一派谦和好相处，可是，跟人隔着打不破的距离。自己这样的同居人也不能例外。自损过一次后，江五子就决定，以后就看体育台，跟欧阳耗上了。当然，其他的方法，如果有的话大概也是乐于尝试的。（其实，这只能说，江五子还是太小了，谁规定，一个屋檐下，就要亲密无间，跟别人不同，夫妻都有同床异梦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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