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尽，始识将就

　　中间，金苑接了老板内线出去了。走前，特别关照，爱人喜欢留在这儿等自己回来，就在办公室坐着，要是觉得闷，就回去。

　　然后，门从外面轻轻关上了。

　　杜子琪安静的在位子上坐了会，去拉办公桌左下角的一个小柜子，跟以前一样，没有上锁，几分文件在里面静静躺着。杜子琪从中拿起了一份日期最新的，开始拍照片。

　　同一时间，金苑翘着二郎腿坐在了老板的办公室里。内容不过是旧话重提。
　　事情还要从5月份说起。当时的一场投资峰会，金苑一行不仅带回来了可观的投资合同，而且带回来一份报告书。主题就是，改变原先只面向全球500强的投资策略，增加对各国有潜力中小企业的关注，抢占中小企业资金需求市场。

　　公司董事会协商通过了这一设想，并决定尽快投入实施，首选地就在幅员广阔，经济增持势头良好的中国。

　　金苑是被看好的地区负责人。一个月来，金苑数次拒绝了这一建议，称得上态度坚决。

　　但是，现在，形势出现了微妙的变换。最近，金苑负责的几个项目都在最后环节以微小差距败北，撇过公司的损失不提，金苑在公司的位置变得有些尴尬。

　　这个时候，老板提出，要金苑转战中国，便让人拒绝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这个变化，老板想到了，金苑自然也想到了。聪明人间的对话结果就是，一个月来，金苑首次作出让步，承诺会慎重考虑，三天后答复。

　　老板满意了。片刻，又试探着问，“最近的事，你心里是不是有点底？跟我透露一下？”
　　金苑摇头。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子琪已经走了，金苑走过去，坐着爱人坐过的椅子上，仿佛想汲取一些熟悉的气温和温度。

　　第二天，针对一家生物医药公司的投资项目再次谈判失败，得益的是公司历来的竞争对手。

　　虽然连续失误，但是，金苑还是能保持理智的考虑这其中的可能漏洞。

　　古话有，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如果连连失败，却也绝对不正常。而且，金苑相信，自己入行几年，业务能力还是过硬的。

　　另一方面，每次的落败都是毫厘之差，如果不是对手们神机妙算，那就是有人在泄露信息。从动机上看，公司里有嫌疑的人是有那么几个，但是从可行性上看，范围就会大大缩小。谁能够随意进出自己的办公室呢？专业的商业间谍，或者，还有一个人，杜子琪。

　　要在昨天，金苑大概还不会做此想，但是，老板的一般旁敲侧击加上自己的有意留意，如今还是有了这样的想法。

　　很可悲的想法，自诩要用灵魂去爱的那个人，自己也会怀疑。

　　金苑大概不是个胆小的人，这次却下意识的做出了逃避的姿态。下班前，金苑去见老板，表明了意见：愿意去中国，为公司开疆辟土。但是，条件有一个，杜子琪是特约助理，必须随行。

　　虽然有一段时间的沉默，老板还是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便是如何说服子琪同意跟自己一起去中国。至于那些疑惑，随着金苑的离开，老板不问，就不会有人再追究。

　　上午谈判失利的消息，杜子琪在办公室很快知道了。期间，金苑有来过电话，但是，他没有接听。有信息来，也没有回复。

　　下班的时候，索性关了手机。自行乘车去了附近的一处公益养老院。

　　几个月前，他还在为温饱而苦熬，整日在后勤部围着抹布拖把打转，一个月前，他给家里寄出了几年内不用再发愁的生活费，而且自己的账户上难得地有了存款，也是在一个月前，他来到这处养老院，捐出了10万元给这里的老人，以添置生活物品，翻新老人的房间。

　　到达养老院的时候，是晚上的 7点左右，太阳还没有落下去，这个小院便有大半沐浴在阳光下，已经不炙热、却透出几分暖意。

　　院门口依旧是那位坐着轮椅上的老人，目光死死的盯着到这里来的唯一的公路。

　　但是，杜子琪知道，他的女儿只会每周六的下午过来，其他的时间，守望便只会属于这个老人。

　　养老院有一个很诱人的口号，让每个老人的晚年享有尊严。这大概也是杜子琪选择了这家养老院捐款，后来又不时过来看望这些老人的原因。

　　一种感觉，世界很浮躁，包括自己，为不知名的欲望或者不安所左右，姿态在日日的生活中压的越来越低，而这个地方的人，虽然垂暮，却有着年轻如自己的人不懂的洒脱，而且这个地方在高调的追求尊严。

　　其实，尊严到底什么意思，他不见得懂，但只是单纯的羡慕都能支撑他一趟趟的往过跑。

　　院里一位阿姨照例在一个墙角的阴影下坐着，她今年已经93岁，据说有过儿子，但儿子都已经过世，没有人来看她。老人身体不错，只是神智已经不太清楚，偶尔自个说话，但是没人能听懂在说什么。

　　杜子琪喜欢跟这位老人在一起，有时候陪着她，各说各的凑个趣，有时候，就在她旁边坐着，什么也不做。

　　这天，老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冲着杜子琪叫，honey。一个太广泛的词，或者是给她曾经的爱人，或者是给她已经过世的儿子，或者是那位朋友，却平白地被杜子琪得了，于是，便觉得，心被熨过了一样，妥帖，有着一屡屡的暖意。

　　于是，杜子琪福至心灵，似乎，找到了自己久寻不见的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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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金苑和杜子琪约好了一起吃饭。业务上的失利，和不接电话，二人都没有再提。

　　席间，金苑提出，自己要去中国发展业务，让杜子琪作为特别助理随行。意料之中，对面的杜子琪，听了一愣，随后便干脆的拒绝了。

　　这个，金苑可以理解，想着等爱人冷静下来想一下，总会改变主意。理由呢，这段感情里，自己的投入固然是那么明显，但对方也不见得是完全被动，没有投入，总不会愿意，热恋状态便从此两地相隔。而且，金苑能看得出来，杜子琪不是个很会处理同事间关系的人，不管是之前的后勤部还是后来的秘书室，他都呆的并不开心，有这样一个机会，离开不喜欢的人，想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结果证明，金苑对爱人的理解还是不够。临行的前一天，两人在金苑的办公室最后一次讨论这件事情。

　　杜子琪的原话是，我喜欢你，但是，我不会跟你去中国。

　　这是一个混蛋的逻辑，让人想指责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喜欢的人，没有背叛爱情，只是，爱情不够他放弃一切跟你走。

　　金苑记得，两人后来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回过头来看，不过是，原地转圈。

　　金苑说，你跟我一起吧，我们可以买一幢大房子，每天一起上下班，回家还给你做中国菜吃，我很拿手的……

　　对方说，好。

　　金苑说，要是你不喜欢，可以干脆辞职，我可以养你的，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任何事情，我很厉害的。

　　对方说，好。

　　金苑说，我们可以一起去爬长城，游北海，一起去逛山山水水，还可以在高山索道上，挂一个同心锁，寄一个同心结。

　　对方说，好。

　　金苑说，你的亲人在哪，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望他们，你要是喜欢这边，等那边发展的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回来

　　对方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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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金苑说，那你答应了是么？机票我都买好了……我就知道，你也不舍得我们分开的……

　　这时候的杜子琪仿佛才回过神来，眼角湿润，却还是那句，“我喜欢你，但是，我不跟你一起去。”

　　为什么？金苑记得，自己问的时候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杜子琪说，我做不到依附任何人而存在，包括你。

　　他用的词是做不到，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

　　那我们呢？金苑努力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那两个字眼，分手。

　　杜子琪沉默了半天，似乎是下了决心，“也不用。要是过个三五年，你还喜欢我，我还喜欢你，我们就在一起吧。一起生活一辈子。”

　　那一霎那，金苑很想问一句，“那我们现在呢，不是为了奔着一辈子去么，为什么要等三五年？”但，最后没问出口，换了另一句，“好，那我就等你三五年，然后一起生活一辈子。”

　　决定了明天的分离，回过神来，金苑又发现，两人始终是一人坐一边的沙发，这倒真是像极了谈判，但是，情爱缱绻在哪呢？

　　晚上，两人没有一起吃饭，大概是一场谈判，太过劳心劳神。

　　晚上，金苑给家里打了电话，交代了接下来的行踪，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地滑过，第二天就是，新的战场，还是耐不住给杜子琪发了信息，小心翼翼的问，“你爱我吗？”

　　半晌，对方回了信息，“I do.”

　　于是，金苑不禁有了另一番想象，自己是在对着爱人说，“would you marry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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