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觉

　　错了，全错了。

　　朝如故对我施术令我昏迷，原来真的是为了我好。一个人的心里太过于着急这件事的话，另一些事便会被忽略，我睁开眼清醒之时，所有的事情浮现在我眼前，一切都明朗了。

　　无朝君上夕不归，有了自己的子嗣，我算不得什么，已是被彻底抛却的人，傻乎乎寻来，破坏了人家美满之家。谁都讨厌的第三者。

　　可是为什么，我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然，越是不相信，越是觉得心痛。

　　双眼，难免要失神。

　　“水千姐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听妖兰解释，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妖兰的话，像是成熟不少，连我为什么伤心也能看出，想来我现下这幅伤心欲绝的样子，谁都能看出我为何伤心吧。他们知道我顾忌的，我就算不显露出来，他们依然知道。

　　“水千姐姐，妖兰的孩子不是君上的，可是这不能让君上知道，君上若是知道了，青哥哥会被怎样，妖兰很害怕。水千姐姐，妖兰告诉你，只想你不要这么难过，你不要跟君上说，好吗。”

　　她的话，确确是让我有一瞬的惊讶，欣喜，两眼差些就要亮堂，可在那之前，我先看清了身处之地。在无朝，我只在菱阁与月令阁呆过，夕不归再想放开我，也不会将我置身在陌生之境，更不会放我一个人，可是眼下，我除了不信，还能怎样。夕不归待我，已同生人。

　　只能弱弱出声，“孩子，多大了？”

　　烛光摇摇曳曳，照尽妖兰的悔意，“已经三个月了，那时君上所说的话，青哥哥与妖兰都以为君上不会回来了，如果知道是现在的情形，妖兰绝不会做那错事。”

　　妖兰紧蹙眉头，像是真的有骑虎难下的恼恨，我缓缓张口，“怎么是错事呢？与心爱之人，即便名不正言不顺，又有什么关系。”

　　我这么跟妖兰说，也是在对自己说，可至少妖兰的青哥哥心里还有她，娶她不过是早晚的事，可我呢。夕不归现在认都不愿认我，我们曾经的一切，通通被抹尽，我不得不怀疑，难道以前，都是假的？

　　“水千姐姐……君上让你，离开无朝。”

　　腹中孩子很是安静，沉睡了般。我听不进她的话，忽然想起我来双生城，不是为了伤心，绝对不是。言语也变得犀利起来，“为什么。夕不归明明什么都知道，你的孩子不会是他的，你为什么住在菱阁，他为什么要推开我。妖兰，你在骗我。我要见夕不归，我要问清楚，我不信你们说的，我要听到夕不归亲口对我说。”

　　言尽起身，一刻也不能闲下，我现在就要见到夕不归。妖兰一把拉住我，我用力将她推开奔出门外，身后只有妖兰的无奈之声，“水千姐姐，水千姐姐……”

　　无朝宫我不算熟悉，即便乱碰乱撞，我也找到了九天殿，殿中烛火通明，如从前一般，夕不归就在那里，与他的臣民。我毫不顾忌地冲进去，众人惊，夕不归静坐在案前，不发一语，面露不悦。

　　“夕不归，你究竟将我当成什么？你让我离开无朝，究竟是真心假意。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一夕即变，你也是在骗我吗！”

　　殿中只有我一人的声音在回荡，我以为我可以很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可最后还是忍不住要激动。静久，夕不归一挥袖，众人离开，殿中只剩我们二人。

　　夕不归倚靠在玉榻之上，居高不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闯来我无朝，我未将你千刀万剐，已是不该有的仁慈。让你离开时便赶快走，我可不保证，我不会后悔将你放回无夕。金雪千。”

　　犹如晴天霹雳，最后三个字狠狠砸在我的心口，为什么会是金雪千，我忽然迷糊，不可置信，“你叫我什么？”

　　不待夕不归回答我，身后响起妖兰急急忙忙的声音，“水千姐姐，水千姐姐——”

　　妖兰一把拉住我的手，表情很是怪异，她喘着气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水千姐姐君上喝了旋覆末，忘记了你。你不要在这里，君上将你当成雪千姐姐，万一生气会伤你的，快跟我走，水千姐姐。”

　　“你说什么？”我退开三步，瞪大了眸。

　　一切迷雾全数散开，这个理由是最好的解释，因为忘记我，所以推开我，连妖兰的孩子，也可以一并担下。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我不信。

　　夕不归离开玉榻，缓步走来，妖兰本欲再开口，也噤了声，只剩夕不归的声音，“你不是金雪千，那你是谁？”

　　“你忘了我？”我迎上他不解的眸子，我不相信他这样便能将我忘了，还是他仍在骗我，只想将我撵走。“你怎么会忘了我？我是阿水啊。”

　　“阿水……”他的眸光愈来愈暗，不解的样子很真切，我愈来愈怕。

　　旋覆末，能让人忘记很在意的事，我也曾试过，虽不知他要我忘了什么，可最后我什么也没有忘，也许是因为我已经不在意了。那么夕不归呢？我忽然盼着他是忘记了我，这样说来他曾经对我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没有一厢情愿，可我又盼着他不要忘记我，他若忘了我，我该怎么办呢？孩子该怎么办？

　　我牵过他的指，嗓音有些梗塞，“我们一起经历了双生城之战，我们一起出了双生城，我们一起闯过五行山的迷阵，一起在欢歌宴上舞赋秋满月，你说过丘山的雨林很好看，我们要在那里修所房子，这些，你都不记得吗。是师父与你说了我的死局，你才将我抛在五行山，独自一人回了双生城，这些，你还是不记得吗？”

　　夕不归想抽回他的手，我紧紧抓住，我怕我一放手，他就离我很远了，可最后他还是挣开了我，我不由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下来。

　　他厌恶地擦了擦指头，不耐烦道，“我既然选择忘记你，那你定是我不该记住的人，如此忘了便忘了。你说的这些，我记得也好，忘记也罢，该都是于我不重要的东西。否则。”他抬起眸冷冷看着我，“我为什么要忘记你。”

　　“水千姐姐，我们快走吧。”妖兰来拉我，连妖兰也看出夕不归此时怕是已经容不下我了，再僵持下去，受伤的只会是我。

　　我仍要轻步走到夕不归的面前，“不重要？如果爱人对你来说并不重要，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你的眼睛已经不怕光了，你没有奇怪吗，就算是爱不重要，那你觉得你的眼睛也不重要吗，为什么不追究眼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试着想起我们的一点一滴。”

　　如果那么轻易就能忘记一个人，那他的记忆中不应是空白的吗，夕不归是何人，难道不该怀疑吗，还是他根本就在骗我。

　　“你的意思，是你让我得以见光的。笑话，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大概明白了，你不过一厢情愿爱上我，也想要我的爱。愚昧。我已是有君后，怎会再对别的女人动心。你若再不离开，硬是要胡闹下去，别怨我不给君后颜面，将你千刀万剐。”

　　又是千刀万剐，是觉得这四个字很有分量吗。“好啊，你将我千刀万剐，若是这样，你能记起你爱我，我愿意承受。”

　　我已是不能再回头，这永世，都只能跟着夕不归了，如此他想怎样待我，我都甘愿。与其这样想来，我不过是不信夕不归将我忘了，即便是忘了，难道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不过是在赌。

　　夕不归一阵讽笑过，“你到底为我做过什么，我要爱你。你什么也没为我做过的话，又凭什么说你爱我。”

　　一瞬，呆愣。腹内忽然轻微的一痛，我忙捂上肚子轻抚了抚，眼睛已不敢再看向夕不归。是啊，他甚至为我去死过，而我呢，一回头，我竟什么也没为他做过，我凭什么说我爱他，不过是仗着他爱我。

　　这是可耻的。

　　“是不是我为你做了事，你便能相信我爱你，你就不会赶我走，会好好接受我，记起我们的过去，是吗。那好，你说你要我做什么，我这就去做。”

　　许是我忽然平静，让人不适。夕不归心有所思，退回到玉榻，悠悠道，“我看你与金雪千多少有些干系，你想证明你爱我，那好，你去将她杀了。金雪千一死，朝如故必定弱下去，那时就是我无朝攻占无夕绝佳时机。怎样，你说你爱我，为我做这些小事，可有困难。”

　　“没有。”

　　我回答得干脆，扭头就要去做。

　　“水千姐姐，不要去，你的烦恼我会帮你想办法的，无夕是非之地，你不能去。更不能杀害你自己的妹妹啊。”

　　妖兰扯住我踏出的步子，很是恼心的样子，连夕不归也不顾忌了，也只有妖兰会来拦我了。可我值得妖兰如此吗，我根本不是个称职的姐妹，到现在，还在利用她的善良，“你若真要帮我，便让夕不归记起我。妖兰，你是我的朋友，我去无夕，夕不归就拜托于你，你会帮我的，是吗。”

　　“水千姐姐，妖兰会帮你，你别去。君上不过是随意想了法子要撵你走，水千姐姐你怎么会被激了呢。”

　　我挣开妖兰的手，此番扭扭捏捏在夕不归眼里，指不定会变成我犹犹豫豫，不愿意。夕不归面上不露，可他的心是很敏感的。

　　如果妖兰一定要一个理由，“因为那个人，是夕不归。”

　　我总想让他得逞。

　　而他想要的无夕，不是我要证明，也证明不了，是我想为他去做，去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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