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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百花宴新后变
身子弱时,人心都是极脆弱的,溢出的泪水不知不觉沾满枕襟,寒凉得发颤,却有一暖怀揽我入内,再冷也不觉得了。
我微张开双眼,朝如故紧抱着我在床榻左侧,凤眸紧闭,愁眉紧锁,像是极怕我失去了,我忽然很想很想去解开他的锁眉,不问前因结果。
看得出神,到忘记了一旁还站着那桃衣女子,她见我醒来,先是给我探了探脉象,淡然的仿似之前什么也未发生过,又含笑对我说,“君上的伤口不宜挪动,委屈你了。”
我一惊,朝如故何时有的伤?再细看,他的胸口确是隐隐沁着红,我想与他隔开些,免得压的他疼,刚一动他却抱得更紧了,我也只好由他抱着了,扭头同桃衣女子说话。
“姑娘,七蝉怎样了。”
桃衣女子的笑苦涩起来,“死了呀,还会如何。”
我一直觉的人活在世上千千万万岁,早晚是要死的,她死,我该是淡然的,雪千与别的人不同,淡然中势要生出些心痛,我该是恨七蝉的,可如今她那样死在我的眼前,我恨不起来,也淡然不起来,一句说来,是我唆使朝如故杀了人,在事情未清楚前。
“你别介怀,我并非在怨怪你,我知你当时不过恨极之话,是君上……”桃衣女子言止,换口道,“我叫桃华,是个仙,专治濒死之症。”
“桃——花。”我念着,脑子印出北后山的桃林来。
“不是桃花,是桃华,桃夭夭,灼其华,桃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漫天桃瓣,她白衣胜雪,与我逐闹。
泪花子又不觉的盛开来,桃华蓦地不知所措。“你别哭,再哭伤好得更慢了,好,好,桃花便桃花,你喜欢就好了。”
“怎么回事。”耳旁突响起朝如故低沉的声音,他轻手拭着我脸上的泪水,“原来你这样爱哭,雪千……也爱哭吗?也爱哭吧。”
我本就在伤感,他偏生要提起,泪花想收都收不住。
“君上恕罪,吵着你了。”桃华屈身跪在地上。
我收回些伤怀,推搡着朝如故,隔开些距离,我俩的姿势委实不太像才见过三面的,我多多少少,也该有些无地自容,何况还有旁人在。
朝如故淡漠地起榻,走去搀起桃华,邀她坐在床榻旁的雕花椅上,“你不正想将我吵醒,坐吧。”自己也坐到了对面。
“君上——”桃华想说什么来着,却被朝如故打断。
“水千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她已醒来,便无大碍了,心脉皆在,只肖稍加修养,就可回复以往。”
“水千,待你伤好些,我领你去碧吟涧看无夕最好看的乌赖花,你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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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千遭人杀害时,我没能护,雪千尸骨未寒时,我就该一刻不歇完成师门任务,查清她的死因,再取回她的骸骨尽快回五行山,让她归家,实不该出现在这碧吟涧。只是那朝如故平淡似水的语气,温软亲人的笑意,教人无法拒绝,其实这些又都是其表,我看到的是他深埋眼角的悲疼。
那日朝如故走后,桃华留了下来照看我,我问她,“是不是有一种术法能瞬息愈人皮肉乃至更严重之伤?”我记着初时夕不归治我腿伤便是如此。
桃华告诉我,是有这种术法,叫乞生,比她的仙音回魂更厉害,却是以自己的寿命为代价,整个双生城只有两人会,朝如故,夕不归。
桃华不知我的本意,不想我误会,又说“虽是以寿命为代价,但活了七千万年,也不计较寿命长短了,只因当时君上也伤着,不宜施术,才让我救的你。”
我听的随意,已是十分确定我没死与夕不归是无关的。
而朝如故与我皆是胸口的伤,我伤得甚至比朝如故更深,可我好了,他却没有,依旧日日都会渗出血来染红衣衫。他到底是怎么伤的?到底又是怎样的伤心令他如此忍着?自愈不得。我只是不想他这么难过,只想他的伤快些好,便陪他散心以报他救命之恩。
想起这救命之恩,夕不归的,我该不用还了吧,我已如他所愿,与朝如故在一起了,够仁义了,我都没计较他无朝伤我之事,至于猎魔峪我会尽快拿回来的。
“这一林子的乌赖,你走这样快,岂不辜负了嫣然花事。”
我蓦地回头,竟不知何时走得很快了,朝如故拽着我的手腕,温温凉凉,很是舒服,让人忘记了许多的不愉快,这才听见有细碎的小调响起,像是喝了香醇的谷精露,沁人心脾,消人烦愁。我四处张望着找了找,却什么也没见着。
无奈只好笑问他,“这调子如水声潺潺,从四面八方而来,绝非乐器奏出,这里叫碧吟涧,却见不到一条水溪,只有无尽无际的乌赖树,若是人拟了水声吟唱的,又见不到除我们以外的其他人,这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
朝如故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笑意,很快又变回故作的笑,另一只手指了指上面,“你看看你头上的乌赖花。”
我乖乖抬起头,瞧着大片大片的乌赖花在微风中摇曳,两两交映磨砂,似在歌曲,心中顿有所解,眨眸间,恰好一枚乌赖花砸向我的眼睑,我忙闭了眼,感觉到朝如故拽着我的手没有了,耳畔又传来朝如故冷冷的声音,“别动。”
朝如故纵使再不开心,也不会对人如此冷淡,只除却七蝉。我猛然睁开眼,脱口就道,“你死的不冤吗!你给我说清楚!”
却不然,眼前一人也没有,朝如故不见了,更没有什么七蝉,只有漫天的乌赖花朝我覆来,扼住我的喉咙,裹覆我的身体。我大惊,挥手扫开袭我的乌赖,提脚就飞出花群,更多的乌赖朝我袭来,无奈学艺不精,我只好从这棵树窜到那棵树,拼命地闪躲那些杀意浓浓的乌赖花,心里暗暗怨道,这又是遇到哪门子的怪事!朝如故到底在哪里!
“做我的后,你就不清闲了,哪还有功夫念着我?”
林间响起一个男子的温软话语,我循声望去,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我速朝他飞去,还未飞到,他就如幻影消失了,乌赖紧随而至,身后又响起话语。
“你当真想做我的后?与我相伴后生后世,永无绝期?”
这回我听出了是朝如故略显忧愁的语调,我无法转身,只得往前躲,心中疑惑不已,又听见他说,“不要做我的后。”
气息仿佛瞬间被凝住了,那句话决绝得令人快要窒息,我无力地落到地上,此刻竟只能不甘地等死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然,我预想的痛楚并未袭来,乌赖花像是失去了控制它的力量,簌簌飘落到我的身上,四处安静得只能听到我的喘息声。倏地,远远飘来一声女子的叹息,她说。
“其实那些都是搪塞我的吧,最后连敷衍也吝于给我了,你从未爱过我,所以她一出现,你便再容不下我了。”
我想我从未听过这样心灰意冷的言辞,所以才会不由的心生痛楚,痛得神志不清时,恍惚看到夕不归的云白泼发上小小的联结,那是我在他背上嘻玩偷偷做的结。我觉得我快失去意志了,我很想再看看夕不归的脸,我从来不曾这般迫切的想要什么,从未,可此刻我想叫他看我,却如何都开不了口。
夕不归于我而言该是什么?我怎会瞧上他的?我快记不起了,许是第一次遇见,我便被他的皮囊迷惑了,可长得俊的男子也非他一个,良弓也好看呐?许是他与别人待我不一样,我好奇才迷上的他,可他又是哪里与别人不一样了?一样都是因着目的讨好我!最后还给我一个那样决绝的真相,我实在没有理由要喜欢上夕不归。如今风起尘落,一拍两散,一切全当做梦,梦醒了,各回各山,各寻各母……
“水千!水千!”
我被朝如故略显慌乱的叫声吵得睁开眼,蓦地发现我还在碧吟涧,正躺在朝如故怀中,乌赖花开,艳阳轻浮,小调吟吟,我一激动腾地紧抱着朝如故,略带哭腔地说着,“我以为我要死了。”
朝如故轻抚着我的背,安慰我受惊的心。“没事了,那只是乌赖幻境。”
原来是幻境,究竟是谁编织的幻境?这样可怕,这样心酸,又为何只引我入境?我又是怎么出的境?是朝如故吧,我仿佛在闭眼前看见了他的脸,正想着,朝如故倏地推开我,厉声道,“不是叫你不要动吗!”
他严肃的太突然,我一时不知所以,有些懵了,喝道,“我——我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朝如故看着我有些委屈,也觉着自己说的重了些,想说什么来和谐气氛,却被我的又一戏言堵回去了,不愿再理我,转身打道回无夕宫。我真想抽自己几个巴掌,什么时候我的嘴也跟雪千一样毫无顾忌了?
我说,“你看我的小眼神几多意思?我可不是良弓啊。”
我不过是在玩笑,他的反应实在令人无趣,我只好灰溜溜地跟在朝如故身后,他不言我不语,就这么走着,本来是散心来着,却变成了伤心。我也实在猜不透是哪个字伤到了他?
轻叹了口气,朝如故呀朝如故,你还真是如故,怎样的事之后,你都能变回一副忧忧心思,藏都藏不住,满身皆散发着郁闷,要怎样你才会开心呐?
隐隐的,幻境里那女子的声音浮现脑中,她说的,会是朝如故吗?若是,朝如故你抛弃了谁吗?你爱上了谁吗?你的愁与此相干吗?雪千的死……会与你相干吗?不相干吧,你听到她死时那般难过,甚至比我更胜,所以不相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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