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觉

　　菱阁我是出不去的，夕不归也是见不到的，也好，见不到也好。

　　对妖兰，既然软的不成，那就硬来。

　　我依了机谷的意思，穿上了枫鸿锦衫，也许这在夕不归看来，总算驯服了我的不听话。可对我来说，像是漂泊的游儿，总算寻到了能陪伴自己的知己，我总算找到一件能让我觉得温暖的衣裳。

　　况且这件衣裳还暗藏厉害，袖端处藏着几根我要的软叶针，能做暗器使。不知夕不归是有心还是无意，几丝根心线也绕在腰襟，必要之时，可使出伤人，软叶针根心线也是连在一起的。这件枫鸿锦衫，也能算是件武器了。

　　妖兰来见我时，已是三日后。机谷只与我说，无朝礼节繁多，要见君后，这是最快的了。他不说便罢，他一说，谁都知道了有夕不归在看着。

　　“水千姐姐，你要见我所谓何事呢？”

　　妖兰还是那副纯真的模样，着着厚重的锦袍，双手结在胸前，步摇静若止水，身后跟随着六个女婢，她一挥手，女婢们恭敬退出菱阁，掩好了门。

　　妖兰闭紧了眼睛，苦道，“水千姐姐，无朝怕强光，妖兰实在受不住这石烛之光，能否请水千姐姐将它灭了？”

　　我看她紧皱着眉眼，也难受的得很，径自走近石烛，吹熄了它。

　　无光，妖兰自在了许多，“水千姐姐，真是抱歉，妖兰本该是昨日便能来的，只是君上留了我一宿，才拖到今日来见你。你不会生气吧？”

　　咽喉被无端梗塞，想说的都说不出来，她的楚楚之声像是真的对不住我一样，我的口气没来得及变化，尽显酸薄。

　　“妖兰君后抬举了，水千不过是个囚人，能得以见到君后应是万分荣幸，怎敢生气。倒是水千不懂规矩，这样贸然求见君后，还望君后不要生气的是。”

　　妖兰与七蝉不一样，与紫昏也不一样，可我总觉得有一样她们是相同的。是善心，妖兰是无朝人，说她有善心，似乎是一件于她来说很丢脸的事，是我没看清，还是她本就是奇葩。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生水千姐姐的气呢。水千姐姐是个好人妖兰明白，妖兰也很想与水千姐姐交朋友，水千姐姐不嫌弃妖兰，妖兰很是开心呢。对了水千姐姐，你怎么又回来了无朝？”

　　我又回来了，这期间发生了多少，妖兰竟似是一点不知，我不得不惊叹是夕不归太宠她，不愿让她受世事纷扰，还是我本不用多去在意，不必让别人知道。

　　我未语，妖兰又道，“是君上将你抓回的吧，对不起水千姐姐，妖兰没有处理好，不过既然不能用逃走，那妖兰一定会拼死保护水千姐姐的。”

　　“死怎会是这样轻易就能许出来的，君后若是未经历过世事，还是不要说死字，水千担不起。”

　　一句话将她打得愣住，良久，她才又说道，“水千姐姐，你就是生气了。你是生气妖兰这么久才来看你吗？水千姐姐，妖兰是真的一听到水千姐姐要见我的消息就赶来了。那些日妖兰因为昙香阁被毁的事有些难过，青哥哥陪我去闲萤巅散散心，回来晚了，第二日才进无朝宫，却又被君上喊了去……水千姐姐，你就原谅妖兰吧。”

　　“昙香阁被毁？怎么回事？你不住在无朝宫了吗？”我记得，妖兰曾说过她是住在无朝宫昙香阁的。

　　她似是有些不开心，“那日放你回无夕，君上很生气，就毁了我的昙香阁。青哥哥极力护着我，君上才没有将我赶走。我现住在青哥哥的鬼庆古姚居，虽然君上不喜欢我了，可我怎么也还是无朝的君后，别人也还是敬我的，水千姐姐不必担心我。这样其实也很好啊，我一直想要跟青哥哥住在一起的，可不知怎么，无朝百姓好像很不喜欢我住在鬼庆古姚居。”

　　双生城不会有兄妹出现，我不知妖兰与她的青哥哥有何故事，只知堂堂一国君后，竟然住在右臣焚青之所，是个人，都不会淡然，反对也是常理。夕不归竟容忍如此，妖兰这个君后他究竟放在哪里了？

　　仿若真的未经世事，妖兰心思着实单纯。

　　太单纯，我便更容易得到我想要的，只要避开夕不归的眼睛。

　　我沉浸在个人的思考中，感受到一双冰凉的手覆上我的。

　　“水千姐姐我看你与先前有些不一样，好像比先前还不开心呐，是不是呆在菱阁憋得慌？”

　　我未答她，她兀自说道，“水千姐姐，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无夕有碧吟涧能消愁，无朝也有闲萤巅呢。”

　　“你带我出去，不会被夕不归惩戒吗。你的昙香阁被毁，不就说了你的青哥哥护不了你——”

　　我还未说完，妖兰急急打断我，“青哥哥护得了我！”

　　她的紧张无疑暴露出她很在意她的青哥哥，那夕不归呢？我怎么迷糊了？没有人会想要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喜欢去了，所以我总是希望妖兰是喜欢别人的吧。深吸了一口气，妖兰不该说这些话来叨扰我的。

　　我冷声道，“你的青哥哥护得了你，那护得了我吗？”

　　“水千姐姐，你也要青哥哥护吗？君上护着你不就好了，你怎么来与我抢青哥哥？”

　　我猜，我是妖兰真心信任的女子。她的这些话，若被别人听见，无朝君后不抢着让君上护，反而让别人护，那又是怎样的情境。

　　夕不归娶了一个这样的妖兰，这就是爱么？

　　我的神思又开始游离，“闲萤巅是怎样的地方？真的好看吗？比碧吟涧好看吗？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一定比碧吟涧好上千倍万倍吧。”

　　妖兰一下子开心不少，“水千姐姐，你一下问这么多，妖兰不知怎么回答？不过闲萤巅比碧吟涧好看那是绝对的。你去了就知道了啊，保管你回来后开开心心，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烦恼……我的烦恼怕是怎样的美好都解不开了，没有人……能帮我。

　　我看不见妖兰烂漫的笑脸，可那一定是很好看的，夕不归一定很喜欢，而我……竟然要将那些笑颜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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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兰说的不错，她虽被夕不归赶出无朝宫的住所，可众人还是对她恭敬的。机谷想拦我们，也因着妖兰没拦下手。

　　闲萤巅，是在无朝宫外临近蜉蝣水洞之上的地方，只是一段山崖，从下到上地面越来越大，远看去，像是低浮在空中。妖兰带我从旋梯而上，走了很久，路太长，总看不到终点。

　　妖兰怕我泄气，边走边说，“以前只要妖兰不开心，青哥哥就会带我来这里，我累了不愿走的时候，青哥哥总说我没毅力，这点小苦都受不起。可他说是说，说完了还是背着我上山去。”

　　“你的青哥哥很疼你啊。”

　　“嗯。青哥哥是无朝最疼妖兰的人，妖兰自小跟着青哥哥长大。妖兰还说过要嫁给青哥哥的……”

　　“那你怎么还是嫁给你们君上了呢？”我似乎提起了别人不开心的事。

　　妖兰装作未听见，又道，“其实青哥哥功夫很好，他完全可以带着妖兰飞上闲萤巅的。可青哥哥却说，只有经历了艰辛，看到美景才会觉得有成就感啊，不然当下赏过之后，就会忘记不再记得，而且，在上山之时，还能一泄心中烦苦，这是以痛治痛。”

　　“妖兰每次心情坏，来一次这里，就什么都忘记了。比吃旋覆末来忘记想忘记的还要有用。水千姐姐，真想看到你开心的样子，一定很好看的。”

　　真想看到你开心的样子。以前雪千哄我也这样说，我倏地记起雪千的笑靥，那时的她也像妖兰此时笑着。我厌烦。

　　“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怕是要让君后失望了。”

　　妖兰被我的冷意打击，小心翼翼的说，“水千姐姐唤我妖兰吧，我们是朋友了吧。朋友不是不用计较身份的么。而且水千姐姐不是双生城人，也不用叫我君后的。”

　　这上山路，实在长。长得我很累，我不觉出声，“妖……兰。”

　　妖兰满意的笑出声，又指着前面惊呼着，“水千姐姐你看！闲萤巅！”

　　她说着快步奔上山巅，山巅之上草木皆无，倒是凝着一层厚厚的冰地，四周绿光莹莹，漫天飞舞。闲萤巅，确实很漂亮，若我还是当初那个没心没肺，不知天高地厚的金水千，我也会与妖兰一样，在如此美景中，忘尽烦愁。

　　袖里的软叶针已刺得我掌腹麻木，妖兰在绿光中奔跑欢笑，对我毫无防备之心。

　　她说，“我们是朋友了吧。”声响刺痛我的神经。这一刻，无关夕不归，仅仅是妖兰对我的信任与情谊，忽然让我很舍不得。

　　我的手又紧了紧，我真的要将她的血一点一点取走，看着她一日一□□近死亡吗？

　　朝如故说，“你不该回来，若你不回来，我便不会贪念再起。我既起了贪念，便不会如此就放手！”

　　我头痛得再也站立不住，倾身栽倒在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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