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旧事西厂遗闻

作者:景亦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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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皇宫


      正文1

      大漠飞沙,一望漫天。冬日里的这西北,好生凄凉。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用烟袋挑着一个包袱,牵着一匹墨色的瘦马,马上一个黄衣的女娃儿白纱遮着脸,缩在马上。二人一马,在漫天的黄沙里艰难的走着。
      “老头,你倒是大方,把我的红缨子不要一个铜子儿的送了人,现在可好,风沙这么大,走的这么慢,何时到得了龙门?等人死了么?”马背上的女娃隔着纱帐冲马下的老者喊道。
      老者揪了揪灰土布的上衣,拿袖子捂着口鼻,嘟囔道:“别喊了,风大,呛人。”
      “哼!”女娃气恹恹的哼声,“要不是你急着从济南拉着我来,谁会到这鬼地方啊?”
      老者不再答话,撤住马缰,在那匹瘦马耳旁耳语片刻,便提起双腿奔跑了起来,回身喊道“这就到了,拉紧了缰,别摔着了!”
      只见方才无力慢行的瘦马忽然昂首飞奔,与那佝偻着身子的老者一个速度,穿梭在沙丘上,夕阳余晖间,只见两道黑灰的影子,好生鬼魅。

      龙门大漠,夜来得很快。
      黄沙之下,寒气愈浓。
      冷。
      刺骨的冷。

      黑暗的宫殿里,稀疏有沙子从殿梁顶的破口中落下,成为这死寂的安静中唯一的声响。
      大殿中央,龙门客栈的木架残骸从殿顶的破口处直直插下,上面已落满黄沙,就好似北方冬日雪地里的枯树残枝。
      这“枯树残枝”下,还有个就快枯了的人儿。

      雨化田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地上坚硬寒凉,他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保持着落下的姿势。不是他不想挪动疼痛的身体,而是颈部深可见骨的伤口已将他的气力倾泻殆尽。
      胸口的肋骨似乎也碎了,刺破了肌肤,让冷气一丝丝侵入肺腑。
      真是冷极了。冷的不想去思考,不想去愤怒。
      就像记忆力皇宫的那场大雪,跪在雪地里,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没有准许,就要一直跪下去,一直,一直。

      澄儿、澈儿慢些跑,别摔着了。
      爹,那人为什么带着花,骑着马?
      那是状元郎,回乡光耀门楣。
      什么是状元郎?
      就是这一国中最有才学的人,是朝廷的栋梁之才。
      爹,澄儿也要做状元,骑大马。爹,澈儿也要做状元,做栋梁。
      好孩儿,若有一天这朝堂如明镜澄澈,我的澄儿澈儿一定能做状元郎。
      ……
      ……
      化田,你可知道做太监就要有太监的本分,伺候好宫里的主子就是你的本分。
      若只是如此,义父您又为何看那么多书?还给我讲三宝太监的故事听?
      那是叫你明白做人的道理,懂点有用的文墨。
      那您还不如叫我去看女德。
      你,你这混帐的鬼机灵,真有一天你蹦的远了,我管不上你了,看你怎么办?罢了,就给你寻个师傅教你保命的本事,省的哪天你死在你这心气儿上,怪我救不了你。
      ……
      ……
      爹爹,义父,孩儿好冷,好累……

      时间一点点一滴滴的过去。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夜晚。雨化田又一次被肺部骤缩的痉挛痛醒。接踵而至的是无法自已的剧烈咳嗽。身体没有多余的血液喷涌而出,颈部的伤口也本已在极寒的环境里缓缓凝固,却无法承受着剧烈的震荡,复又再次裂开,淌出血来。疼痛,顺着神经传至头脑,让雨化田此刻不得不清醒着体会着死亡前的折磨。他甚至清晰的听到空气摩擦着破损的气管进入肺叶,又在胸腔中激荡起飞溅的血沫。
      直到这副单薄破碎的身躯再次承受不了被寒冷撕扯的痛苦,他又一次陷入昏迷。那又将是不知多少个时辰的无尽黑暗。

      ……
      黑暗中,一张褶皱黝黑的脸,笑盈盈的出现在眼前。抽一口水烟袋,吧嗒吧嗒的响,雾气里的人不停的笑着,白花的胡子也跟着颤抖。
      雨化田,你要记住,做我的徒弟就不能死,因为我怕到时候为个徒弟哭的心疼胃疼周身难受。所以今天教你一个本事,受再重的伤,只要有丁点内力,就有机会活着。
      徒儿不会受伤。
      那可未必,山外自有高山,你可千万记住了……
      ……

      眼前的脸逐渐模糊,雨化田再次惊醒,却和前次醒来未隔多久。因为手指可以触及的掉落的沙子,没有变厚几分。
      提起一丝力气,雨化田想起刚刚梦中的景象,才记起那日无心学来的本事。竟然真的被师父说中,我雨化田也有这样伤重的一日。
      努力移动着麻木的双手,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也足足耗去了好些气力。雨化田这才意识到,他并不想葬身此地,着实不想。受伤坠落之前,他就已经被黑沙暴卷的披头散发,周身污秽,如此狼狈的死在这本不属于自己坟墓,陪着那些白上国无力捍卫国都的废物,真是无比糟糕。即便是在艰难,也不要死在这里。
      雨化田念及此,便不顾周身牵扯的痛,生生坐了起来。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忍不住的喘息,更牵扯了伤处。提气运功,雨化田发现周身筋脉不畅,不过内力的游走尚在自己掌控之中。到底只是那女人拼命舞出的剑,自己大意不急闪躲,再深的伤口也只是外伤,他忍了痛强行运功冲开筋脉,汇集内力至周身血脉汇合之处,已记忆中师父所授要领吐纳回转,控制内力注入,不再游走,停驻不前,然后小心留一股内力守住心脉畅顺。
      这便是师父所谓的生死本事,相当于自己给自己点了周身命门的死穴只留心脉。如此,短时间内便可延缓血液流失,阻止处坏死,等待医治。
      只是此处,没有他可以等待的援手,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尤记得这黑水城的皇宫地图,自己是在深宫的藏书楼看见过一次的,那是在《古城遗踪注》里的一幅地图。那时是几岁了?是14岁还是15岁?记不得了,总之那时他还曾想过这大明之外的版图上那么多覆灭了的小国消失不见,会不会有些许个富庶的留有宝藏,若为国库所有,大明的兵马得以扩充,更加不会惧怕东北西北的蛮夷侵扰,到时便可专心修筑国内水路,打通通往外国的交通要道。想到这里,雨化田更加不敢让睡意侵占了此时片刻明静的大脑。

      得循着记忆里大致的方向找到黑水城里最高的建筑,不是他身处的皇宫大殿,而是那鸣钟的塔楼!然而此处因为有着数量众多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才有了些许光亮,到了别处,就该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了,而且不知道有什么机关,抹黑莫要说找到出路,连活着这一刻都不能保证。
      雨化田从怀中摸出一只火折子。还好没在黑沙暴里丢干净了,不然此刻真是只有等死的份儿了。收好火折子,雨化田走向耸立在大殿内的木架,这里唯一能引燃的物事就只有这上面的木头了。雨化田用手拂去手边木架一角的黄沙,用刚刚找到的那把肖铁如泥的短剑,正要挥下去,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什么。木架下面的黄沙里,半掩着的残破躯体,正是那个自己亲手培养的细作,此时已然是死透了。
      犹豫了一下,雨化田终于没有去合上黄沙下依稀可见睁着的眼睛。如你有不甘,本督主日后势必结果了赵怀安。只是你对不该动情的人动了情,却差点要了本督主的命,一个细作,样的结局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主仆一场,送你一程。

      再无犹豫,雨化田一剑斩下,两尺长的木头从木架上分离出来,雨化田持着短剑木头,几个纵身跃出了这满是黄金与沙土的大殿,背后,木架轰然倒地之声传来,黄沙簌簌而下,将素惠蓉与着黄金殿一同埋葬。

      离开了大殿,雨化田深知自己再无退路,若出不去,便是要死在这地宫之中了。颈部与肋骨间的伤口真真刺痛,真气压着的血脉也承受着极大的压迫,必须要快。
      拿着点着了的木棒,雨化田按着记忆来到黑水城的外宫回廊,停驻了脚步细细观察着前方的黑暗,突然牵起嘴角淡淡笑了一下,便用手中的火把向前探路,火光到处,尽是噼啪断裂之声,正是那素惠蓉回身助他时布下的西域金蚕丝。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暗器厉害,却没几个人知道这要命的东西有个最大的弱点便是遇火即化。
      过了金蚕丝布下的阵,也就到了外宫的尽头,外面十几步远便是塔楼。此时这十几步的空间却尽是黄沙,外宫的出口处也有不断涌入的沙土。

      只能如此,别无他法。
      若是自己的气力撑不过这十几步的距离,再或是自己记忆中的黑水城和实际不符,他都将死于此地。
      雨化田咬紧薄唇,嗤笑一声,便跃入出口处的慢慢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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