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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
缓缓离开围栏,目光闪躲,不敢去看百里家的位置。不知道仇令山的话是真是假,只是不敢面对,百里凛约的眼神;只是害怕,那句无动于衷,得到印证。没了剑,之后,该如何应付一双手臂,再硬也不会硬过打狗棒,那么,还能挡多久
尹伯卿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像得到猎物的猛兽。齐轩侧头对木晴眉说着什么,他听不见,但母亲脸上的表情,是欣慰和宠溺。
既然如此,这一战,仅为了百里凛约。
汇气丹田,负手而立,全凭内劲抵抗。仇令山乘胜追击,有的放矢般的挥棒飞身。棒端金刺只分厘之差在赵钰头顶停住,少年的手肘,不偏不倚,正中他喉结。二人僵持几刻,仇令山收棒,赵钰亦落臂。
这一次进攻操之过急,卖了个大破绽,赵钰虽年轻,却也懂得把握时机。两败俱伤,显然不明智。仇令山作为丐帮长老不想失了威信,赵钰更要坚持到尹伯卿出手。
【娃娃,老朽给你留命。你若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前辈年老体衰,如若想结束,晚生绝无半句多言。但,晚生不会先退出。】
明知斗不过,依然要斗,仇令山没见过这样不识时务的人。况且已然有伤在身,即便认输,也并非什么不光彩的事。与其同他骋口舌之快,倒不如保性命一条,来日方长,正是青春年少的大好时光,怎能轻言生死
暗自叹了口气,狠心再次立棒:
【这次换你先来。】
白衣少年躬了躬身,道了句得罪便团身而起。百里家以剑道见长,腿上功夫并不占优势,为今之计,他也只好赌上性命。
仇令山一眼便看出他右腿姿势有所不同,应是受过重伤,横兵只追打其右膝。五招下来赵钰步步后退,仇令山紧追不停,直到身后再无退路,贴近立柱。屈腰攻对手下盘,却一时忽略了那人手中的打狗棒。
心口剧烈疼痛,想收手为时已晚。几乎在仇令山探出棒端的同时,撞了上去。身体被猛力弹开,仰躺冲立柱摔靠。
咔。
木制立柱裂成两节飞出,在空中化为粉末。尹伯卿缓缓起身,细观台上二人情况。赵钰单臂纠缠住木桩所连锁链才保证没有跌下擂台,那锁链上皆是细密倒刺,轻碰一下都是一个血口,那条手臂,许是血肉模糊了。木柱粉碎,只怕此时他的心脉,也重创寸断了罢。这般模样,还能挨过剩下的高手吗?倒是仇令山,眼见快要获胜,竟收棒回撤到擂台中央,静待对方起身。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对死亡,有一种自然的排斥。仇令山很清楚自己这一击用了多大力气,就那么直直捅在心窝,若搁常人,莫非不省人事也要痛得七荤八素,失了仪态。而眼前人,唇角沥出几丝鲜血,却眉头都不皱一下,隐忍至斯,令他颇感惊慌。没错,惊慌,一个无所谓痛楚的人又不怕死的人,没有弱点。
【小妖女,百里家可要换人】
百里凛约方回过神,见一众师兄弟目光皆投向自己,唯得起身观察赵钰的反应。那人唇角上扬,似是安慰,轻轻摇头,示意继续。百里家换人,还能换谁呢?她总不能,落得个全军覆没。
【百里家无须换人。】
【师妹你…】贺奔的话,被百里凛约饮茶的动作挡回,他应该记着,这个家由谁来当,主由谁来做。如今的小师妹,已坐上了百里家最高的位置,他贺奔再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纵然他想用自己换回赵钰,也不会被武林中人承认。
【好一个狠心的妖女!赵钰,你娶了她,是上辈子造的孽啊!你…莫怪老夫下狠手了。】
再狠,不过是一死。干裂苍白的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凭铁链,踉跄几步站稳。迎面而来一声断喝,他自知,躲不开了。玉棒落在左边脸颊,打得耳膜嗡嗡作响,脑海中,空白一片。眼前事物渐渐旋转成一个光晕,扭曲而模糊,太阳穴,快要胀开……
百里凛约眼中,只剩一张被鲜红覆盖的脸庞。那种明亮的颜色淌了一地,却分不清是从那人口中吐出,还是鼻腔内流出。出战时那人凌厉的眼神,全部涣散开来,像失了明的盲人,看不到一丝波澜。
仇令山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她无心再听。步步接近那方擂台,每一步,都似走在独木小桥,仿佛一个不小心,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凛儿,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十一哥的影子
凛儿,为什么你要对我如此狠心
凛儿,对不起,我来晚了。可是你为何不问,我迟到的原因
……
因为百里凛约只喜欢赵十一一个人,一辈子。
赵钰,你别让我讨厌你!
十一哥去了,我为何还要管你的各种原因!
……
那一次,他为了替她找赵十一送的银钗,遇到恶虎,背部让虎爪划出三道血槽,却从虎穴取回了银钗。她欣喜接过银钗,没有看到他隐藏好的脆弱。她说,会喜欢赵十一,一辈子。
那一次,赵十一身中剧毒,百里潺外出拜访高人。她寻了整座山上所有的草药,却胡乱搭配,让他试药。他只是那样淡然一问,她却当即起了怒意。
那一次,他归途中遇到康文王阻击,被红玉短杖重伤,爬了一天一夜回到常溪。心力交瘁的情况下,强行将全部内力渡入赵十一体内,而终究,没能救回她要喜欢一辈子的十一哥。她扬腿将大醉的他踢落冰冷的湖水中。他颔首反问,她决绝回答。
……
那些含着悲痛绝望的问话,变成钢锥,重重砸在她心上。距离,就是这样一天一点疏远开来。她再听不到他的半句难过,他再见不到她展露笑颜。
【百里家,可要换人】
【百里家,不换!】
赵钰挣扎着起身,向视线里依稀可辨的赤色,绽开微笑。他答应她的,这一次,要到达。
仇令山混浊的眸子里激起一丝惊讶,捕捉到了台下红衣女子稍纵即逝的不忍。这样的关系,如何会是夫妻!她又如何大言不惭以夫妻之名,令赵钰代为出战!他活了七十多年,山盟海誓、轰轰烈烈的感情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均已惘然。他知道,世上最痛,莫过于一厢情愿。
【赵钰,你可知打狗棒,是打狗不打人。打得是为非作歹、妄薄性命之人。你正当年华,若殒命在我这糟老头子手里,你的母亲,你的家人会为你难过。】
母亲,家人……
母亲,已经成为心底,最不愿触碰的一部分。在突厥大狱,他只想要母亲的一个注目,哪怕什么都不说,哪怕那个眼神,不含任何情感。然而,这样简单,竟是奢求。回到弘关,母亲确实来过一次,是为了求他借职位之便送她和齐轩回到康文王府。一声声轩儿听得他快要崩溃,他怕守不住,对母亲仅存的一丝依恋。
不想再回头,看如今的木晴眉怎样同爱子说笑,他权当,武林第一美人木晴眉同传说一样,销声匿迹。
【晚生家中,再无其他亲人。】
【那么,你的妻子呢?】妻子,指的是百里凛约。他不知怎么回答,那只是百里凛约随口编造的理由,随口而已。
【凛儿,她…会支持我的。】
【这样的女人,不值得。】
值得,又能怎样呢不论是不是夫妻的身份,他都无法置身事外,无法看着他深爱的人,以身犯险。
【晚生同凛儿的事不劳前辈费心。】
好一个痴情的人,但自古,痴情被无情误。扬起棒端,上步前刺。对于铲除百里家余孽,仇令山不会手软。岂料赵钰后撤几步,竟跌坐在台上,他顺势上挑,那人便被抛向了空中。飞身跃起,双手交替执棒,待对手下落之时,狠狠刺出。
打狗棒上蓄积的力量,带着赵钰的身体快速下降,一声巨响过后,砸在擂台中央。棒端的金刺,贯入了少年的右膝,直要棒身也吞没三指长度。压抑不回的呻吟,破口而出,痛得他快要昏过去,偏偏昏过去,又即刻醒来。
膝盖上一个骇人的血口,渗出发黑的血液。透入关节的毒血尽数排出,但这条腿,日后再不能承重。
【百里家换人!】女子含着泪水的声音冲击了在坐每一个人的神经,那抹红影疯狂的冲上擂台,再不管众人眼光。她做不到,决绝、冷血、无情;她不能如计划中那样,镇定自若的看他应付所有的高手。眼下的场景,她不止一次想象过,甚至更坏的打算,逼着自己接受,忽略所有的不舍,可她做不到,终究做不到。
她发誓,没有真正恨过赵钰,从来没有。
【不必。我……可以继续。】借着百里凛约的力量直起身,目光落在一边的长剑,【凛儿…替我绑好剑,可以吗?】
【小子!】打狗棒锤地轰鸣,老者一脚踢飞了长剑,【算你狠。我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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