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槟榔

作者:李飘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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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以后的几天,苏伟又一次销声匿迹,家中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病好后的苏太太变得越发敏感起来,她不是常常发呆,就是坐在那里拼命地打电话,对方超过三次不接,她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哭上一阵,然后再接着打。
      人不回家,电话又找不到,苦守在家里的人又能怎么样呢?
      槟榔看在眼里,只作看不见。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下来,她从第三一下子滑到第十七。试卷刚发下来,班导就将她叫到办公室:
      “你是怎么了,这段时间降得这么快?物理都不及格了。”老师显然很挂心她的成绩。
      “我初二学得不好,现在初二的东西考得也很多,所以没考好。”槟榔给自己找个理由。
      但老师倒很喜欢和她这种有问有答的沟通,也认可她的答案:
      “那就挤出点时间看看课本,做做初二的题,和物理老师沟通一下。你可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毕竟你还是我们的希望。”
      槟榔笑着答应,顺利回到教室。她可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老师从不和她啰嗦。她刚一坐下,林碧就转过来,关切地问:
      “叫你干吗?没事吧?”
      槟榔摇头微笑,一边活动胳膊,一边说:“问我物理为什么没及格。”自从拉架后到现在,她的胳膊一直酸痛着。
      “那有什么?只许考第一,还不许人家不及格?!”
      槟榔笑了笑:“明天要布置考场了。”
      “是吗?”
      “我在办公室听老师说的。”
      “看来大限就要到了!”林碧叹一声,将头靠在她的桌沿上,神秘地说,“哎,你知道吗,王城的父母要离婚了。”
      槟榔一怔,旋即问:“你怎么知道?”
      “他说的,你没看他这次掉得这么厉害嘛!”见槟榔没接茬,她又说,“父母离婚的小孩子真可怜!”
      “父母离婚还得不到抚养费的小孩子更可怜!”槟榔整理着书本,扬眉叹息。
      林碧点点头,但她不甚明白槟榔的意思,话题怎么一下子就由王城的事转到抚养费上去了。
      槟榔也不甚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她说完这话后却很沉默,仿佛是暴风雨前的沉寂。也许一场巨变就在眼前即将发生,可她不知道这个“即将”是什么时候,她能做的也只有一面在心里等待着一面迈步向前走。她的命运在被操控着,被别人牢牢地抓在手里。
      考试的日子一点点地临近,初时大家都脾气暴躁且神经紧绷,不过日子越近,人的心绪越开始轻松起来。接着每个人都开始忙活自己的事,反正就剩那么几天,也没什么好复习的,作业更是没什么好写的,反正写不写都那样了。
      于是互写同学录的人越来越频繁地“走街窜巷”,不写作业的人越来越多,女生们甚至在课间公开承认自己昨晚又看了偶像剧。班主任屡禁不止,无奈之下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中午的走廊总能听到有班级在放《同桌的你》,整个毕业年级一下子忙得乱成一团。最后,在纸片乱飞与闲言八卦下,带着早考完早完事的心态,大家终于迎来了黑板上的最后一个阿拉伯数字——1。
      第二天就考试了,前一天当然不会再上课。誓师大会在操场上举行,校长说得慷慨激昂,可惜没人听,因为下面有不少人在临时抱佛脚,不是背古诗就是看英语语法,以纪念这些日子来的清闲,不过倒没有老师前来阻止。接下来又轮到老师嘱咐自己的学生,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大伙自己明天将在哪里等着,又把那些说了上千遍的考试细则重复了无数遍,可惜也没人听,大家都在想在明天背水一战之前,今天下午先到哪儿放松一下,虽然这是被明令禁止的。
      槟榔哪里也没去,直接回了家。因为对明天,她心里有些紧张。
      可事实证明回家更该让她紧张。
      刚用钥匙打开门,她就看到屋里一片狼藉,玻璃瓷器碎了一地。母亲坐在沙发上掩面痛哭,父亲则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她,这张哭泣的脸已激不起他的任何怜悯。因为时间久了,他早就看腻了。
      槟榔被这份情景弄蒙了,呆站在原地看了两人许久,这才想起关上大门,问:“你们在干吗?”
      苏太太立刻将几张纸哭着递给女儿:
      “你看看他要干什么?你看看你的好爸爸要干什么?”
      槟榔望着她绝望的脸,把纸张接过来。在看到上面的字时,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继而她的身体被气得乱战,她的脸刷地白了——那是一纸离婚协议。
      刹那间天空明明还是白昼,可她却觉得周围一片昏黑。她震惊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如果苏伟肯低头看女儿一眼的话,他对她此时的目光一定会终身难忘,并会因此良心不安。可惜他并没有看,也许他没料到女儿会回来得这么早,让他措手不及,他一直选择低头刻意回避女儿,冷冷地对太太下最后通牒:
      “你好好考虑清楚,我明天再来。”说完就走了。
      槟榔一直目送他离去,回头时见母亲愤怒地抓起玻璃杯向墙上撇去,杯子“啪啦”一声碎了,震痛了她麻木的神经,恍惚间她觉得这就像一场梦一样。
      她并没去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也没安慰受伤的母亲。她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这时她终于明白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她不仅即将失去一位父亲,她也将失去自己的生活来源,这就意味着她的未来将会相当悲惨,悲惨到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她将失去所有决定好的梦想。于是她背靠着门板哭了,哭得很伤心,可她又不敢出声,所以她是咬着手指在哭的。只是眼泪并没有她想象得多,掉了几滴泪后她觉得好一些,就躺到床上,给自己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以便思考。她咬着手背,泪痕未干,努力想着今后该怎么办才好。当然先考试,然后再考虑其他事。她知道母亲是不会离婚的,可如果父亲铁了心呢?不离婚就折磨你呢?那与其被折磨还不如离婚。离婚就要分财产,得管他要钱才行,不然她们母女该怎么活?可这种官司好打吗?而且也没证据证明父亲就是过错方,也许该找律师咨询或者雇个私家侦探。可她们母女没有积蓄,多年来父亲的薪水只能是他给,主动要是要不来的。这时她不由得埋怨起母亲来,只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许槟榔是自私的,她在这时想到的最多的居然会是钱,但她其实想的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金钱,她想的是今后她该如何生活。当她意识到没有钱她将寸步难行,她的父亲带给她的绝望会让她活不下去时,她想到的也只能是该怎么要钱了。
      过一会儿,她听到母亲缓过来,在厅里开始扫玻璃碎片。槟榔听得一阵心烦,恨不得找瓶安眠药全吞进去睡过去。
      晚饭时苏太太还像往常一样来叫女儿吃饭,母女俩坐在饭桌边,今天加一道荤菜,是槟榔最爱的水煮牛肉,只可惜做的不是时候。两人起先谁也没说话,过了好久,又是苏太太先开的口:
      “明天几点走?”她努力保持语调平常。
      “七点。”槟榔也为自己的语调不颤抖在努力。
      “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我明天和蒋梦璃一起走。”
      苏太太沉默一阵,嘱咐:“好好考。”
      槟榔也沉默了一阵,终于问出足以给两人心里添个大堵的问题:
      “你打算怎么办?”
      “想离婚?他想都别想!”苏太太没看她,恨恨地说。
      “这不是赌气就能解决的,看来他是铁了心的。”
      “我是不会签字的。”苏太太道,“再说你还要上学。”
      槟榔看着母亲苍白的脸,突然可怜起她来。常年的主妇生活彻底隔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现在的她已开始对外界产生厌恶和恐惧的情绪。她做一个人的附属已太久太久,久到只要一想起自己要脱离曾经的栖息地独自生活,她就会头皮发麻,心里乱颤。在她看来,就算从前的日子不好,也比没有要强得多。她已经丧失了自我生存的能力。
      “你不签字他可以起诉。“槟榔冷漠地说,“明天他来时和他讨论一下赡养费的问题,我们一直靠他养,所以就算离婚,他也得付我们一定的费用。和他说这个,也许他会改变主意。”
      “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明天好好考,妈的希望全靠你了。”苏太太说着,但槟榔知道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于是没再说什么,放下筷子回房去了。
      她的中考前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度过的——不安、烦躁加失眠。
      第二天,她黑着眼圈上了考场。
      那一天天气很好,云淡风清,阳光明媚。而槟榔呢,她觉得自己很糟糕。早晨走得匆忙,她忘了带水,所以感到口干舌燥。昨夜又没睡好,只眯了一小会儿,这让她觉得今早一出来便恍恍惚惚,头重脚轻就像生病了一样。第一场考语文时,她的卷子又被从大敞的窗外吹来的夏风给刮飞了,就在那时不知为什么她有些蒙。
      不过初试总算是完了,她头昏脑胀地出来,觉得考得不太理想。与她一起的同学在忙着对题,她也没认真听,觉得头很疼,好像是发烧了。但她并不在意,还是与朋友们一道要去附近早就踩好点的快餐店吃午饭。大家走出考场,这时,蒋梦璃的父母一起迎上来和她们打招呼,然后拉住自己的女儿问这问那。蒋梦璃很不耐烦,一心只想去吃饭,对父母的问话也只是敷衍。临了,蒋梦璃的父亲偷塞给女儿一百块钱,让她好好去吃饭,下午好好考。这举动被槟榔看见了,她忽然有点伤心。
      正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苏太太正从拥挤的人群里匆匆走来。她一怔,问: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用来吗?”
      “考得怎么样?”苏太太笑问,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还行。”槟榔回答,她的朋友已围上来向她的母亲问好,于是她说,“我们正要去吃饭。”
      “那快去吧。”苏太太道,然后悄悄对她说,“已经没事了,你放心考试吧。”
      槟榔看她一眼,点点头,和同学走了,但对她说的话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母亲,自己最明白。
      一路上谁也没看出槟榔的阴郁情绪,她还是和她们有说有笑的。一直到餐厅,两个同学去点餐,她和林碧找到位子坐着等着。她坐下来,摸摸额头,觉得上面有点烫。她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凄凉。
      “怎么了?”林碧狐疑地问。
      槟榔回过神来,忙笑道:
      “没什么。我在想作文是不是写跑题了,我总觉得好象不太对。”
      “考都考完了,你就不要再想了。”林碧烦躁地说。
      “是啊,反正也考完了,不想就不想!”槟榔道,甩甩头,将那些恼人的心事都甩在脑后,喝一口同学买回来的可乐。
      饭后回到考场她没见到母亲,知道母亲回家了。
      不久考试时间到,铃声响起,她又一次进了考场。
      下午的考试同样足以将人搅得头昏脑涨,数学试卷后的好几道题她都不会做,越急越想不出来,越想不出来她的头就越疼,这时她开始希望早点考完算了,早考完早完事,她想回家。
      不过当她回到家时,有一场更大的风波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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