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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孟辙把所有能问的人都问遍了,可就连简如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再三肯定说她没在家。无奈,他只好开车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将她可能去的不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个遍,却连个鬼影都没找到。他又急又气,担心得快要死掉了。他足足找了一天,滴水未进。直至深夜,他无路可走,只好再去求助简如。简如见他这样于心不忍,没办法只好承认她撒了谎。
其实下午时雪庭就回来了,可雪庭不想见他,她只好撒谎说雪庭还没回来。她告诉他,雪庭在晚上时让她包下一家PUB,也许现在就在那里。他连谢谢都忘了说,连忙飞车赶往她说的地点。
那是一间位于地下的小型酒吧,他跳下车来到门前,可门却是从里面反锁的。他气急败坏,只能又打给简如,他担心雪庭是不是在里面出事了。简如却很镇定,她说她忘了提,雪庭无论包下什么,只要是她想独处,都会将门反锁上。她说会联系房主去开门。不久房东派人赶过来开门,他用小费道谢,顺着楼梯走下去,走了几步后,果然看见楼下吧台前,雪庭完好无损,这才放心。
酒吧很小,只有几张桌子,面对着楼梯的正前方是一道长长的吧台。雪庭身穿缀满亮片的紫色吊带裙,背对着他坐在吧台前,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
孟辙走近,来到她身边。
她正在喝浓烈的威士忌,满身酒气,一瓶酒已经去了大半瓶。她的脸上扑着淡妆,双颊酡红,在昏黄的光源下显得堕落而放纵,这种堕落很能让人心动。但他看着,心里却在隐隐作痛。
“雪庭,”他轻叫了声,“我已经找你一天了,我很担心你,你至少该把手机开着让我放心。”
雪庭没理睬,抓住酒瓶倒酒,喝下去,接着又倒一杯。孟辙上前夺过她手里的瓶子,说:
“我知道你难过,可喝这么多酒又有什么用,现在要做的应该是解决问题不是吗?”
雪庭终于看向他,双目迷醉,盈盈闪烁像两片琉璃。她笑了笑,声音却很清醒:“我不难过。”
“不难过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他不相信。
“不为什么。”她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淡笑,“这只是一个人独处时,排遣寂寞的手段。”她又转头看他,但有点头重脚轻,带着醉意,“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她喝酒,笑笑。这种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像嘲讽、像苦涩、又像是对一切都无所谓、也像是高兴。总之是一种说不出的笑,很矛盾的笑,但她至始至终都是这样笑的。
“雪庭,我说过我不在乎,无论是你的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爱你,我会无条件地接受。”他想劝慰她,急忙说出这番话。因为她的那种笑让他看在眼里,觉得心都要裂开了。
雪庭又笑了起来,她总是一下一下地扯动唇角笑出来。她望望手中的酒杯,又望向他,微笑:
“你昨晚说,你希望我把我的过去全部告诉你。好,我今天就全告诉你。”
孟辙看着她,没说话。他不知该不该让她说,因为也许说与不说都会让她觉得难过。
“我出生在烟台。”雪庭开口,声音飘然,但很清晰,在安静的室内很动听,“不是市区,而是县城。我今年二十九,没谎报年龄。我父母应该是打零工的,你知道打零工吗,就是没有固定工作,什么都干,工资微薄。那时我们家住在一个我形容不出来的地方,不过我记得到处是蟑螂老鼠,不大还很乱,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听说亲生母亲在我两岁时就走了,我不知道她的样子,虽然看过照片,但已经不记得了。后来听邻居说是因为我爸爸喜欢喝酒,喝完酒就打她,她受不了就和别人跑了。因为她跑了,所以我爸爸开始打我。我的记忆是从挨打开始的,身上总有伤,总会出血,所以我后来既不怕血也不怕疼。虽然我记不清那时候,但后来因为他追一个女人,他不能告诉人家他结过婚,所以我就被送到爷爷家。他们并不喜欢我,也许因为我是女的,他们希望有个孙子。那时我大概四岁吧,即使不受人喜欢,但至少不会有人打我。我在那里一住两年,虽然那里不怎么样,但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堂了。
我记得很清楚,五岁时的一个夏天,我在电视里看到一场演唱会,那时我看见舞台上的人穿得那么好,台下有那么多人看,我想那一定是个很不错的工作。从那时起我就想,也许以后我可以做那个。六岁时奶奶去世,她不太喜欢我,但她去世我还是很难过。因为爷爷不能独自抚养我,我就被送回家里。那时家里已经有了继母,不知道是不是从前那个女人,反正继母带着一个儿子,比我大四岁。她不喜欢我,我爸爸也不喜欢我。我刚回家时就跟他们从县城搬到市里,住在城郊那种又低又矮的棚子。我开始上小学。我继母很讨厌我,而且她上班很累,所以就把家事都交给我做。我开始洗衣服、做饭、打扫、缝衣服。因为开始时做不好,所以总挨打。他们也经常吵架,然后都会不约而同地拿我做出气筒。我哥哥有时也会打我,因为我会服从他。我记得打得最狠的一次,是因为我把盘子打破了,我继母把我绑在桌上用皮带抽了我一下午,皮带都抽断了还没住手,然后她把我扔在院子里待了一晚上。”说到这儿她啜口酒。
“那时气温是零度,第二天我发高烧,那次我记得很清楚,也就是那次我发现我真命大。烧了两天没人理我,结果我没死,烧自己退了。后来妹妹出生,我开始给她洗尿布,晚上照顾她。因为她总哭,可我后妈白天上班所以晚上要睡觉,所以孩子我来哄。如果孩子哭超过两分钟,我就得挨一巴掌。所以虽然妹妹由我照顾,可我一点不喜欢她,因为她总在半夜哭。九岁时我退学了,因为家里有哥哥妹妹要上学。我后妈是他们的亲妈,所以他们必须要上学。而我的工作则是在家做家务,然后去捡些能回收的饮料瓶、废纸之类的拿到废品站换钱,回来再交给我后妈。
虽然没多少钱时她也会打我,但幸好她不变态,所以打得也不太邪乎,至少她没拿刀杀了我。有一次,我捡到一本很破的英文字典,那是我唯一的财产,因为从前的课本都被卖了。因为私藏这个,我又被我哥哥拿笤帚打了一顿,但后来我求他还给我了。我那时常常在晚上想,我今后要怎么办,于是想当明星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如果那个家仅仅是虐待我的话,也许我还能忍受,可在我十一岁那年,我哥哥十五岁,他开始骚扰我。整整一年,他越来越过分,我很害怕。当时我并不明白‘□□’这个词,但潜意识里我知道他早晚会□□我。”她喝掉最后一口酒,孟辙脸色发白。
“十二岁生日那天,白天因为收拾碗收拾得太慢,挨了继母一巴掌。晚上我爸爸喝酒回来,我撞倒了他,又被打一顿。半夜我哥哥爬上我的床,于是我开始尖叫,结果把妹妹吓哭把全家人吓醒,我又被继母打了一巴掌,然后把我从屋子里扔了出去。幸好刚刚入秋,气温不是很冷。我站在门外想了一夜,决定离家出走。第二天没人在家,我拿了衣服和钱、带着吃的和那本词典,装在家里的旅行包里,然后去车站买张去威海的车票。到威海时已经是晚上,我独自在车站里过了一夜。不知为什么我一点不害怕,也许是觉得哪里都比家好。我甚至觉得我的生活重新开始了。第二天我在那里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其实是老板娘知道我的遭遇好心地收留了我。我在她那里打工,她提供食宿,虽然薪水少,但能落脚了。我在那儿工作两年,想换工作,因为那时候我开始喜欢漂亮衣服,可赚的钱却很少。但因为没有身份证,一般的地方都不愿要我。后来一个以前一起工作的朋友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去更好的地方打工,我想也没想就去了。现在想想还真冒险,万一被骗就糟了。”说到这里她笑了笑。
“可她倒没骗我,热心地把我介绍到一家夜总会去做服务生,她表姐是那里的领班。我在那儿呆了两年,中间,有一次大家一起玩,他们让我唱歌,我就唱了。他们都说我唱得像职业歌手,比在夜总会表演的人唱得还好听。我们老板就说让我上台表演。在夜总会能遇见很多人,所以经验会一天当一年地涨。而且因为能登台,有了信心,我开始留意招募演员歌手的广告,可身份证是个问题。那时我们老板对我有意思,他想占我便宜,总讨好我。我知道他开夜总会认识很多人,就让他帮我弄身份证。那时我十四岁,他却总想占便宜,就是个流氓。后来有个经纪人发现我,要我去他们公司参加一个选拔新人的比赛,但结果是内定的,我只唱一句就被刷下来了。
可那时我疯狂地做着明星的梦,于是有段时间离职跑去当群众演员。但没人发现,我的积蓄又一点点地用完了。在没人接济我时,我去做那个只能饿死,于是那段时间我死心了。后来老板骚扰我的事被老板娘知道了,她非说是我勾引她老公,又打又骂,我就离职了,又换了一座城市。先是去做酒吧招待,没想到经理居然拿三百块让我和他上床,真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流氓特别多。我就辞职去了一家饺子城上班,后来饺子城关门,我又去鲁菜馆端盘子,那时我十七岁。”
“在那里我遇到了槟榔,她是我一生的转折点,也是我命里的奇迹。我从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因为我知道我心底有一个很大的阴暗面,那是一般人都接受不了的。但槟榔,那时她因为爸爸卷钱跑了,所以被迫辍学打工,过得也很窘迫。我们在餐厅工作认识,我因为欠租被房东赶出去,她就让我住到她家,从此就没变过。
我很喜欢她,甚至说我狂热地爱上了她。她身上有一股隐藏很深的狠劲,她有很多地方和我很像,喜欢好高骛远、思想跟同龄人不同,可以说很早熟。我们都有很强的物质欲,只是她比我能控制。我和她成了朋友,她是这辈子对我最好的人。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吃饭、连去洗手间都一起去,像小学生一样。”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容很柔和。孟辙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如此幸福愉快的笑,也许她们的友谊真的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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