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闲饮汤

作者: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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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Ⅹ


      月亮从妆台镜中,望出一百万英里。
      卧室里外放着九十年代日剧的插曲,而床上却不见人,只有一台亮敞着的手提电脑。
      苏珀缩在阳台吸了根烟,回来时,正撞见站门外的梁仲舶。
      “有事吗?”
      “来告知你,明早七点上板。”
      “嗯,知道了。”
      苏珀脱掉外套,坐回到床上,继续码字。
      梁仲舶问:“你在工作?”
      “是。下下周有个挺重要的比稿。”
      “一定要现在写?”
      “晚上比较有灵感。”
      苏珀扯过被子,埋起双腿,“我每天只睡六小时,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知道,因为他们睡过不止一回。

      梁仲舶站在门边没动。
      苏珀受不了他的视奸,“你想怎样,想一起睡还是想咋地,你说。”
      梁仲舶感觉到了,她现在很焦虑。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也经常熬大夜,通宵加班。每当焦虑时,她就会变得轻浮且易怒,封闭自我不与人沟通,就像现在这样。

      “陪你聊聊?”
      “你帮不了我。”
      倒不是苏珀不愿接受他的好意,以前她做车的时候,他确实给了她不少建议。
      但女性保健品,三八专题,不是他的领域。
      苏珀摁着额头,说:“你让我自己呆着吧,我保证明天七点准时起。”
      梁仲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苏珀不知道他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因为她并没有在看他。
      空白的Word文档,只键入了一个词。
      ——women.
      “好。”
      说完这句,梁生关门离开,并没有和她道晚安。

      他们也曾因为工作问题争执过,在她连续加班两个周末没去雪场时。
      “一个人的生活里不应该只有工作。”
      “你以为我喜欢熬夜脱发皮肤松弛吗?我也喜欢奶-头乐,我也想白天喝咖啡晚上看电影。但是我手上有三个项目,要是这些活儿都砸了,我就失业了。”
      每每聊到这个话题,苏珀的情绪就会很激动,因为工作是她的骄傲与自尊,不容置疑。
      “你没有感受过职场压力,所以你不明白。你知道什么叫做内卷吗?我公司的同事每天都在比谁更晚下班,他们有的比我年轻,有的比我学历高,有人会说法文,有人开保时捷来上班……”
      “这是社会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但这个社会的病,有药的人说了算。”
      “生活由自己说了算。你也可以过活得很轻松,只要不那么争强好胜。”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跟你说再多,你也不会明白。”
      “……”
      人在情绪中时,难免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一些伤人话。
      而冷静过后,苏珀便开始自责,他只是在表达关心,根本无心激怒她,只怪自己脾气太臭,听不进别人的劝告。
      但她偏是这样硬邦邦的一个人。
      明知有错,却低不下头承认。哪怕心里无比清楚,问题的根源如他所言,是工作,她也要维护自己的自尊心到最后一刻。
      这是她的脾气,也是她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她对他的感情,可以换而言之为依赖。
      从前没有他时,所有压力她都只能自我消化。而现在,她好似找到了一处宣泄焦虑的出口,就是发泄到他身上。
      最真实的情绪与自我,只展示给最亲密的人。
      无论好坏,都要他照单全收,如此才能证明爱的存在。

      结果呢?
      他终于受够了她的自私,她终于把人给嚇跑了。

      一个人呆着,并没能让苏珀的心静下来。
      没有big idea,根本无从下笔。
      她需要靠雪冷静。

      梁生早起的第一件事便是做早饭,电饼铛摩卡壶,左边煎吐司右边煮咖啡。他一只手管两台灶。
      和上板的状态不一样,脱掉雪服后的梁仲舶,活得十分按部就班,苏珀曾戏称他是“老干部”,一日三餐必须按时吃,尤其厌恶外卖,绝不吃冷饭。
      一个优秀的极限运动者,通常兼顾了疯狂和理性。他们很清楚危险的所在,只有像苦行僧一样重复无数次的训练,才能做到一次完美的跃起,而这绝非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滑雪也是一样,它不止需要胆量和技巧,更需要头脑和耐心。

      苏珀睡眼惺忪地爬起床,看见他站在炉灶前的身影,空气里是熟悉的炭烤咖啡的香气。
      想到某日,也是在这间屋,也是他在做早饭。
      “不如今日别返工,我想和你去看展。”
      “不工作,你养我吗?”
      梁仲舶答:“养得起。”
      对他而言,只要一年少买几身衣服,就足够她一年的花销。
      但苏珀只当听了个笑话。
      “我今天要提案,改天吧。”
      梁仲舶静默了片刻,说:“好。”
      至此之后,他再没对她提过任何“要求”。
      要提案是假,但逃避是真。都是情场老手,又怎会看不透。

      开始时,也照惯例,只当做游戏一场。
      苏珀从没有想过和他过一辈子,哪怕一瞬间也没有。
      单纯是因吸引,因为好奇,才走进他的生活。她想知道他是谁,是一个怎样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
      当真相拥到亲无可亲,近无可近时,反倒让她一瞬清醒。
      现实条件决定了他们只会是短途旅伴。

      这刻你爱他,但往后一辈子,你都要照顾他。
      苏珀无法想象那个场面,因为她早过了做梦的年纪。
      再不走,有今生,无下世。
      话虽残酷,但也很现实。

      苏珀坐到餐桌上,把头发盘成小揪,“早。”
      梁仲舶没回头,“Butter or jam?”(果酱还是黄油?)
      考虑到往吐司上抹果酱这事他一只手不方便操作,苏珀起身,“我自己来吧。”
      梁仲舶制止了她,“我可以。”
      他立身在灶台前,背对着她,用左臂将果酱罐夹在腰腹上,然后用右手拧开。
      “别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梁生如此说。

      屋内暖气够足,她只穿了件黑色的速干衣,是运动发热的科技面料,将身形包裹得十分贴合。
      梁仲舶放下餐盘时,多瞟了她一眼。
      坐下,先一本正经地吃一口吐司,再问:“你没穿bra?”
      苏珀低头看了一眼,“很明显吗?”
      “I can see your nipples. ”(凸点了)
      “我不爱穿。”

      尤其滑雪的时候,勒着非常不舒服。套上毛衣再穿上滑雪服,根本不会有人看见她的nipples,穿不穿都一样。
      这个世界上,没有胸罩是舒服的,穿了就一定会有感觉。
      这几年,苏珀思想有了很大进步。男人也有胸,也有nipples,为什么他们不用穿胸罩,就让女人穿?没道理。
      人要先取悦自己,再取悦他人。

      苏珀生怕他说「我不教不穿胸罩的女人滑雪」,主动问:“你介意吗?”
      梁仲舶用后牙槽嚼着吐司,“无所谓。”
      “那就好。”
      苏珀说:“因为我也没带。”
      梁仲舶抬头看她一眼。
      “你对每个男人都这样讲话?还是只针对我。”
      苏珀答的理所当然,“每个男人。”

      男人费解,“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女人回怼,“你也可以不当我是女人。”
      这样的游戏,他们重复了有上百遍,依旧乐此不疲。

      梁仲舶催促她,“吃完了我们就出发。”
      “我吃东西习惯细嚼慢咽,吃完还要化妆,你不愿意等,就只能在寒风中等巴士去雪场了。”
      不能光凭他拿捏,她也要适度拿捏他。
      梁生没脾气,只有坐低继续翻滑雪杂志,小口嘬咖啡。

      男人迁就女人,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浪漫。
      至少苏珀是这么理解的。

      拖到七点半出发,再到雪场搭缆车,八点钟的野龙道早已寻不见初雪的踪迹。
      崇礼的Powder(粉雪)狂热者远不止他们。
      迎着白雪站在坡顶,苏珀故意问:“生气了?”
      梁仲舶没有废话,只说了两个字,“上板。”

      有教练在后监考,苏珀使出了自己的极限水平。
      梁仲舶压着速度跟在她后面,只看她滑行了一趟,便看出了问题。
      梁生对她的评价是:不能说突飞猛进,只能说毫无进步。
      坡度渐缓,行至平地,苏珀卡刃停稳。
      梁仲舶一路咬得她很紧,只相隔两秒钟到达,停下后先检查了一遍她的装备。
      “你的板该打蜡了。”
      他用嘴咬着指套,摘下右手的手套,伸出食指探入她的后鞋槽,“雪鞋也要换新,码数不对,容易崴脚。”

      去年因为疫情,匆促收板,被困在家里两个月,当然没有机会给板子打蜡。
      至于雪鞋,是她在闲鱼上淘来的二手货,比自己平时穿的鞋码要大半码。
      苏珀没有那么多闲钱,买五六千一双的新雪鞋,她不舍得。
      苏珀俯视着半跪在雪地上的男人,“怎么,你要给我买鞋啊?”
      梁仲舶站起来,没有答复。

      他好像从来还没送过她什么东西。
      以至于分手后这大半年里,她竟然找不到一样可以用来怀念他的东西。
      一双雪鞋,对他而言只是洒洒水,甚至不够他在沃夫冈吃一顿牛排。
      苏珀说:“你送我双雪鞋吧,就当履行上回的赌约。”
      “就这么简单?”
      “你还没有送过我东西。”
      送礼物这事吧,确实俗气,平白无故的送,又显得生硬。
      去年这时候,他几乎周周见面,也寻不到什么契机。这回,她干脆给了他一个命题作文。

      梁仲舶倒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只说:“送鞋,寓意不好。”
      香港人,多少都有点迷信。
      以前苏珀有个女上司,是个香港人。她到公司的第一天不干别的,就开始看风水。谁坐哪个位置,办公桌要怎么摆,都得按照她的吩咐,仿佛稍有不慎就会挡了她的财运。
      “我不迷信,也不介意。送鞋而已,好过送钟。”
      当然如果他执意要送她劳力士,她也不会介意。
      这句话,苏珀放在心里没说出来。
      因为说出来,就显得她廉价了。

      梁仲舶没有提出异议,便算是应允,但是,“再等等。”
      再等,就是十二月末,圣诞节,苏珀看穿他的心思。
      “你知道吗?Santa Claus是一个世纪谎言。是广告公司创造了这么一个白胡子的红衣老人,给他设计了一个骑着驯鹿背着包袱的愚蠢形象,还给他杜撰了一个家乡,在芬兰某个不知名的小镇上。他们编造了一个欺骗全世界的故事,为的是帮助百货商场在圣诞节这天掏空大家的钱包。”
      梁仲舶不明她想说什么,“所以呢?”
      “不止Santa Claus,这世上的所有节日,都是商家为了促销想出来的营销手段。”
      落到最后一句,才是苏珀的重点,“所以送礼,不在乎挑日子。”
      早日穿上新鞋,她就能早日驰骋雪场,风光无限。

      梁仲舶听懂了。
      “好的雪鞋,我要托朋友从日本买,转运要等一阵。”
      换而言之,He doesn't fxxking care about Christmas.

      原来是她会错意。
      苏珀尴尬到想原地钻进雪里。
      男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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