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光

　　在母亲大哭了几场，痛骂了几次之后，安薇的家不得不从原来的房子里搬出来，卖掉它，换成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安薇也忍痛处理掉了自己最爱的书。卖掉了工厂，偿还了税款和欠款，支付了父亲的医药费和工人的遣散费，家里已经不剩下什么积蓄了。接下来父亲的身体还需要后期的药物跟进，好药好价，一时间家里的生计成了问题。安薇的母亲从来都没为家里的生计犯过愁，也从来没有出去工作过，这时的母亲很烦躁，也很憔悴。安薇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已经是母亲的极限了，自己绝对不能有什么波动，不然母亲一定会崩溃的，考虑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安薇来到学校的校长室。
　　安薇的成绩是全校数一数二的，校长不可能不认识安薇。安薇只是求校长帮个忙，帮她卖掉那个去一高的名额，转而去三流高中——佳品高中。这样两校之间的差额大概会有八万的样子。佳品高中想必也不会拒绝的，能买得起一高名额的人想必也会有办法让一高接受的。
　　“安薇，你确定你真的要这样做？这可是会影响到你后半生的决定啊！你要想清楚这两个学校的差距，在佳品那样的高中，每年高考过线的都很少，这样会耽误了你的。再好好地想想，千万不要任性。”老校长很喜欢安薇这个孩子，不希望安薇去一个根本没有升学希望的高中，太可惜了。
　　“校长，我没有任性，我是认真考虑过了。我家里出了一些变故，急需用钱，没有办法好想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家垮掉。”安薇沉着冷静，眼中的坚定更让老校长心疼。
　　“可是，家里没有别的人可以帮帮忙吗？要知道没了这次机会，以后想进一高都非常难了，一高一般是不接受转校生的。”老校长不忍。
　　“人情冷暖，校长，您应该知道的。”安薇没解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这几个字，却字字透着心酸。
　　老校长听了，都想替这个女孩子流泪，可安薇的眼都没有湿润过，老校长只得点了点头。
　　安薇把自己去一高的升学名额卖了个八万的好价钱，然后把学籍转到了佳品高中，不像在市区的一高，佳品高中离安薇的住处很远。
　　家里新搬的屋子大概也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大小，房子很旧，还有一股很浓重的霉味，房子基本没有装修过。安薇从来都没住过这样的房子，就算是亲戚家也没有人住过这样的房子。安薇把朝阳的那间稍大的让给父母住，自己搬到了终年见不到阳光的对面小间。安薇利用开学前几天帮父母收拾了房子，弄得虽然朴素却很整洁。父亲身体不好，家事基本是帮不上什么忙的。父亲看着安薇母女心里很难过，即使没有说出来，父亲那种心疼的眼神，安薇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父亲是个不爱表露感情的男人，可那强烈的感情并不会因此就不存在了。
　　当安薇把那八万的存折交到母亲手中时，看到母亲的表情很恐慌，拉着安薇问这么多钱是从哪里来的，安薇照实说了，母亲非常生气，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好的环境下成长的。
　　“妈，上哪个高中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也许上佳品更好也说不定啊！”安薇眨眨眼说道。
　　见母亲还是气得不理自己，坚持自己一定要把钱退回去，然后上一高，否则绝不答应。
　　“妈，一高是个人才云集的地方，竞争压力好大，我不适合那种地方的。在佳品说不定我还是会当头几名啊，这样不也很好吗？我喜欢受重视的感觉。”安薇努力地想说服母亲。
　　“安薇啊，现在家里已经这样了，不能再把你牵扯进来了，这样做跟卖掉你后半生的前途有什么区别？你让我怎么接受？”母亲眼中已噙着泪了，安薇一阵心酸。
　　可是狠狠心，安薇还是说道：“妈，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这么做的，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能说是牵扯呢？还有啊！一高近些年来因为有钱人家进驻的越来越多，各种收费也越来越不像话了，一次军训费竟然就要一千多，实在是太离谱了。那些家庭条件不好的不是有奖学金支撑，就是咬牙坚持。我不想家里那么辛苦。”知道这么说就等于说家里根本没有能力供自己上一高，所以才会把名额卖掉的，没有去一高，肯定会让母亲因为无能为力而自责，这样让安薇很心疼，不过现实是让母亲妥协的唯一办法。
　　“妈，这钱，你拿着，节约点，大概也够撑个一阵子了，爸的身体不好，也工作不了的，还需要调养，还有家用都是需要钱的。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有人来要的话，千万不要给，等以后咱们有钱了再给也不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安薇抱了抱母亲，安慰了满脸是泪痕的母亲，“这件事千万不要跟老爸说哦！”
　　“安薇啊，爸妈对不起你啊！”母亲小声哭，怕安薇的父亲听到。
　　“妈，你怎么这么说呢！我的命都是你们给的，也是你们养大的啊！哪里有父母对不起孩子的。其实佳品那里环境在市郊，空气清新又安静，我很喜欢。”
　　安薇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军训了。佳品高中军训不像一高那么正规，很多学生都可以摸鱼，安薇即使很认真，也没有很累的感觉，对于一个书虫安薇来说，这是非常幸运的事。安薇坐在休息区，叹了一口气，由一高到佳品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小小年纪的，叹什么气嘛！感觉好像人生过半似的。”一个有点嬉笑的男声传来。
　　安薇抬头看，原来是个长相还算是很不错的男生，个子也很高，头发染了色，是明亮的黄色，给人一种不良少年的感觉。可脸上的笑容和大眼睛里的神采却是一种阳光明媚的感觉。
　　记起来了，好像今天在换车站等车的时候，遇到了这个男生，因为穿着同样的校服和那头带颜色的头发，对他有点印象，好像还是一个班的，确实有点巧。
　　“你好，我叫安薇，我们好像同路还同班。”安薇并不介意别人外表看起来的样子，既然人家都没有恶意，主动找自己说话，当然要回应人家。安薇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成绩或者曾经不错的条件倨傲过，一向落落大方，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拘谨。
　　“呵呵，果然是很乖又很认真的女生，没想到你还记得啊！”那男生也在旁边坐下来，手里拿起冰可乐猛灌了一口，转头却发现安薇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
　　“就是啊！现在哪里还有人打招呼还用‘你好，我叫某某某’这样的话啊！”那男生解释道。
　　“噢，原来是这样啊！”安薇又叹了口气，发现原来整天埋在书堆里的自己，已经跟这个世界有点脱钩了，被认为是老土也是很自然。怪不得小梅子总是要拉自己出去呢，也不知道小梅子去哪所高中了。
　　“好没精神啊！难道你也是被逼着上高中的？我就说嘛，肯定有很多人跟我一样不想念高中的嘛。二叔还非得逼我来，真够郁闷的！”
　　“我没有被逼着来啊！是考进来的。”安薇陈述着这一事实，安薇的成绩只要一半多一点点就可以考进佳品高中的。
　　“什么？考进来？开玩笑的吧，凡是来佳品的都是成绩超烂的，能考出那个成绩的，早就花点钱去别的高中了。”男生怎么也不相信眼前这个女孩子会是个有本事考进来的。
　　“那你成绩多少？”男生不死心地问道，虽然对学习没兴趣，不过大概分数还是有点了解的，毕竟天天被二叔念。
　　“大概七百多一点吧！”安薇感觉那分数已经没有意义了，那段日子好像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开玩笑的吧，那个分数一高都够了，还来念佳品做什么？”男生不信。
　　“卖掉了。”安薇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洒在操场上。秋天了，天气还是很热，可安薇一点也不觉得秋天晴朗，虽说那么做是自愿的，可说一点都没有不舍，怎么可能？只是不能表现出来罢了，那样母亲会更自责。

　　“卖掉了？什么卖掉了？”男生一头雾水，“不会是你把自己……”男生表现得不可置信。
　　“去一高的名额，卖了个好价钱。”安薇觉得无力。
　　“为什么？那么好的学校。”男生还是很不解，有好成绩，也考进了，来佳品这种学校不是自毁前途吗？佳品高中只是用来不使自己的孩子成为社会上的地痞流氓，降低犯罪率，外加可以得到高中结业证书的地方而已，根本就不合适安薇这种人来。
　　“缺钱。”安薇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男生这次没有笑，沉默地望着安薇，他发现这个女孩的笑让人看了有点心疼。
　　后来，在点名的时候，安薇知道了那个主动找自己说话的男生叫“费乐”。安薇笑了笑，想还是自己老土的打招呼方式比较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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